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会保护我吗?”
“我自然会用性命来保护阿姐!可是......”他仍是担心。
“那就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燕梨展颜道,“我相信你,你会保护好我的。”
“顾太守恐怕不能指望。”顾珩语气沉沉,希望能让她看清局面的危险。
“我本来也不是指望他呀,”燕梨眨眨眼,“我指望的是你。”
她看着他,眼中全是信任。
顾珩心头涌起一股无来由的酸涩:阿姐她,就这么相信我吗?
可是她相信我,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卑鄙的小人。
我看似守礼看着她,心中的妄念却无法控制,每一刻都在都在玷污她。
阿姐,如果你知道,你还会这样相信我吗?还是避我如洪水猛兽,害怕自己的裙摆沾上我这样的污泥?
“怎么了?”燕梨拍拍他的手臂,“怎么突然发起呆了?”
顾珩如被滚水烫到一般猛地立起来:“没,没有。”
“阿姐。”他郑重地向她承诺,“我会保护你的。”
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不会让你伤到一丝一毫,这是我唯一还能厚颜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他的眼神太郑重,郑重到让燕梨心中疑窦越来越深。
她不动声色:“嗯,我相信你。”
燕梨绕过桌子,忽然伸手去碰他的眉角:“你这是粘了什么?”
顾珩又是一僵。
燕梨抿紧了唇,指尖在他眉角轻蹭了几下:“我给你弄掉吧。”
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顾珩,眼见着他的耳朵越来越红,到最后简直红到发烫。
燕梨心中重重一沉。
不,不一定。她安慰自己,阿珩自小就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
她把冰凉的手缩回袖口,面上仍是带着笑:“好久没见了,想看看阿珩作画了。”
“阿姐。”顾珩无奈地笑,眼角眉梢都毫无异样,“你又想拿我取乐。”
顾珩极聪明,学什么都轻而易举,再加上他又肯下苦功,但凡他学过的,就没有一个不精通的——除了画画。
他似乎天生就没被打通学画的任督二脉,无论如何都画不好,十张画里能有一张不引人发笑就已是超常发挥了。
也因此,他画画时最是专注。
“是想找点乐子。”燕梨理直气壮,“快画。”
顾珩自是无法拒绝她,只得铺好了画纸。
他是真的没有画画的天赋,再怎么画也只能充其量评价一声“不歪”。
燕梨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杨嘉佑的武艺是很好吗?”
顾珩笔尖一颤,原本板正的画面上立刻多了一条不和谐的歪曲。
他又蘸满了墨,把那一抹歪曲改成了一片叶子:“阿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燕梨给他研墨,“只是好奇他的武艺能有多好,能让你都见猎心喜。”
顾珩不自觉地攥紧了笔,骨节微微发白,他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的异常终究还是引起阿姐的怀疑了。
心有妄念燎原,怎能不露破绽?
他咬咬牙,知道自己只能先承认一部分。
“他也叫你阿姐。”顾珩想尽量平静地说去这句话,以期能显得自己不那么狼狈,可当这句话话出口时,他语意中的委屈和酸楚却怎么都掩盖不了。
他知道自己实在是不讲道理。
杨嘉佑是她真正的阿弟,而他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奴隶。
他叫她阿姐,才是天经地义的。
“是因为这个吗?”燕梨微讶,“那我以后让他唤我表姐就是。”
顾珩却摇摇头:“阿姐不必迁就我,我知道是自己无理。”
他越是乖巧,燕梨反而越是心疼他。顾珩很少会向她提出什么要求,也极少会向她表达不满,不过是一件小事,她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也怪她,太过心大,顾珩的心思比一般的少年人还要敏感不少,她却没能及时察觉到。
“不是什么大事。”燕梨笑笑,把自己那点荒谬的疑心压下去。
阿珩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亲人,会有独占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实在不应该往别的地方猜疑。
可是不安,终究种下了种子。
第19章 动摇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顾珩都无比的正常,可不知是为什么,他越是正常,燕梨就越是不安怀疑。
“你既然怀疑那你就大胆一点去试探。”系统孜孜不倦地怂恿她,“那两句不疼不痒的话试得出什么啊?”
“大胆?”燕梨冷笑一声,“我要是大胆了,那该如何收场?”
“那就不收场!”系统立刻暴露了真实想法,“他喜欢你难道有什么不好吗?那颜值那身材都不说了,对你那岂止是一心一意,我完全不怀疑你说一句想他死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死,我给你说也就是二次元了,现实世界你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更别说人家以后还要当皇帝,那你还用得着当一个可怜兮兮过劳死的社畜吗?什么享受不到啊?”
“别说他现在很可能有这个心思了,就算是他没有,宿主你勾勾小指头还怕他不会自己上钩吗?”
“宿主你好好想想,真的,不论是弟弟、朋友、还是伴侣,你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顾珩一样爱你重视你的人了。”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不信你和顾珩相处这五年就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燕梨静静地听着它滔滔不绝。
“那你呢?”她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那么希望我留下呢?”
系统被她一句话问得险些噎住:“......我说宿主啊,你说说你这个人,简直理智地无趣,这个时候是问这种问题的吗?”
“我觉得是。”燕梨道,“说说吧,为什么那么希望我留下。”
系统沉默了很久,还是开了口。
“我之前给你说过完成这种任务一般需要十年的时间吧?”
“说过。”
“但你只用了五年任务就快要完成了,”系统激动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任务目标心里的分量非常非常重!这个时候你一走了之,他怎么办?”
“他的黑化值和仇恨值清零,可以证明他已经是一个好人了,你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燕梨攥紧了袖口。
“是,他现在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系统痛心疾首,“但是人是会变得呀!你也看过小说,该知道在顾珩称帝的过程中他遭遇过无数的背叛伤害,甚至很多次身陷绝境,这个时候他心中最在意的你又一走了之了,你能保证他不会变吗?”
