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宿傩曾送给你,在工坊为你烧火的“阿壶”。
自打你于雨日同他分别后,你就没想过会再遇到这位大地的诅咒。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然成长成了特级中的特级,跟少年院的咒胎比起来真可谓天壤之别。
但说到特级,好家伙,五条悟带你出来是让你干什么来着?
不说面无血色的你,在看清所谓的特级咒灵究竟是谁的时候,两面宿傩也跟着沉默了一阵。
以猩红的眼眸望着五条悟,他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
“你让她吃这个壶?”
五条悟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复说:“不可以么?你看它活力四射的样子,一看就很有营养吧!”
“盖棺铁围山!”
伴着一声怒吼,冲天的怒气最终化为了从地心迸发的岩浆。
咒力化为封闭的岩壁,掩去了皎洁的月光,将你们困于其中。
脚底是被流淌的浆液炙烤成一片漆黑的土地,不断攀升的热度让你的汗水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这真是最糟糕的重逢。
你看着突然展开的领域异空间,忍不住如是想到。
全完了。
无论是你和阿壶本来就很塑料的关系,以及他可能的未来。
就算声势如此浩大,但阿壶到底只是个百岁的孩子。他当初无法战胜宿傩,现在也无法战胜传言可以同宿傩一战的五条悟。
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不幸沦为盾牌的同伴了么?
你惊讶地发现无论是岩浆还是岩石都主动避开了你的位置。
展开领域的特级最终被“无限”的术士拧下了头颅。
而那个脑袋最后被递到了你的手上,做出这一切的术士重新拉上了眼罩,威胁说:
“你最好如实招来,不然我就把你给她吃掉。”
“喏,你要吃这个么?”
时间好像倒退到了你和阿壶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咬牙切齿的咒灵看起来恨不得直接从你手背上撕下一块肉来。
但五条悟将手掌搭在你的肩上,你也成为了“无限”的一部分,暴怒的阿壶根本触碰不到你们其中任意一人。
手掌抖个不停,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行的,不行,我做不到。你看他这么可爱,他还会说话,怎么可以做这么残忍的事……”
这可怎么办啊?
你脑子里一团乱麻,忍不住求助地看向身边的粉发少年。
虎杖抿了抿嘴唇劝道:“不要让她吃奇怪的东西吧……就像人不会吃会唱歌的小熊软糖一样,很奇怪啊。”
而这个等级的战斗根本引不起宿傩的兴趣,他懒洋洋地瞥了你一眼,毫不客气地冷笑说:“多少年了,还是个没用的东西,吃掉就吃掉吧。”
气氛变得很微妙。
好在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枚花种破空而出射到你的脚边。
在它埋入土地后,以其为中心,瞬息之间草地上盛开了无数色彩斑斓、品种各异的花朵。
如梦似幻的美景削弱了在场所有人的战意,却唯独没有影响你的认知。
作为同样影响他人精神的诅咒,你对这种咒术抗性很刚,得以第一时间看向了冲向这里的咒灵。
没有杀气。
是特地来救阿壶的同伴么?
拔地而起的藤蔓一根卷起珍贵的容器虎杖悠仁,一根则抽向你的手掌,在五条悟被吸引注意的那一刻,你发出一声受惊的尖叫,装作闪避的样子,将烫手山芋扔向飞奔而来的咒灵。
【快跑,阿壶】
在转身前,你无声地冲半空中的头颅说道。
与此同时,有奇怪的声音直接钻入你的脑中,明明听起像收音机调频过程里嘈杂的怪响,却意外留下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里梅,一天后凌晨一点,XX街道的废弃工厂】
……
这就是宿傩所说的换个地方么?
犹豫于信息的真实程度,你主动向领域内的宿傩征求了意见。
“走啊,难不成你更想一直留在地下室,等那个嫌你挑食的六眼再给你弄点新鲜花样?”
