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司机和女秘书都发笑。
乔开宇向来豪横, 只有他催别人的份儿,一遇到纪荷, 他就仿佛变一个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尽显一名兄长的胸怀。
“行了, 我招人嫌。”乔开宇从座椅里坐正了,朝前头司机位置一拍,“开快点。”
司机闻声立马加速。
纪荷和副驾的女秘书打招呼, 对方一头长发,温柔妩媚,恭恭敬敬叫她“纪小姐”。
纪小姐仔细观察了下女秘书的口红色号,然后笑地掩嘴。
乔开宇皱眉,“你干什么?”
纪荷正襟危坐,憋笑,“没什么。”
到了地方,光线明亮的环境下,乔开宇终于知道了,她笑地什么。
洁白的衬衣领子一道唇印触目惊心。
他拧眉斥,“怎么这么不小心。”
沙黎婷是他秘书,也是女友之一,人前优雅从容,人后像位女佣,一见他脸色不好,立时打一寒颤,怯弱着抬手要给他清理。
“滚。”男人毫不客气打掉她的手。
沙黎婷扑空,秀眉簇起,担忧之色从眼底翻涌。
纪荷已经走进去。
她对这栋茶楼熟门熟路。
自然没看到庭院的景象。
“阿展。”叫阿展的女子是一位少数民族,美目盼兮,身材玲珑、妖娆,穿一身黑色,紧身曲线毕露的上衣,和宽松曳地长裤。
走来时身上带着檀香味。
纪荷打完招呼,对方亲密一搂她,“你好久没来了。”
“是啊。”纪荷在茶桌前坐下,算着自己青海待一个月,回来后马上遇到楚河街案子,别说喝茶,自己连块面膜都没好好做过。
不经叹气,“我都粗糙了对不对?”
阿展一笑时,露出半边梨涡,摇头,“没有。很漂亮。”
纪荷皱眉,“你怎么少一边梨涡?”
“两个都要做掉的。结果另一边没成功。我不喜欢梨涡。”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纪荷往外看了一眼,见乔开宇还没进来,估计去洗口红印了,不由对阿展坦言,“他到底有什么好?三宫六院跟古代皇帝似的?”而且嫔妃们还相处的挺好。
沙黎婷就常常出入阿展的茶楼。
这两个可都是乔开宇的女人。
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
纪荷都懒得算。
这个阿展本来长得天然美,因为乔开宇不喜欢梨涡,竟然叫人家整容。
“你真傻。”她叹着,接过人家递来的茶,咕咕喝了两口。
看来是渴了。
阿展见她样子豪放,不由失笑,嘴上无关紧要,“没关系,刚好我也换个新鲜。没梨涡,咱俩就更像姐妹了。”
这话完毕,乔开宇刚好进来,沙黎婷跟在身后听到“咱们更像姐妹”这句,眉间褶皱明显一深。
她拎着公文包,站在明式圈椅后,连坐都没坐。
另外三人饮茶,主要是阿展伺候。
屏风后头,坐着一位琴师,弹奏着一曲意境深远的古曲。
檀香、茶香交错。
“到底干嘛?”纪荷无奈,好像被迫带来,已然破罐破摔,只求他速战速决。
“让他进来。”乔开宇一开腔。沙黎婷立即出去叫人。
纪荷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改良汉服的精瘦汉子走进来,手上戴着黄花梨手串,笑容可掬。
“纪小姐,乔大少,晚上好。”
“王宗海。”乔开宇介绍,一边叫人坐下。
这个叫王宗海的道谢后先没坐,而是从随身袋子拿出几盒茶罐。
都挺大一罐,简单粗暴,不像阿展茶楼里装裹精细的那些。
“纪小姐,听说你喜欢喝茶。这是我从各地搜来的,希望合你口味。”对方对纪荷挺殷勤。
纪荷数了一下一共十罐,看对方手提分量根本就不是茶,眼神示意阿展打开。
阿展将茶罐打开,朝她展示了里面。
红彤彤的人民币被成沓装在内。至少一百多万。
王宗海请求,“是这样,最近因为一起斗殴事件,楚河街陷风尖浪口,我妻子是楚河街人,肖为民是她族亲,刚好认识乔大少……就想牵线搭桥找到您……让媒体的舆论小一点,我妻子也好安心回娘家,给我岳母过个八十大寿?”
