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一点意识也能爆炸, 这它就不清楚了。不过它觉得方舞一应该为此反思一下自己,看把人孩子逼成啥样了。
“怎么会……”方舞一蹙起眉头,正要细问, 忽又听一阵咔啦啦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的声音,却是来自挂在天花板下的其它干尸——准确来说,是来自它们的头顶。
那些干尸均是被一根绳子吊在走廊顶下的,绳子的一端绕在它们的脖子上,另一端则系在走廊顶上的一根U形金属管道上。
在现实里,是没有这根金属管道的。方舞一本来只当这是个装饰,也没有太过在意,却没想到,它居然还会动——那阵咔啦啦的声音,就是从这金属管道上传来的。
只见这管道轻轻地颤动着,卡拉卡拉地开始变形,每一次变化都充满着机械感。它向左右两边又各延伸出了数根旁支管道,方舞一这才发现,走廊两边的干尸,不知何时已完全消失了,而两边的门框也不知不觉间大幅提高,门的上沿和墙顶几乎合在了一起。
也因此,那些延伸出的管道得以顺利地从天花板伸入了左右的门框之中。旋即又是嗡嗡一阵响,那些悬在管道上的尸体也动了起来——它们就像是被什么流水线操作着,开始自发地沿着管道前进或后退,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然后各自顺着延伸出的旁支管道顺滑而下,无比柔顺地滑进了各自的房间之中。
紧跟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所有的房门都齐齐关上。
方才还挤满了干尸的走廊上,转眼就只剩下方舞一一人。
她站在一片清冷的走廊中间,望着幽深的走廊深处,表情有些茫然。
空气里的煤气味已经完全闻不到了,墙壁上爆炸的痕迹也不知不觉间消退得干净。她顿了顿,终于回过神来:“这是……什么讲究的退场仪式吗?”
“大概吧。”系统也有些迷糊,“有些房灵就是这样的,特别讲排面……不过从结果来看,你应该是已经揭示成功了。恭喜。”
方舞一:“……”
她抿抿唇,再看看面前灯光忽闪的长廊,不知为何,却很是提不起高兴的心情。
*
这次任务的“揭示阶段”,姑且就这么算过了。
当然,光完成揭示是不够的。任务还有救人要求,这点哪怕再不爽也是得满足的。
而救人的前提,是要结束这个屋子里的杀人游戏。
方舞一没法,只能先回到出租屋,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过程中收获来自老杨房间的呜呜惨叫若干,来自安娜的好奇眼神若干,来自系统的烦人哔哔若干,来自杨瑾的热切问候若干。
徐鲵倒是一直很安静,在醒来后就一直坐在床上不说话。方舞一去看过她的情况,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静静望着墙上的挂钟,直到方舞一准备离开了,她才问了一句,“这个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吗?”
声音很轻,宛如梦呓。
方舞一低低应了一声,又道:“ 你要再去看看他吗?”
“……算了吧。”徐鲵默了片刻,闭起了眼睛,“既然还没到醒的时候,那就让我再做会儿梦吧。”
方舞一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准备好的电子表放在她门口的桌子上,掩门走了出去。
电子表就是海潮生前准备的那些。里面内置了程序,可以将电子表的时间反馈到手机上,也可以用手机APP一键将时间同步。
房东曾告诉过海潮可以解救屋内所有人的方法,只是讲得十分含糊,只说要让所有卧室内的时间在晚上同步。估计是不信任屋子里的其他人,海潮选择了自己单干,不过他也确实不傻,想到了这么一个讨巧的方法。
只可惜,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让老杨和陈皓给单抓抓死了。
方舞一索性就用了他留下来的装备,将五个智能表全部调过之后,分别放到了不同房间内,又拿着海潮生前的手机,独自坐到了餐厅里。
夜幕降临,没有开灯的餐厅也逐渐被黑暗笼罩。
安娜徐鲵都已被她哄睡下,老杨房间的三个烦人家伙也已被方舞一不客气地再次打晕。作为整个出租屋里唯一还清醒着的人,她不意外地发现,在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几个房间内反馈出的时间,都开始混乱了。
没有犹豫,方舞一拿起海潮的手机,果断地按下了“一键同步”。
——就像徐鲵说的,这个漫长的噩梦,是时候结束了。
*
两周后。
沉重的行李箱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安娜缓慢地走出单元楼大门,望着楼前铺满的阳光,只觉恍如隔世。
她自由了——她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了这点,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她实际记得并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在前一阵子成为了新的标记携带者,因此遭到了其他人的追杀,死过一次。一周前,自己偷摸着会出租屋休息,被生意不顺的老杨找到,再次遭到袭击,被他打得失去意识……