宿傩戏谑的反问让你一脸复杂地闭上了嘴巴。
在五条悟在地下室设有结界的情况下,能从小黑屋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伏黑惠的影子。
但传送地点和惠本人的位置息息相关。
于是你在从森林里回来后,立刻跟伏黑惠打了一个报平安用的视频电话,并借机向他询问他近况。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交流会,这几天惠正在高专内接受前辈们的体能特训,但集训间他同样要履行作为咒术师的义务,外出进行祓除工作的工作。
而在里梅同你约定的那天,惠恰巧要去工厂附近执行任务。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好像你不过去,等候在那里的诅咒师就会对惠做什么不好的事。
而且间隔时间只有一天,听起来里梅压根没打算给你仔细考虑的意思。
正如五条悟所说,你的养子惠非常听你的话,他曾以为那是你们感情好的直接体现,却不想是“束缚”的力量。
你手里有惠的灵魂。
用命令、用暗示,惠是不会拒绝你的要求的。
被赶鸭子上架的你对惠使用了相当过分的手段。
先是强行从他的影子里传送出来,然后不待他做出反应就用双手抚上他的面颊,借着触碰直接干涉他的灵魂。
“忘记这件事,然后回去咒专……”
“听话。”
怜爱地抚摸养子白皙的面颊,以拥抱止住他微弱的挣扎,支撑他麻痹下滑的身体。确定暗示生效后,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惠的身旁。
现在才晚上十二点,明明离约定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工厂内却有一道身影早早地伫立其中。
你捏紧了手里的木盒,战战兢兢地走入其中,却发现来着不是暗号里的里梅。
而是从五条悟手中逃逸的阿壶。
咬牙切齿的大地诅咒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你的面前,朝你扬起手臂,发出一阵劈头盖脸的质问: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明明弱得要死,怎么会投奔那么危险的术士。还有宿傩,你不是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逃出去么?”
尽管经过一场恶战的损耗,阿壶的咒力比起之前弱了不少,但到底比你强,气势也很足。
作为老相识,阿壶双手紧紧地捏住了你的肩膀,一招封死了你下跪道歉的把戏。
你被他吼得心乱腿软,忍不住缩起了脖子,眼角也飞快地红了起来:
“噫呜呜噫,对,对不起,请不要杀我。”
“就是因为太弱了,所以没有办法反抗。”
“而且脑子也很笨,总是会做些错误的决定,明明能做的都做了,还是变成现在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
在阿壶的追问下,你断断续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漂泊的过程。
那些听起来倒霉得要命的经历让阿壶手下的力度逐渐减弱。
他在过去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明明看起来完全不想理会你,但有宿傩的咒言束缚在,如果给他很多点心,夸他火焰控制水平精妙,给他喜欢的东西,他都会配合你的工作。
为了让他放过你可怜的肩膀,你只好苦笑着同他感叹说:
“可能只有离开你们是个正确的选择……你现在变得非常厉害了,感觉差一点点就能赢过五条悟了,要不是因为里梅的缘故再跟我扯上关系,一定能过得更好吧?”
“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不管怎么样,能活着看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由衷的赞叹并没有缓解阿壶的怒火。
大地的咒灵将嘴唇拉成一条平平的直线,青白的脸颊几乎要因为抑制不住的怒火而转红了。
你口中的“离开”成为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枚砝码。
“你真是笨死了!离开我们有什么好的?你真的以为五条悟保得住你?!”
“那是个祓除诅咒的术士!马上就要被封印了!而且两面宿傩那种男人就算让你回去,也能有什么真心?他不高兴就要杀人!现在局势这么混乱,夹在他们中间,你只会沦为炮灰,死的不明不白。”
“马上跟我们一起走!我最近力量下滑了不少,不过还有真人,那家伙十分狡猾,应该能带你逃得远远的。”
他像是想要将你脑子里的水摇出来一样,大力晃动你的肩膀。
嗓门好大。
信息量也很多。
你飞速转动的大脑乱得要命,在一片茫然中只有一个名字格外清晰——
“……真人?什么真人?”
第86章
不会的。
真人已经死了。
不像你这种有咒术或者馈赠的巫女, 普通人的灵魂脆弱又可怜,是妖怪或者诅咒绝佳的饵食,就连桔梗那种巫女都会为了继续存活利用少女的灵魂。
你曾经爱过的男人既然在战国时没有出现, 就更没有理由活到现在。
应该只是重名而已!