纪荷奇怪,“又不是你妻子斗殴,她怎么就不安心了?”
又笑,“我们电视台记者被打,损失惨重,台长生气我也没办法。至于其他的,更加不是我们的关系,是警方那边……你懂。”
王宗海不气馁,诚恳地,“当时有一位警方人士在场,我们这边的意思是……想请你和那位公安朋友一起吃顿饭……看能不能和解?”
胆大包天。
公然腐蚀公安机关人员。
纪荷恼笑,“干哥,这事太大了。我一个小记者懒得管。你送客吧。”
乔开宇立即让沙黎婷送人,对方不死心,仍在争取,“纪小姐……你们鸿升集团和我们楚河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是个文化人呢!”纪荷突地嘲笑出声。再次指责乔开宇,“干哥,你生意上的事自己管,烦我这儿来,小心告诉干爸。”
乔开宇闻声烦恼地拿掌心扣了下自己脸,声音从掌中发出,带闷地,“听到没?我这妹子我搞不定。再说了,你们打她这事儿还没找你们肖家算账,今儿还来丢人现眼干什么?”
王宗海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没办成,可能还要得罪鸿升集团。现在肖家形势危急,再得罪鸿升集团,日子更加玩完。
但他今天带着任务来的,只能先把乔大少放在一边,求求那位纪小姐。
也是肖家母子俩眼睛瞎,为一个停车位,霸横惯了,这回踢了钉子,这位纪小姐连乔开宇都搞不定。
王宗海浑身冒汗,平时挂大金链子的脖子,这会儿特意为了纪小姐的喜好改变,用汉服的领扣规规矩矩扣着,他难受地像被扼住喉咙。
“纪小姐……楚河街和鸿升集团十年前就有渊源……现在只要渡过这风尖浪口,咱们肖家一定配合贵集团进行拆迁……价格绝对你们满意。”
好你个王宗海!
好你个乔开宇!
纪荷懒得再发声,瞪乔开宇一眼,怒气和意思都挺明确。
乔开宇尴尬笑一声,对她点点头安抚,接着示意沙黎婷,先把人带走。
王宗海走前特意留下茶罐,被纪荷一沉声,“阿展。”
阿展立即起身,将十个大茶罐一举装好,原封不动的拎出去还人家。
茶厅瞬时只剩古琴的声音。
纪荷起身,一边伸手指、指乔开宇的脸,“真厉害了,卖妹子!”说着,脚步直接往外。
乔开宇追在后头,嬉皮笑脸解释,“怎么舍得卖。没有!”
“屁话!”纪荷粗鲁的骂,“肖家配合你们拆迁,一个合理的价钱,这意思不就是充当你们的打手,对付那些无权无势的村民吗?”
拐过一盆米叶罗汉松,纪荷气愤难挡,“不要跟着我!”
“你到底气什么?”乔开宇一下拉住她。
纪荷手腕都被他拽痛。
乔开宇意识到这点,立即放开,再次温柔的想要来哄她。
纪荷赶紧一摆手,停住了对他说,“别拿哄女人的那一套哄我。我不吃!”
“好,好,不吃。”乔开宇两手投降状,态度完全良好,笑言,“真没卖你。商人逐利,倒不至于把你也逐了。”
“真的?”纪荷半信半疑。
“当然。”乔开宇举手发誓,“这个王宗海没有伤害过你,是那个叫肖朗义的,哥肯定不会让他出来。肖为民我也早看他不顺眼,这次拆迁,哥就把他族长位子下了,让王宗海给你出气。”
肖家内部斗争剧烈,族长之位是肖为民从肖冰父亲手里抢下,现在又有一个女婿王宗海想做族长,这里头派系可复杂了。
纪荷点点头,似乎理解了他,接着又一无可奈何道,“你怎么做生意是你的事。也别来烦我,说要给你帮个忙什么的。”
“透个消息吧。”乔开宇有一双狐狸眼,算命的说这是天生商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是忌水。
纪荷笑了笑,“我哪有什么消息。”
“警方最近动向不对,如果肖家被警方先下手为强,我生意就做不成。”不是做不成,是成本大了,楚河街本村村民数量广大,没有王宗海暗地操纵,拆迁成本高昂到足以吓退一个庞大的地产商。
比如鸿升集团。
这次肖家突然陷入危机,对乔开宇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他得抓住,将楚河街这块黄金地皮一举收入囊中。
“我不知道警方在干什么。”纪荷耸着肩,“可能和我手上分尸的案子是重叠的。那个应该动摇不到肖家根本吧?”
