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第一书局——夭野
时间:2021-05-08 09:34:08

  温知著原本忧心忡忡,萧兴运一来却把原材料的事情全部准备妥帖,让温知著毫无后顾之忧,她心中不由盈满酸涩的感动。
  在这个时候,旁人避之不及,他却选择逆势而上。
  她仰着脸,笑着问他:“萧老板就不怕受连累?”
  萧兴运黑眸中盈满鼓励之色,认真道:“不怕,我相信温老板可以度过难关的。”
  “谢谢萧老板。你这么一说,我也变得有信心了。”
  “那就……期待温老板的好消息。”
  两人相视一眼,温知著稍稍别开脸,耳根微微发热,轻声道:“好,愿不负萧老板所愿。”
 
 
第65章 争论   是阴是晴。
  翌日, 温知著得到了温宏毅的传召,来御书房与人掰头。
  她站在那儿,听着彭鸿朗长篇大论, 句句皆为家国、朝廷考虑,冠冕堂皇,别无私心, 她不由嘲弄地牵了牵唇角。
  这场关于“是否禁止民间书坊刻印书籍”的争论,已经从中午吵到傍晚, 她和对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愿妥协。
  温知著偷瞥了眼上首的温宏毅, 对方面无表情。她知道,因为可以加强集权、巩固统治, 所以她的父皇同意禁止民间刻印。
  否则,根本不会有这场争论。
  温知著一颗心惴惴。
  此时, 彭鸿朗气定神闲,挑衅似的与她对视, 一字一顿开口道:“还望三公主理解,此次微臣建议禁止民间刻印,绝无私心, 而全因其优势。”
  “这同学在官府一样,刻印由朝廷掌管, 下可控制言论,约束百姓;上可统一集权,巩固朝廷统治, 且利于朝廷树立权威,增强威信。微臣的拳拳之心,皆为朝廷考虑啊。”
  “三公主觉得呢?三公主该不会觉得, 微臣提出此事,是针对您一家书局吧?”
  因着温宏毅坐在上面看着,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神色之间隐有得色。
  “若三公主这样想,微臣可是大大的冤枉。不过,印经院自成立以来,便被民间刻坊挤压,生存艰难,确实有损朝廷颜面,这是其一;长此以往,印经院边缘化,不利于建立官府的威信力,这是其二;现在管理混乱,人人皆可插一脚,官方机构无法作为,这是其三。所以,希望三公主能理解,您不过一家书局而已,但需要的是这个行业的统一管理。”
  温知著眼见着,温宏毅的眸光一动。
  “哼。”
  她冷哼一声,彭鸿朗脸色一变。
  他当即要辩驳,温宏毅轻咳一声,他只好悻悻住嘴。
  温宏毅掀掀眼皮,随口问道:“著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回禀父皇,儿臣有话要对彭大人说。”
  她坦坦荡荡迎上前,嘴角含笑,眸光清亮有力,看向最上首的温宏毅,他才是能一锤定音的人。
  温宏毅淡淡道:“准了。”
  她不卑不亢开口,声音平和,似未有任何不满或怨怼:“方才彭大人所言,儿臣实不敢全然认同。凡事皆有两面性,正如此事亦是一把双刃剑,禁止或能达到彭大人所言,但儿臣以为,弊大于利,不宜推行。”
  “怎么就不宜推行了?”
  彭鸿朗急赤白脸道。
  “嗯?”
