宦宠——绿药
时间:2021-05-07 09:19:55

  沈茴的气息还在乱着,绯红的眼角挂着点湿意。她用洇着绻泪的眼睛脉脉望着裴徊光,眉心蹙起,她呢喃般低语:“你教教我……我、我怎么做才能也让你更快乐些……”
  裴徊光轻笑了一声。
  “娘娘这意乱情迷的模样对于咱家来说就是毒药。”裴徊光凑过去,温柔亲吻沈茴迷离的醉眸,他声音里带着笑,“得见宝宝这酣淫的模样,就是咱家最大的快感。”
  沈茴反应有些迟钝,别样的情绪在心间蕴卷。她眨眨眼,慢吞吞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裴徊光。纵使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是能听见裴徊光低低的笑。
  他这个样子……好像说的是真话。
  “你来时我抱着那东西,不是因为……”沈茴有点心虚地咬了咬唇,才继续说下去,“而是因为我在那里面藏了一封信,一封给你的信。我、我取不出来了……”
  “信?”裴徊光坐起身来,去拿箱枕里的角先生。
  沈茴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望着裴徊光:“决定弑君前一夜写好的遗书。”
  沈茴再娇娇地加一句:“只给你一个人写了遗书哦!”
  裴徊光瞥了沈茴一眼,将角先生倒扣过来,轻轻一扣,一股力道送进去,磕在花棱里信终于被倒了出来。
  裴徊光捡起跌落在雪白柔毯上的信,将其展开。
  沈茴半支起身,紧张地瞧着裴徊光脸上的表情。可裴徊光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封遗书。
  裴徊光看了很久。
  沈茴觉得以裴徊光阅览的速度,应该早就看完了才对……
  “沈茴。”
  前一刻还浓情蜜意喊她宝宝的人,看完了她留给他的遗书,就开始连名带姓地喊她了。
  沈茴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她低着头,用手指头挠了挠自己的脸,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有点尴尬地小声嘀咕:“都这样亲密的关系了,还是别连名带姓地喊人了吧……听起来怪吓人的……”
  “啧,好一封只留给咱家的遗书。”裴徊光用这份遗书拍了拍沈茴的头。
  沈茴去夺裴徊光手里的信,裴徊光略抬高手臂,她便摸不到了。她没了别的法子,只好哼哼唧唧地开始撒娇:“宝宝困了,宝宝想睡觉……”
  她去啄两口裴徊光的脸,继续哼哼唧唧:“没有夫君抱着,宝宝睡不着……好夫君,夫君好……好夫君最最好啦……”
  裴徊光一言难尽地瞥着她娇嗔的模样,半晌才说:“演过了。”
  沈茴轻咳了一声,立刻红着脸住了口。她低着头,视线落在他的白白软软。她没忍住,伸出手来,用手指头拨了拨。
  裴徊光没什么反应,沈茴攥了攥,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我可以再亲一亲吗?”
  裴徊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上次就想说的话说出来:“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守礼。”
  沈茴抬起眼睛望向他,裴徊光却扯来被子,搭在她身上,裹着她躺下来,拥她入眠。
  轻薄的夏被劈头盖脸罩下来,本就昏暗的视线立刻彻底黑下去。沈茴适应了一会儿,在看清黑暗里裴徊光凝望她的眼眸。
  沈茴轻轻凑过去,靠他更近一点。她在身前摸索着,寻到裴徊光烧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拢着他的长指,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
  那封遗书,安静地放在枕侧。
  在这封遗书里,沈茴是这样写的——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见这封信,又是何时看见这封信。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对,你又失去了一个亲人。那些来不及亲口对你说的、不能亲口对你说的话,就都写下来吧。
  裴徊光,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思来想去,最想对你说的话,竟是骂你一顿。
  对,骂你一顿。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混账的东西!
  偷偷跟你讲哦,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样和善宽厚。其实我可记仇了。我心里有一个小册子,你欺负我的那些事儿,我都记在小册子里了!
  你在我身上画红梅,还故意吓唬我,让那些人闯进来了才给我披衣遮脸!你冻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看见我冻得都哆嗦了!你知不知道染风寒多难受呀!害我引旧疾,心口痛头也痛哪哪都疼,天天要喝那么多药。药真的好苦,吃多少糖都弥补不了的苦……
  裴徊光你这个混账东西,整天想一出是一出,就那么突然地把我从船上掳走,连个换洗衣服都不给我带!
  还有啊,你让我扮丑,我一点都不喜欢满脸粘疤!