“真只这样?”乔开宇簇眉,质疑地。
纪荷没立即回话,半扬的无奈笑意,似乎她自己也不是很肯定的样子。
警方到底在干什么?
或者是最近干了什么,肖家突然来求和?
最近……
今天的吗……
纪荷心底突然一震,想到肖冰,但脸上不动声色,半拉着笑意,注视着乔开宇,“真帮不了你,我先走了。白白,干哥!”
道别完利落转身。
乔开宇叹息跟在后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记者有什么好当,不如来帮我。”
“记者好玩啊。”纪荷到了外头。见到他司机等在那里,不客气笑,“先送我回吧。”
乔开宇一摆手,让司机送她。
纪荷上了车,立即叫司机往医院去。
夜晚十点之后的道路畅通,三十分钟到达。
已经算很快。
但纪荷还是觉得慢了,冲下车子后,司机问她要不要在这边等她。
纪荷催促,“你还不赶紧接沙秘书,我哥肯定留阿展那儿了,人家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方便,你带一趟。”
“好。”司机踩油门离去。
纪荷准备拨肖冰号码时,才想起那小子没有手机,懊恼一叹,握着手机往楼上奔跑。
夜晚空旷的医院,她从一楼窜到十二楼,用时五十秒。
到达肖冰所在科室,已经气喘如牛,打开病房门,忙不迭发声,“你现在很危险……臭小子你有事瞒我……”
“瞒什么。”低沉稳重的男音哪是乳臭未干肖冰的调调,背对门,身形高挑,气场强大。
纪荷脚步一顿。
眼睛睁大。
巨大的落地幕窗是背景。
房里除了病房上躺着一个,一共站了三个大男人。
江倾不用说,他背影最瞩目,是传说中脚后跟都能吸引女人注意的人,何况他不止给了她一个脚后跟。
纪荷是个色批,如果王宗海不是拎一百万人民币来,而是直接七八个男模,她没准动摇。
这会儿,刚和她分手不到两个小时的男人,站在肖冰床前,可怜的孩子都要被他吓死,面色苍白着,纪荷来都不敢说话。
他腰上还别着枪套,就纪荷上次没摸成功的那款。
用后背对着她,她视线从他拉开的肩线一直扫到窄腰,到结实的臀和长直双腿……
她真想甩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江队……”气息的确喘,一路着急加奔跑,脑子很混乱,来到他身后,扣扣他左胳膊衣料。
得到江倾一个无与伦比的似笑非笑,“干什么?”
“……”纪荷懵。她是真不明白他心思了,半点猜不透,和年少天壤之别,她想找个裂缝凿进去,窥视一星半点,却发现完全徒劳。
最后问肖冰,“怎么回事?”
“他报警说要自首。”江倾代他答,“所以我就带人来了。”
“来多久?”
另外两名警员都给他录口供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这不是一时半会就搞定的吧?
肖冰躺在床上,表情闪过一丝愧疚,扭头不看她,“你先出去。”
“……”纪荷恨不得对这家伙竖中指。
转身,怒气冲冲出了病房。
“你们继续。”江倾交代一声,也转身出门。
科室外的大厅,她站在幕窗前,气消不掉,整张脸都涨红,任何人最好不要靠近她的样子。
江倾走近。
她推开一扇通风窗,夜风裹入,吹乱了她的头发。
“没回去休息?”江倾背靠护栏,双臂环胸,轻问她。
因为寂静,他的声音无限回荡,像挠着她耳朵。
纪荷赶了一天,累又迷惑,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别用刚才的报警自首糊弄我。”
“的确是他报警。在你下楼的十分钟后。”
“那你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住进医院,我们就在。”
“他杀人了?”
“无可奉告。”
纪荷垂着眸思考,她能感觉到两人气氛很平静,但不能说的他坚持不外泄。
怎么说呢,她很在意肖冰。一直在旁敲侧击他的罪行到底要判多久。
而江倾公事公办,判刑的事也不是由他做,加上深沉,他简直密不透风。
那天中午在他办公室,她质问是不是杀人罪,他只说对方是畏罪潜逃,罪名却丝毫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