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马甲的修罗场——南湖锦鲤
时间:2021-05-09 08:33:34

  “所以这次东海境内会如此迅速地失守,让我们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应该就是这种能够寄生在人身上,并迅速控制寄主,鸠占鹊巢的东西起到的效果。这次入侵的混沌天魔明显比上一次要狡猾许多,也更难对付了。”
  有人冷笑道:“有了我们自己的‘人’指导,祂们当然知道怎么对付我们了。”
  “凡人的事倒是不急,主要还是修炼者的问题,要是我们当中也有人和成易一样被这种怪物占据了脑子,已经完全不是自己了,我们该如何辨别呢?”其余人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于是穆凡也看向了纪寒声。
  这个问题,是他也不知道的。
  事实上,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纪寒声已经掌握了这种本领,他之前也只是和纪寒声一起推测出了混沌天魔那边肯定有和感染凡人一样感染修真者的法子而已。
  “很简单。”纪寒声站了起来,他朝外走了一步,所有人就如同水流一般分开,让他走到了已经晕过去被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柳成归面前。
  纪寒声蹲下,在一众人心惊肉跳的目光中伸手在柳成归的太阳穴处点了点,又收回手,道:“看他以前是否参加过上一次的仙魔战。”
  “什么!”在场的人惊叫出声。
  能来参加这样的会议,这座帐篷里的人除了纪寒声,又有谁是没有参加上一次的仙魔战的呢?
  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人,这一刻,营帐内人人自危。
  “不可能,若说参加过仙魔战就会变成成易那鬼模样,那我怎么不知道我已经被感染了?纪尊主,既然我们尊你为主,希望你也真诚一点,不要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有人正色道。
  纪寒声挑眉轻轻瞟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那人的脸却涨红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声音弱了下来:“我,我没有要反对您的意思。”
  “我知道。”纪寒声站直了,重新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看都不看那人,自顾自:“话还没说完,急什么。”
  那人讪讪,道:“您请说。”
  “让那些人感染的东西名为天魔之种,乃是混沌天魔孕育下一代的种子,而天魔之种只在天魔身上带有,所以我刚刚说,只要是参加过仙魔战的,都有可能感染。”他缓缓环视在座众人,一字一句道:“越是和混沌天魔接触的多,感染的机会就越大,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独自承担了杀死仙魔战场上近半混沌天魔的负荷,那么她百分百已经感染天魔之种。”
  “天魔之种乃邪物,以恶念为生,天生就能激发人内心的恶念,甚至进一步扩大欲念邪念。但是在没有激发的情况下,天魔之种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而要让天魔之种被激发生长,非得被寄生的人自己先产生极深的怨气恶念不可。”
  “你们觉得,一个好好的人,什么情况下会产生那么多怨气呢?”
 
 
第69章 69   程雪意之冤
  纪寒声的话让营帐内陷入了安静之中。
  魔界的人一脸看好戏地盯着柳成归瞧, 仙盟的人则各自看着地面,面色尴尬。
  怨气怨气,不平才会有怨气。
  到这时候还不明白纪寒声说的是谁, 那就太假了。
  饮雪山庄的庄主之位之争在当年也是仙界一件引起全民讨论的大事, 此事盖因饮雪山庄的老庄主收了好几名男弟子皆资质平平,没有出彩的,而唯一最出彩的弟子,却是个女弟子。
  饮雪山庄是修仙界最古老也最传统的宗派之一,建庄十几万年,还从来没有过女庄主。
  这些年关于女子修炼的限制渐渐放开, 各门各派虽然也间或有过让女子为头领的情况,但那都是一些小门小派, 真正的上等宗门, 即使接受女弟子修仙, 也从来没有过让女弟子当权做主的时候——最优秀的弟子,永远都是男人。
  到了程雪意这一代,从老庄主捡到程雪意的那一天起,历史的轨迹就仿佛被一架跑偏的马车拉着一样, 朝着不可挽回的未知之路走去。
  先是老庄主有了一个女娃娃做亲传弟子,这倒也不算背离常情,毕竟程雪意无父无母, 被老庄主养在身边, 有了感情多些偏爱也算正常。
  但是从程雪意正式进入修仙界众人目光中那一天开始, 事情的轨道就彻底脱缰了。