  温宏毅发出一声质疑。
  彭鸿朗猛地住了嘴,脸色变了又变,忙跪在地上向温宏毅道歉:“微臣一时情急,情难自控,请皇上赎罪。”
  温宏毅声音没有温度:“行了,起来吧。”
  温知著等御书房内又恢复安静,方才再度开口:“彭大人无需着急,等我说完,您有何不满,皆可反驳。现在,还望彭大人勿扰了父皇的兴致。”
  说完彭鸿朗,温知著注视着温宏毅,说出自己的理由。
  “官府之威信树立,不在剥夺百姓生存之机,而在公平公正合理。如果因印经院而禁止民间刻印,一来算以权谋私,损民利官,有损公平公正的合理性。百姓一时敢怒不敢言,那以后呢?量变引起质变,迟早有一日,百姓会怒而愤之。这是其一。”
  “学在官府,可控制言论。相反,若学术下移,则可广开言路。自父皇登基以来,推科举、建私学、兴族学,这皆是学术下移的表现,那么儿臣认为,民间刻印亦是一种学术下移,不同于之前的教书育人,这是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书在四夷,利于百姓发声;书籍私印,是学术自由,亦是思想自由;学在四野,这符合父皇治国□□之理念,也契合大印安稳百姓之良策。这是其二。”
  “并且,言论一事,亦如大禹治水,从来都是堵不如疏,堵可解一时之忧,却不断积患。而疏则可导万民、利万民,益于国家日后选贤举能。这是其三。”
  “再者,彭大人提及印经院备受民间书坊排挤,实是儿臣不敢苟同。印经院流程臃肿繁杂,人员混乱散漫,这非是民间书坊之力,而是其本身如此。若是就此取缔民间书坊,儿臣不敢想象,印经院会是一番怎样状况。”
  “因为儿臣始终秉承一句话,如果自己没做好,最先做的不是怨怪别人,而是要从自身找问题。若自己做不好,有他人之力敦促尚好,若无他人之力从旁刺激,反而会更一塌糊涂,这是其四。儿臣阐述完毕,请父皇明鉴。”
  待温知著话音一落,彭鸿朗急不可耐道:“皇上不可,禁止民间刻印可以做到政学合一,从而保持政权稳定,统一中央集权啊。”
  高坐上首的温宏毅蹙了下眉头,很轻很微小,一闪即逝。
  彭鸿朗还在言辞切切,一副为国为民无私模样。温知著别开脸,不愿看他这副作态。
  若是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在已是板上钉钉,多半就是在彭家在背后捣鬼,口口声声不是针对她,而是为了印经院,为了大印。
  哼,笑话。
  这就是无能之辈,自认为旁人不做而自己就是天纵之才了。
  而且,他这番还真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整个大印的民间刻坊。
  只不过……
  温知著觑了眼温宏毅的反应,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没有起作用,因为真正的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她拥有无上身份,也要向皇权低头。
  但此刻,她站直身子,直视着所有人,认真道:“儿臣所言所行,皆是因父皇过往之言行所得,儿臣始终相信,父皇是一届明君,定会有其判断。儿臣也相信,父皇不会让百姓失望。”
  温宏毅稍稍颔首,辨不出神色。
  彭鸿朗似有急切,但被温宏毅暂时喝止,只好闭上嘴。
  良久,室内响起温宏毅蕴满歉疚的声音:“著儿,你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下。”
  他话音一落,温知著余光瞥见对手露出志得意满的浅笑。
  她抬眸,轻动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得踏实且不含糊,没有犹豫,也没有乞求。
  众人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望着那直挺坚韧的脊背,心头竟生了一丝迟疑:他们真的会赢吗?
  —
  直到走出很远,远到旁人再看不见,温知著那向来挺直的脊背,瞬时微松下来。
  温烨霖等在外面,焦急不已。
  一见她出来,立即迎上来,急切问:“三姐,怎么样?父皇认同你说的了吗?”
  “还没。”温知著同他简单说了下当时的情形。
  “一派胡言!”温烨霖脱口而出:“说到底,他们就是自己不行,就想着我们不做了,是不是就以为他们能行了?我们做不做,他们不行还是不行,拿这些理由搪塞,以为糊弄三岁小孩呢!”
  温知著轻拉了下温烨霖的衣角,低声道:“三弟,莫急。”
  温烨霖还是少年模样,略带青涩的眉眼此刻染上急色,不可置信问她:“三姐,他们都这样了,咱们还要退让吗?他们说不让咱们做,咱们就真的不做吗?”
  “当然不是。”
  温知著轻轻抬手,按了下他的眉心,似要将那双眉间的褶皱,温声解释:“剩下的交给我,既然当初是我拉你上了这条船,我就会负责到底,放心吧。”
  温烨霖眸中跳跃着愤怒的火焰,语气又急又快:“三姐,我好担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无耻!这是我们的心血,我们为何要轻易拱手让人?这不合理!”
  “是啊,谁能想到呢!人能这样无耻呢?”
  温知著淡淡道,语气充满嘲弄。
  “不过别急,我请的外援,我们的外祖父,还有京兆尹的陈大人,南山、青文书院的院长夫子等下便会进宫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所以也算不得上拱手让人。你这个急脾气得改一改。”
  温烨霖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你被欺负了?你自己去辩论,也不带上我。我光听你说的那些,我就拳头硬了,恨不得直接挥拳。”
  温知著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直接挥拳,咱们这个事也别说了,才真是让给对方了。对了,你的老师也会来对吧?”