  还有还有,你把我扔在客栈让我饿肚子一天,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反正你看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可以告诉了,那日我在客栈里用了所有我会的骂人话,把你骂了一整日!
  还有……故意让我家里人撞见我们的事情,再给我抹去他们记忆的那事儿吧。我能记恨你一辈子!别以为我在家人面前维护你说你的好话,就是赞同你的做法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行为啊,你就是仗着我心软啊混账东西!幸好姥姥心宽没伤心,要是姥姥被吓到了,你看我饶不饶你!
  还有……
  算了。
  反正裴徊光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地府不知道黑不黑,我等你来了,继续亲口骂给你听。
  ——妻茴。
  信笺上,隐约有一点泪痕。
 
 
第192章 
  回京之前, 沈茴终于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回家一趟。此次回京,沈家人自然会一同回京,可是姥姥并不会同行。老人家年岁大了, 从这里到京城实在太远, 她不能再跟去。萧家人已经在赶往关凌的路上, 会接老太太回江南的萧家老宅。
  沈茴偎在姥姥的膝上,由着老太太慈爱地轻抚她的缎发。
  天高水长,此次一别,沈茴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如今日这般偎在姥姥膝上。
  “哎呦呦。咱们家的蔻蔻不是很厉害嘛。我可是听你父亲说了一万遍金露殿弑君的场景。咱们家蔻蔻都长大啦, 会弑君造反, 还会砍人头啦!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家家似的在姥姥怀里撒娇哦……”
  沈茴合着眼睛,唇角挂着甜笑。她拉过姥姥的手捧在手心里,说:“姥姥,我也没做什么。换了别人, 也会那样做的。”
  沈茴不想再听姥姥絮絮夸半天她策划弑君的事情了。她始终认为皇帝所作所为天地不容,金露殿之事乃顺其自然的发展,就算没有她, 换了别人也会如此。
  她不想再说这些,只想拉着姥姥的手, 说些最寻常不过的家常。姥姥这次从江南过来,是为了看望母亲, 更是为了看望她。可是她原先困在后宫, 后来齐煜登基事务更加繁忙,竟没有多归家陪伴姥姥。
  她心里生出愧疚来。
  老太太看出来了, 她笑着说:“你父亲还不回来, 都要把咱们家蔻蔻饿着了。”
  沈茴顺着姥姥的话转移了话题:“父亲怎么不在家里钓鱼, 去外面钓鱼呢?”
  沈茴担心父亲的腿,担心他离家太远会累着。
  “他说外头河里的鱼肥美,也蠢钝,特别容易咬钩子。”老太太笑着说。
  两个人又说了没几句,府里的丫鬟过来禀告沈元宏归家了。也将要到用午膳的时候,沈茴立刻坐起身,让姥姥帮着将压乱的头发拢好,她才笑着挽着姥姥的手一起往前厅去。
  沈茴事忙,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归家,也没提前告知家里。所以她来时,沈元宏出门钓鱼去了,沈鸣玉也不在家中,就连骆菀也去了别家府上做客。
  沈元宏得了小厮消息,知道沈茴回来了,急匆匆拎着满满一篓鱼归家,先去换了衣裳,才快步往前厅去。
  沈茴与母亲、姥姥坐在前厅一边说话一边等父亲。她听见丫鬟说老爷过来了,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下一刻,当她真的看见父亲的身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怔怔站起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亲,你的腿……”
  她看得出来父亲走路的时候,伤腿有点别捏,可是父亲竟然没有用拐杖!
  萧家老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沈茴,问:“蔻蔻,你不知晓?”
  “知晓什么?”沈茴茫然地问。
  沈夫人和老太太对视一眼。老太太忽然就笑了,说:“小光这孩子啊,虽然人冷,嘴里的话也难听,倒是个干实事儿的。”
  沈茴这才知道裴徊光不知何时来医了父亲的腿。
  沈元宏已走进屋来,本是见了女儿的满脸喜色,听见了她们在说裴徊光,他顿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在小厮拉开的椅子里坐下。
  沈茴欢喜笑起来,又急急追问:“父亲,你的腿如何了?还疼不疼?当真可以不用拐杖了吗?”
  沈元宏听着女儿的声音,忍不住又扬起了嘴角,说:“不碍事了。好得很。”
  沈夫人皱着眉,拉着沈茴的手说:“阿茴,你劝劝你父亲。他这腿虽然可以痊愈,可是大夫说的只是让他每日稍微练习走路,而不是像他这样撑着疼痛走个不停!”