  程雪意学的不是当时所有修真者最为推崇的剑道,而是被埋没在历史的收藏夹里吃灰的音杀之道,别人练剑她练琴。
  所有人都在嘲笑这个幸运靠着和庄主的收养关系成为仙界第一势力庄主亲传弟子的女孩,说她是捡到珍珠却当鱼目的傻子, 一面嫉妒她好运气,一面嘲笑女人就是女人,没格局,眼界小,有了饮雪山庄庄主这么好的剑修老师,却偏偏浪费资源学些不靠谱的花花架子。
  琴,那是什么?那不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才女们用来娱乐男人的玩具么。
  然而程雪意用一把琴杀得整个饮雪山庄的弟子无一不服,从小师妹变成了当仁不让的大师姐。
  像是程雪意一个人把那一代人的灵气天赋都吸走了似的,那些弟子里没一个出彩的。
  程雪意的名字随着女子该不该修炼的争议和她可怕的实力一起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天下男子都争相追逐的女人。
  而和程雪意会嫁给谁一样热门的另一个话题,则是老庄主要将庄主之位传给程雪意那群资质平平的师兄中的谁。
  天下人为这件事争吵不休,连凡人的茶肆里也议论不绝,只因为在程雪意的衬托下,那群男弟子都一样地平庸。
  吵吵嚷嚷了几百年,仙盟和老庄主也没能决出下一任庄主的人选,正好这时候混沌天魔来了。
  仙盟的人顿时一拍巴掌,得,机会来了,也别争谁更优秀谁适合当庄主了,一切都看在仙魔战里的表现吧。
  于是在一场秘密的会议过后,仙魔战场上贡献最大的人将成为饮雪山庄下一任庄主的决定成了修仙界共同认定的约定。
  然而谁也没想到,程雪意会把自己算在那个约定的候选名单上,并为此在仙魔战场上拼命奋战。
  到了仙魔战后期时,程雪意已经成了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也是仙盟里毫无疑问贡献最多的人。
  她在和别人的交谈中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又因为那个约定,话里话外都凛然已经把饮雪山庄下一任庄主之位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仙盟的人为此事愁白了头。
  都知道程雪意的重要性,谁也不想得罪她,但是谁也不想让一个女人成自己的顶头上司。
  要如何让程雪意打消当庄主的心思成了仙盟人在仙魔战后期最大的烦恼。
  好在这时候,饮雪山庄老庄主的身体在长达十几年的消耗战下终于撑不住了。
  老庄主临死前留下遗言,将庄主之位留给了自己性格最温和老实的二弟子柳成归,就此解决了悬在仙盟人心头上一道巨大的阴影。
  消息出的那一日,不少仙盟的掌门长老都偷偷喝醉了抹眼泪。
  庄主继任这桩热闹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而修仙界另一桩大热闹——程雪意的嫁人问题,也随着程雪意在柳成归的继任仪式上暴躁地出手,将一名向她求爱问娶的仙宗宗主一掌劈死陷入了死寂。
  之后关于程雪意暴虐伤人的事时而传出,名声越来越坏,仙盟的人也就忘了,程雪意曾经也是一抹不可亵玩的高山月,一印被人追逐的白月光。
  更忘了,在最初的最初,到底是谁先撕毁合同,谁先推翻桌子,谁先理所当然地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诶,这么说,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在生气?”在这一片寂静中,一个人忽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然后大家发现这傻子是穆凡。
  联想到当年程雪意还在被人抢走庄主之位的极度愤怒中,这位就上门找打,还锲而不舍地找了好几次的行为,众人思考了一下,竟然又觉得穆凡能说出这话是很正常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穆凡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手掌道:“妈的,怪不得那时候我找程雪意打架输得这么惨!人生气的时候战斗力都是比较强的嘛,早知道我换个时间去了。”
  魔界的人对自家这位一遇到打架就智商下线的前魔尊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仙盟却有人反应了过来,道:“当初的事又不是我们的错,让谁继任庄主之位是老庄主下的命令,程雪意自己也是认了的。”
  “何况饮雪山庄是仙盟之首,自古以来就没有让女子当庄主的理,程雪意自己入了魔障,肖想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没得到就反过来怨恨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她自己心胸狭隘记恨他人,才给了天魔之种可乘之机,难道还怪我们吗?”