  “对,老师一会就到。”
  “那我们去接你的老师吧。”
  温知著接到尤言夫子,将他带往御书房。而内里,正在激烈地讨论此事。当尤言一出现,房间内顺势安静下来。
  而温知著办完这件事,没有多停留,反而选择了离开。
  事到如今,她已尽了努力,至于最后如何,她真的无法决定走向,正如她无法决定人心。
  温烨霖还有不放心,问:“三姐,我们这算放弃吗?”
  温知著望着远处,声音带着点飘渺之意,幽幽道:“应该不算吧。”
  再搏一搏,或是随遇而安。
  温知著自觉,早在御书房里她已做出了选择。
  现在,她虽然远离了争论的中心,但是她只是站在了后面,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甚至,她已想好了退路,大不了让出一分,让对方尝尝甜头。
  只是,现在不行。
  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是以,她轻轻拍拍温烨霖的胳膊,语含鼓励:“霖弟,没关系的。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并非这一条路不是吗?”
  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挣扎道:“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父皇那边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她劝说温烨霖回去休息,而她自己望向远处斑驳的晚霞,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晚霞过后,谁知道明日是阴是晴呢?
 
 
第66章 劝说   坚定不移。
  温知著凝望着远处, 片刻后,她一个人出了宫。
  她没有告知车夫去哪儿,而车夫想是误以为她有事要回书局, 便把她带到了那里。
  这会儿,大家都回家了。
  印制室前些日子连着日夜做工,这几天出了问题, 销量骤减,印制压力也不大, 她暂时取消了夜班印制,是以往常灯火通明的印制室此刻也是空无一人的。
  温知著望着黑黢黢的屋子, 无可奈何地牵了下嘴角。
  算了,来就来了吧。
  反正她也想不到别的去处。
  她下马车走进去, 点燃了灯。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温知著稍稍眯了下眼, 方才适应这份明亮。
  她慢吞吞往前走,抬手轻抚过一张张桌案, 眼前闪过一幕幕场景。
  有徐春霞拿下第一次业务的笑脸;
  有她和霖弟一遍遍对演讲稿的紧张局促;
  有赵婉怡认真伏案校稿的身影;
  有宝枝和宝叶争抢着干活的模样;
  还有他们一群人得知大赚一笔的欢呼时刻;
  ……
  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都说,他们开局容易, 起点高于旁人,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波折, 不过是仗着身份,强让人买单而已。
  可真的如此吗?
  真的如此,为何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强摘他们的果实?
  她已经打听到消息, 禁止民间刻印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还是有人盯上了教辅的利润和影响力,他们有书馆经历府试、院试和会试, 在上京城站稳脚跟,而这挡了别人的路,自然要想办法将他们清除掉。
  且这样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销毁,而是取而代之。
  也许这一步是禁止民间刻印,接下来便是让民间刻坊上交刻印书籍和刻版,为朝廷和国家做贡献。
  真真是强盗行径。
  一种似曾相识的失望与无力悄然从脚底升腾而起,慢慢地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着。
  温知著看着办公室的一物一什、一花一草,眼眶微微发涩。
  她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她错了吗?
  如果当初知道如此,她还会开始吗?
  良久的良久,温知著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好像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才开始的吧?
  她走至最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桌上还摊着她未审完的书稿,手边是她随手记的规划、灵感,她一抬眼,“教辅部”三个字就清晰地跃入眼帘。
  这是他们一群人曾为之努力过的地方啊。
  她只觉眼眶涩意更重。
  辗转回到穿越前。
  那时候觉得,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于是,埋案两年,翻阅数十本专著,把那些书的页脚都翻得起毛边了,与插画师来来回回,几百分钟的电话,随手记下的岁数解读,林林总总,居然有几万字。
  但是,不是努力就能成功,不是付出就有收获。
  领导一句“选题不好”,敷衍她,让她退居幕后,反而是一个从没为这本书出过任何力气的同事,成为那本书的责编,迅速出版。
  真可笑。
  难道这一世,她又要重蹈覆辙?
  她不信,如果非要把她逼到这个境地,那就来吧。
  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努力白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