“但是你们的评估体系应该有自己的评估标准。”燕梨指骨发白,“黑化值和仇恨值达到清零的标准,就意味着他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吧?”
“......是这样没错。”系统最不喜欢的就是她的敏锐,“但是没有任何一套评估体系可以精准的预测一个人,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大的保障。”
“你没有阻止我回去的权力吧?”燕梨沉默良久,骤然松开了手。
“......是的,我没有。”
“那就好。”燕梨抚平皱巴巴的袖口,“那你也不要多费口舌了。”
“可是你现在回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系统大叫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燕梨猛地抬起头,眼神锋锐逼人,“你把话说清楚!”
系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沉默不语。
“说!”
“......你母亲她已经是癌症晚期,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你就算回去也陪不了她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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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朗风清,柳枝调皮地打着卷儿,拂过行人的面庞。
天气正好,适宜发呆。
燕梨最近总是发呆。她发呆的时候,顾珩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偶尔提笔画一张画逗她开心。
“这是我?”画纸上的女人抽象飘逸,看得燕梨眼皮直跳。
“画得不好,画得不好。”顾珩讪讪欲抽走她手中的画,“阿姐给我,让我烧了吧。”
“算了,我收着吧。”燕梨没有松手,细细打量着画中女人五官乱飞的容颜,“这还是你第一次为我画像。”
她笑了笑:“可得好好珍藏。”
顾珩被她说得面皮发臊:“阿姐你快别打趣我了,我不是不想,纯粹是能力不足。”
“能力不重要。”燕梨把那副画好好收藏了起来,“心意最重要。”
“那阿姐若是喜欢,以后每年你生辰我都给你画一幅。”
“行。”燕梨被他逗笑,“但若是因此传出我貌丑的传闻,导致没人敢娶我,你可要负责。”
顾珩心里突地一下。
他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神情:“阿姐说笑了,怎么会没有人愿意娶你呢?”
“他愿意娶,我也未必愿意嫁。”燕梨用平淡的语气说着石破天惊的话,“阿珩,你说我若是一生不嫁,可好?”
顾珩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心中几乎是惊骇的。不嫁......阿姐她,居然不想嫁人吗?
他心中掀起惊涛巨浪,然而那欢喜小浪花却不断地翻涌,一点点淹没了心底的惊骇。
他已经想不到太多,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词“不嫁”。
她不嫁人,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一个男人比他和她更亲密,不会有人牵她手,不会有人吻她唇,不会有人......
他摇摇头,赶紧把这些脏污的想法晃出脑海。
她会永远永远是他最亲的阿姐,而不会成为逢年过节隔着珠帘远远一面的生疏亲戚。
他最怕最怕的就是与她渐行渐远。
顾珩无法抵抗这诱惑。
他身子发飘,头脑发烫:“阿姐若不嫁,那我也不娶。”
燕梨把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她心底涌起似喜似悲的难言情绪,腹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傻瓜”。
真是个傻瓜。
“那不行。”她摇头,“你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子,你们会有很好的一生。”
“我不管。”他跟她耍赖,“反正阿姐要是不嫁,我就不娶。”
他已经开始美滋滋地打起了小算盘,阿姐若是不嫁人,那他岂不是,岂不是可以当她的......外室?
反正也总有人说他是她养得小白脸面首,他把这个坐实了不是正好。
顾珩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做她的夫君,但是当个面首应该还是合格的吧?阿姐还是经常夸他好看的。
他又有些紧张,只恨眼前没有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己此时仪容如何,好不好看。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脸颊发红发烫,眼睛却亮晶晶地闪着光。
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那我若是嫁人呢?”
顾珩登时怔住。
他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脸颊上的绯红也一点点消退成苍白。
她若是嫁人,他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看着另一个一点点取代他在她身边的地位,而他则慢慢褪色成她生命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只不过是她捡来的一个奴隶,他能如何呢?
“那我就都听阿姐的吩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他想要她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哪怕是他的性命。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疲惫地无力感。
好像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的生身父母丢弃了他。
在养父母的家中,他很努力的乖巧,他从不提出任何要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水劈柴,烧火做饭,养父母出去农田耕作,他就在家带着弟弟,不管他如何霸道不讲理,他都会尽力满足他的要求。
可他们还是不顾他的哀求,丢弃了他。
再后来他遇到了阿姐,也遇到了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他每日自省自纠,生怕有哪点会惹她不开心,她随口说一句话,他都当成金科玉律来奉行。
她想要他当一个正人君子,他便努力做出霁月清风的样子,她爱吃浓油赤酱的食物,他便练出一身无人能敌的厨艺。
他把她要求的所有都做到最好,以为可以获得她一生的青睐。
可是他忘记了,他们都会长大。
长大了,就要成家、生子。
从此男女大防会如天堑一般隔在他们之间,他只是她一个捡来的弟弟。
他再次被抛开。原来他小心翼翼呵护的一切,最终都会离他而去。
他听见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我都听阿姐吩咐。”
燕梨看着他。
他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
他像是一只被主人厌弃,被风雨打湿的小狗,湿哒哒地蜷缩成一团,固执地不肯离开。
燕梨双手用力把自己捏得生疼。
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动摇之心。
她知道系统说得对,她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顾珩这样在意她的人了。
燕梨的双手微微颤抖:“我......”
这时碧痕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脸的慌张:“小姐,叛军就在城外三十里处了!”
“顾太守已经弃城逃跑了!”
“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顾珩缓缓站起身,他面上已经找不到一丝脆弱的痕迹,宽阔的肩膀让人安心,他沉声道:“你不要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