  有人又道:“对啊,她自己不争气,怎么能怪别人?若是真的有德,她就该多些自知之明,少些不安分。”
  此话说完,立即得到不少人的认同,接着又有人背着手摇头晃脑道:“以前她做的那些让饮雪山庄蒙羞的事我都可以谅解一二,可她勾结混沌天魔意图祸害天下一事,我实在不能原谅。若是连这都可以原谅,那这仗咱们也不用打了,直接将位面拱手让给混沌天魔吧。”
  这话让在场的人几乎都点了头,赞同道:“是了,别的小错都能说是仙盟先对不起她,情有可原,可以谅解。可她背叛位面,妄图召唤混沌天魔,这是原则性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原则不能动。”
  “背叛位面,绝对不能原谅。”
  营帐里的人都这么说着,纷纷看着纪寒声。
  纪寒声眼带轻嘲地扫过一脸正义的仙盟人,扯了扯嘴唇:“人心的偏见真是可怕啊,过往的功绩不能让你们相信她,成易之死不能让你们相信她,连天魔之种的真相被挑破,也不能让你们相信她。成易都变成这种东西了,你们也不愿意怀疑,当初成易泼给她的污水是污蔑。”
  仙盟中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反驳道:“成易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是假的。程雪意的确是死了,即使成易内里已经变成了混沌天魔,可他为什么要栽赃诬陷程雪意?他一直都在假装成易,这种情况下,不引人注意才是最好的,冒这种风险出风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都到现场看过了,如果程雪意不是勾结天魔,又怎么会死。”
  “是啊,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不是好人,那她就一定是坏人。你们仙盟人的判案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公平公正呢。”纪寒声冷笑着,忽然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直直看着已经有些恼怒的仙盟中人,挑眉:“可要是我说,我有证据证明程雪意是清白的呢?”
  “什么!”仙盟的人吃了一惊,饮雪山庄的人更是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追问道:“你哪里来的证据?”
  纪寒声不屑地垂眼冷笑,重新坐下去,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伸手对着帐门外一勾,一个圆润的身影顿时滚了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这不是柳庄主之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旭炳师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柳旭炳局促地站在营帐中间,不安地看向纪寒声。
  纪寒声掀起眼皮,低声道:“把你那晚看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和大家说一遍吧。”
  “这是怎么回事?你来干什么?”不等柳旭炳开口,饮雪山庄的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过去,小心地打量柳旭炳上下,试图看出他有没有受人胁迫。
  但是柳旭炳不安地后退了一步,摆脱了他们的围绕,才缩着脖子低声喃喃道:“那天,我正好在后山独自一人修炼,看到了程师伯死前的事……”
 
 
第70章 70   你们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柳旭炳垂着头, 一字一句说起了他那日在后山的经历。
  随着他的诉说,众人的脸色从愤怒到惊讶,再从惊讶到茫然, 最后都变作了沉重。
  连最是暴躁冲动的人都低下了头颅, 看着地面发不出声音。
  在柳旭炳说完后山深处发生的事情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营帐里都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羞惭像一双手,死死捂住了人的嘴,让人不能张口,不敢张口,不知该如何张口。
  许久之后, 空气里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名须发皆白,看起来很是德高望重的老者长叹道:“是我等眼界狭隘, 小看了她, 小看了天下人的程师啊。”
  一人更是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含泪道:“我还记得那年前线战事焦灼,我宗祖地却忽遭两千天魔围攻,数万年轻弟子被困在祖地护山大阵内不得出,我那垂髫小儿和结发妻子都在里面, 我带着镇宗之宝求遍阵前五十帐掌门宿老,皆言不行。”
  “只有她刚刚从前线杀敌归来,琴弦上的血都来不及擦, 路过时听到我在别人帐前苦苦哀求, 一言不发携琴追了上来。”
  “承她相救, 我天净宗满门上下的未来才得以保全,一人未少,归来那日我要以镇宗之宝相酬,她却随手推开我说句不必就重新上了前线……是她太不把自己的恩惠成就放在心上, 让我们享受惯了就得了意忘了形——是我忘恩,是我做了小人啊!程师!程师!是我对不住您大恩呐!您故去,我竟然连上门拜祭一次见您最后一面都没有啊!”他忽的锤着胸口,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众人默默看着他坐在地上,却没有人觉得他好笑。
  有人低着头喃喃道:“我上战场时刚满五百岁,天下承平日久,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定了少主之位,被家里宠坏了,整日整日地胡混,五百岁了连杀只鸡都没杀过,等到天魔破门那一日,我全家老小死得只剩我一个,硕大的宗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我稀里糊涂地就上了战场。那时候我每天躲在帐篷里哭,一到上战场就浑身发抖,大家都说我在战场上活不过一个月,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万幸的是,程师就住在我隔壁,夜里听到我哭,半夜杀过来把我打了一顿,第二天却让我跟在她身后,看她怎么杀敌。我跟在她身后杀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天魔,然后是第二个……后来大家说,我们芒山宗没落了这么多年,歹竹竟然生出只好笋,宗门要兴。我去谢她,想认她为师,却被她一掌打出,说从未教过我,说我脸皮真厚,说我自作多情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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