从阿壶的行为里,你判断出他对你并没有恶意。不仅如此,毫不设防的他还轻而易举地吐露出了一堆相当关键的信息,
你顺势接受了他的好意, 主动将手掌搭上他的肩头,以行动表示信赖,同时发问道:
“对, 对不起。我完全没有理解情况……但你是要把我交给不认识的人么?”
看着你满脸茫然、完全不在状态的表情。
阿壶终于想起了七十年中你抱着一本转生术,天天为难地掉眼泪的糟心智力。
他把语速放慢了一点。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不叫‘壶’这个名字了。我叫漏瑚,别再阿壶、阿壶的叫我了!”
“大眼也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真人’。”
大眼在过去就有拟态成‘真人’的喜好。
作为“人之诅咒”, 他是个喜好察言观色的机灵鬼,会利用饲主“欲念”变化形态,从而获得更优的待遇。
那是一个虚假的人偶娃娃,由你记忆中最美好的琐碎构成,有一张柔情似水、女孩般秀美的面孔, 蜜糖似的笑容以及温暖的怀抱。
你喜欢那些表面的、肤浅的东西,并且很乐意为这样缓解压力的陪伴付出一些咒力。
只要这些就够了。
身披月光的睡莲在水上精致的像个梦境,但再往下挖就是混浊的水、是淤泥、是腐骨、是将你杀死的残酷本质——
过去“大眼”若隐若现的观察已叫不安,现在直白的化名顶替更是让你感到了毛骨悚然。
不管怎么说都太不妙了。
“真是个漂亮的名字,珊瑚的红色是与你术式很相称。”
“……但真人、为什么偏偏要叫真人这个名字。”
你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夸赞漏瑚,却怎么都没办法止住自己的颤抖。
理智告诉你应该感动于阿壶的好心,借着“会不会太辛苦”为由,问一些现代情况的细节, 但感情上你恨不得从这个是非之地逃走。
就在这时,午夜时分的寒风吹开了阿壶周身灼烫的气息,动作轻柔地抚上了你的后背,带来曾在梦中回响过的声音:
“因为希望你喜欢我啊。”
“真过分,明明过去一直都比较喜欢我的对吧?”
“为什么这次只夸漏瑚呢……”
正如蟒蛇悄无声息地捕获猎物,一双被缝合线连接的手臂穿过你的身侧,环上了你的小腹。
冰凉而柔软的嘴唇亲昵地蹭过你的耳垂,轻笑着发出抱怨。一截发蓝的银发则随着他垂首的动作从脸侧滑下,落于你的肩头。
僵硬地扭转脖颈后,那种颓美的、沈静的、一如沼泽般叫人沉溺的面庞深深印进了你的瞳孔深处。
和大眼利用被加工后的记忆做出的洋娃娃不一样。
除却那只海蓝的眼眸还残留着大眼作为“小动物”时的痕迹,其他部分完全就是你记忆中的少年——
“真人。”
在从你身上得到了想要的注意之后,化为“人之诅咒”的少年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啊,是我啊,阿椿。”
……
所谓的“人之诅咒”起初还是一团小小的黑影,懵懂的意识被最强的气息引诱,徘徊于结界的周围,一边吸收人们汇集于此的恐惧,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未来化形的目标。
然后不幸被企图逃走的“巫女”抓了个正着,为了避免被融化的悲惨命运,被迫先一步拟态成对方喜欢的样子——
黑漆漆的软体怪物,用十二只眼睛警戒周围的环境,十二只触手抵御到来的风险。
怪异至极的样子令欲将撕开它身体的女人停下了动作。
“请,请陪着我。”
迎接它的从血刃变成了香甜的美酒。
那一刻,除却一直以来赖以为的负面情绪,一种它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通过酒液被灌注进它的灵魂之中。
那种情绪是比咒力更能让它获得滋养的饵食。
为了弄清其中缘由,想要获得更多的酒、想要变成特别的那一个。
用十二只眼睛观察一颦一笑、十二只触手构成包容一切的拥抱。
为了达成目标,咒灵不断观察你灵魂的反应,从向它开放的记忆中翻找可能的线索。
想来想去只有“真人”是不一样的。
作为小动物从你那里获得的注意到底有限,连平时的互动都要因为那个男人塞来的“壶”被分走一半。
如果能真的变成那个男人,她就舍不得抛下我,会给予我更多的拥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