再后来,她是被赶来的医生叫醒的。
她醒来时发现已是深夜,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对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医生告诉她,他们被一通急救电话叫来的。同时被叫来的还有当地的民警——他们赶来时出租屋的大门都没关,他们直接闯入,在某个房间里发现了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老杨、陈皓和小陶三人。
还在同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具死了几天的尸体。安娜后来才知道,那具尸体就是海潮。
不仅是海潮。他们还在隔壁房间内发现了另外五具尸体,死亡时间均已相当久了,经核实,他们就是以前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租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消失那么久了,居然都没人报失踪。
来查看情况的警察脸色当场就变了,很快,更多的警察涌进了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事件进一步升级。
当时安娜浑浑噩噩的,完全搞不清情况,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似是生生少掉了几个小时的记忆。不过她对出租屋的规则还是记得很牢的,被带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后,很快便又转了回来。
之后还要应对警方的问话,去警局做笔录……忙忙碌碌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标记已经不见了。
接着,她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块电子表,以及一张便条。
上面写着,【一切都结束了。冷静面对今后的生活的吧。】
一切……都结束了吗?
安娜怔怔地望着那张纸条,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腕,一时不敢确定,这句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出于谨慎,也为了配合警方的工作,接下去的几天,安娜依旧住在这个地方。
老杨和陈皓被作为杀害海潮和其他人的嫌疑人给带走了。小陶本来也受到了怀疑,但最后查下来,尸体上没有他的DNA,各种证据指向也没有那么明显,就先将他放了回来。
但他的精神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了,开始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总是想方设法和安娜待在一起。
有时他会自说自话地和她说自己的灵异经历,说自己被恶鬼塞进了棺材里,那两个恶鬼还趴在他的棺材盖上,不停地呜呜叫,说着说着就开始发抖,颤颤地抓着安娜的袖子,向她道歉,求她让人放过自己。
安娜莫名其妙地甩开他的手,很奇怪这关自己什么事。她问小陶为什么会觉得那恶鬼和自己有关,小陶却是愣住了,动作凝在半空,露出茫然的神情。
安娜觉得他这样有些可怜,尤其是在得知,短短几天,他就因糟糕的精神状态而被导师和实习的公司双双劝退后。
但她毕竟不是什么圣母。当初被小陶背叛捅刀子的痛楚还历历在目,她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就算可以了,至于帮衬什么的,她真的没那心情,也没那工夫。
她也不希望小陶总想拉她作伴。但小陶确实没什么选择了——老杨和陈皓被抓,糖糖则失去了踪迹。剩下一个徐鲵,大家本来就忌惮她,而且在老杨被抓的第三天,她就收拾东西,直接搬走了。
剩下安娜一个,面对着精神出问题的小陶,心里不免难受。索性很快,小陶也离开了——他大学的辅导员打电话和他家里说了情况,他家里人赶来,把他强行带回了老家。
过了很久后,安娜才知道,小陶的精神问题在之后持续恶化,再加上身体也出现了一些毛病,最后大学也没能读完,在老家待了一阵子后,就被家里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样一来,出租屋里就只剩了安娜一人。
她每天都想方设法地打听老杨和陈皓那边的情况。在确定他们离开了出租屋好几天却依然健在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联系中介找起了房子。
中介是她的老朋友,很快就给了她反馈。她又是忐忑又是兴奋地跑去看房子,她的中介朋友一见她,却是愣住了。
“安娜,你最近是没睡好吗?怎么状态这么差?”
……诶?