  沈夫人嘀咕般的埋怨:“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都说了不碍事了!”沈元宏笑着说,“再过两个月,就能彻底好了!阿茴,父亲知道现在四处都在起战事,等父亲这腿彻底好了,还要再领兵去打仗。”
  沈元宏笑着,好像已经见到了自己重回战场时的情景。虽已年迈,可半生戎马,断腿困于宅中本就是对武将最大的残忍。
  父亲年纪大了,沈茴哪里舍得父亲再上战场,可是瞧着父亲的模样,沈茴也不说扫兴的话,笑着说:“好呀,到时候还要父亲帮我呢。”
  沈元宏笑着,对自己的夫人说:“你看看阿茴,你再看看你自己的觉悟!”
  沈夫人叹气,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想来,平日里沈元宏已经说过许多次想要重回战场,而沈夫人是不大同意的。
  饭菜一件件端上来,一家人不讲究俗礼,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闲谈着。大多时候都是姥姥和沈茴在说话,沈元宏夫妇两个笑着在一旁听。
  丫鬟端上来莲子羹,萧家老太太尝了一口,忽然问沈茴:“小光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记得裴徊光也喜欢吃甜食,记得的蔻蔻分给裴徊光的那半碗莲子羹。
  沈元宏脸上堆满的笑,再次散了散。
  “他有事情要做,晚上会过来。”沈茴答话。
  “哼。”沈元宏冷哼。
  萧家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贤婿啊,你是不是又想吃辣子鸡了?”
  沈元宏一窒,偏又不能向老人家顶嘴。
  沈茴用公筷夹了块父亲爱吃的红烧肉给他。沈元宏这才重新有了笑脸。
  用过饭,沈茴整个下午都陪着姥姥说话。直到傍晚时分,府里的下人禀告萧家的两位公子到了。
  萧材和萧林一身丧服迈进厅中,看见沈茴也在,愣了一下,不像往日那样说话,规规矩矩地行大礼。
  “两位哥哥可别折煞我,自己家中,不要那些虚礼。”沈茴急忙蹙着眉说。
  萧林和萧材这才笑了,一个夸沈茴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一个夸沈茴本事越来越大。
  “表妹不知道,现在走哪儿都能听到表妹的大名了。临出门前,还听见大堂兄的闺女向她父亲嚷着不想学女红,要去学堂读书,嚷嚷着长大了也要像表妹你一样干大事!”
  “表妹,如今是不是很忙?不管怎么忙,都要多注意休息,万不可逞强,身体为重。”
  沈茴笑着与他们说话,就好像还在江南时一样。
  老太太问:“牧郎的丧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萧林和萧材答话,说起萧牧的后事。
  “可惜这孩子年纪轻轻还没成家就没了。”萧家老太太叹气,“罢了罢了,亡于疆场也算为国捐躯立了功名。”
  沈茴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
  所有人都以为萧牧死在战场上,就连他的家人也不知晓他的战死本就是箫起的金蝉脱壳。至于后来萧牧“死而复生”,杀了蔓生、帮箫起掳走她,又企图掳阿姆杀哑叔……乃至身死的事情,更是无人知晓。
  罢了,就让他带着战死的名声去吧。
  沈茴垂下眼睛,神情有些失落。她又想起蔓生了,那个总是话不多的姑娘临死前望着她,最后说的话是让她快跑……
  ·
  天色黑下来时,裴徊光到了沈府,来接沈茴。
  沈茴依依不舍地向姥姥告别。
  “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姥姥轻拍着沈茴的手。
  “姥姥也要好好的。”沈茴轻轻拥着姥姥,努力去闻姥姥身上熟悉的特殊暖香,整颗心脏都充满了舍不得。
  沈茴将下巴搭在姥姥的肩上,像小时候一样蹭一蹭。
  “傻孩子。走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姥姥身体好了,再跑去京城看望你!”
  虽知道不可能,沈茴还是弯着眼睛说好。她松开姥姥,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再怎么舍不得还是走到马车前,她将手搭在裴徊光递来的小臂上,登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沈家,沈茴从车窗探头望出去,使劲儿挥手。
  姥姥站在府门前高悬的灯光下,对她温柔地笑着。
  马车走远,沈元宏道:“走吧,回去了。”
  老太太回身,一边走一边说:“贤婿啊,都说女婿能顶半个儿。你要是嫌小光品行不端,倒是担起半个父亲的责任,教导一番。”
  “哈。”沈元宏直接笑出声来,“教导他?小婿可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怎么没有这个本事啦?你的几个孩子个个好风骨一身正气,这都是你教得好。”
  “不了不了……”沈元宏连连摆手,拖着还有些疼的伤腿往前走。“那人怎么教?除了杀人连个别的乐趣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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