安娜愣住了。
她茫然地转头,视线落在新房内置的落地镜上。
透过镜面的反射,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现在模样。只见半边面孔上,不知何时已多起了好几条皱纹。
安娜:“……”
她一脸震惊,又凑到镜子前,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不只是皱纹,自己的两鬓,还多出了不少白发。
这数量根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哪怕是营养不良,看起来也不该这么夸张。
安娜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她几乎不记得自己那天到底是如何看完房的了,只知道自己心不在焉地就定下了新的租房合同,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一到出租屋,她又接到了来自人事同事的语音消息。对方和她关系好,特意来给她透消息,说半月前公司组织体检的报告出来了,安娜的身体状况似乎很不好,身体指标和五六十岁的老人似的,建议安娜再去检查下,还说公司可能会想逼她主动离职,让安娜早点做好准备……
后半句话安娜都没怎么听进去,只愣愣地回味着同事说的前半段,片刻后,突然轻轻地笑起来。
原来如此,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张纸条要让她“冷静面对今后的生活”了。
一切结束,不代表以前做的错事不需要付出代价。或许偿还形式不同、或许代价多寡不一,但归根到底,做错了总是要受罚的。
这个杀人游戏,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胜者。一旦游戏崩盘,所有人都是输家,包括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娜呆坐了很久,望着自己已然叠起皱纹的手背,却忽然想开了。
没什么好不甘的。她杀过人是事实,她见死不救过是事实,她帮招新人助纣为虐是事实。既然做了,就要认。她不是圣母,不会宽恕伤害自己的人,那么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也圣母,非要宽恕原谅她。
想通这一切后,安娜忽然感觉心口轻松了不少。
于是就在今天,她认真地收拾了行李,联系了搬家公司,选了天气晴朗的一天,彻底搬离了这个地方。
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很暖。她和来接行李的货运司机打过招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顺手摸出了手机。
刚巧公司群里有人转发了一个新闻链接,安娜便直接点了进去,心不在焉地浏览起来——
【震惊!旅馆房间内异味不散,竟是因为衣柜里藏了具女尸!】
【三日前,旅客X先生到我市ABC民宿暂住,一直觉得房间内异味不散。撬开房间衣柜后,才发现里面是一具死了数日的女尸……】
【……通过死者随身证件判定,死者姓唐……警方初步断定,死者死于自缢……】
【奇怪的是,在死者的随身物品里,警方发现了一张死亡通知单,而这张死亡通知单的发出时期是今年六月底……】
又是一桩怪事。安娜冷漠地想着 ,顺手关掉了页面。
不过哪有怎么样呢?再怪也总怪不过,她身上发生的事。
而且,这事情明显是在模仿某个恐怖名家*笔下的故事,这个公众号又向来喜欢哗众取宠,事情的真伪都不好说。比起这种假新闻,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为什么她刚刚在理东西时,会在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玩具赛车的发/票呢?
*
同一时间。
遥远的另一家民宿内。
方舞一翘着腿趴在床上,正与几公里之外的安娜看着同一篇新闻。
不同于安娜的不屑一顾,她看得十分认真,眉头都微微拧着。
刚巧杨瑾进来,见状便关心道:“你找到糖糖的消息了?”
“嗯,算是吧。”方舞一头也不抬地回道,翘在空中的小腿晃了晃。
“她死了。”
“……”杨瑾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尽管方舞一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她在不高兴。
也难怪……此时距离任务完成都已经过去两周了。方舞一之所以还赖在这个小世界不走,就是为了找糖糖。
或者说,找她背后的那个人。
两周前,方舞一通过同步所有卧室的时间,成功结束了出租屋里的猎杀游戏。不仅如此,她还很完美地完成了善后的工作——
因为知道这次事件严重,要是卷进官方调查一定没完没了,她还斥了三百块巨资,通过随身系统买了个善后专用催眠药剂,给屋里的所有人都喂下了,确保他们不会记得自己的存在。
然后就扛着给杨瑾买的赛车飞机无人机,连夜跑路了。
不过她跑的时候太急了,只记得带给杨瑾买的礼物,反而把正主杨瑾给落在了租屋里……不过还好,问题不大,任务完成后杨瑾就可以自由脱离宿主了,不用再傻兮兮地蹲在桌上等方舞一来抱。
而且在追方舞一这件事上,他向来擅长。
杨瑾没多久就追上了方舞一,此时她刚在一家民宿里办好入住——完全没有发现杨瑾宿体被落下的事。
民宿是正经人家经营的普通民宿,方舞一凭着一些小技巧,不用身份证明也成功开了房。杨瑾很奇怪她干嘛还要待在这里,花的还是自己的钱,方舞一却是振振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