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死她吧,她要被这满身的怪疮折磨死了。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她寻遍名医,不仅没有治好,反而越演越重。为什么!?
母亲的哀叫像匕首一样扎着赵令柔的心,加上陆君潜之事,又想到皇室前路难料,存亡只在旦夕间,一时滚下热泪。
叶皇后这满身的疮,偏偏只长在躯干上,四肢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颈、头脸却看不出一点异样来。她剧痛之中发现女儿竟哭了,慌忙抚上心肝宝贝的脸蛋,哄道:“怎么了怎么了,柔柔别哭,娘都习惯了,不疼!”
“母后......”赵令柔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哭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江陵吧,她决定下嫁卫怀远时。
如今开了头,竟止不住。
“好柔柔,别哭,苦了你了......”叶皇后对着旁人心狠无情,可赵令柔是她唯一的孩子,真真恨不得捧在手里,化在口里的。
赵令柔不想叫母亲担心,她擦干眼泪,攥住母亲的手说:“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的病一定会马上治好的。”
“什么?”叶皇后急忙问。
“陶孟章,我们大周消失了十五年的国师,”赵令柔凌厉美艳的柳叶眉太挑了挑,眸中精光闪过,一字一顿道,“重回京城了。”
“他!?”叶皇后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我已经派人盯上他了,很快就会把他押到您面前。”赵令柔露出成竹在胸的冷酷笑意,与叶皇后如出一辙。
“哈哈哈哈哈哈,”叶皇后不顾钻心的余痛,狂笑起来,尔后咬牙切齿道,“陶、孟、章,我受的罪,定要你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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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君潜纳妾的事,裴星洲也没和几个人说。不过就是在盛意面前得瑟了一把,回家后又同自己母亲大人讲了,接着晚间去戏楼喝酒时又同江寒原等几人八卦了一会儿。
他未觉得有何不妥。
只是江寒原几个知道了,第二日署衙办公时,自然又要同要好的上司、下属聊聊。这些官员回到家,晚上免不了又和妻子唠唠嗑。
官太太们一听,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能单我一人知道,必然要分享给好姐妹们啊!
于是只过了两天,陆大将军纳妾的消息,已经一传十、十传百,成为时下京中第一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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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有容看着桌上摆着的成堆的邀约帖子,嘴角直抽。
“我说自己怎么突然这样受欢迎了呢,”她好笑道,“原来是三哥纳妾的事传了出去,一个个盼着我过去透点消息呢!”
“那小姐去还是不去?”丫鬟夏萤笑着问。
“不管她们,替我一一推了。”陆有容将各式彩笺拂到一边,“老太太最近说呢,叫我们谨言慎行,少去外面凑热闹。”
“是,”夏萤回道,末了又问,“不过小姐,盛意公主的邀约咱们先前已经应了,也要推掉么?”
陆有容捋了捋头发:“这个还是要去的。啊,你别忘了,重新备份贺礼,无需太贵重,不显得失礼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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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有容走进林下花轩时,闺秀们的私语笑闹声立时停了下来。
她只当无事发生,笑着对赵令柔行礼赔罪道:“我好像来迟了,该罚。”
“只是请姐妹们过来赏梅,没定下确切时辰,何来迟到一说,快坐下吧。”赵令柔身着锦貂裘,耳垂明月珰,雍容一笑,艳光夺目。
“有容姐姐,我这儿风小,来我这坐吧。”坐在东面的一个少女起身相邀。笑容甜美,语气热情。
陆有容同叶娇娇算不上熟稔,但也见过数次,当下便应道:“谢谢妹妹。”
乐师伶人再次起乐,锦衣宫女们鱼贯而入,一一将各色糕点汤物摆在众人案前。
陆有容举箸夹了块梅花糕。细细品味,竟真有梅花的淡淡香气。她又轻轻啜了口白雪酿,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而她身边的贵妇闺秀们,比起美食佳酿,更关心陆将军后院之事。
只是做东的公主殿下还在上位淡然坐着,她们怎敢先说话呢?毕竟,谁都知道,陆将军和公主殿下关系......
陆将军怎么突然就纳妾了?说好的白首之约,非公主不娶的呢!
当然,要说起来,纳妾不过是身边多个服侍的奴婢,丝毫不影响正妻的地位,男子先纳几房妾室再娶亲,是很寻常的事情。可陆将军毕竟不同,将军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是小厮。现在突然就纳了个小妾,莫不是要挥剑斩情丝,决意断了与公主殿下的这段陈年姻缘?
众人心中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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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柔轻轻放下碧玉小盅,奏乐之声缓缓弱下。
“有容,”赵令柔终于开口了,她像打听友人家的趣事般,笑得自然又关切,“最近京里都在传,渊哥得了位美娇娘。阿星先前同我说,我还不信呢!现在看,倒是真的?”
来了来了!一众闺秀们立刻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丝毫细节。
“嗐,是真的。”陆有容摆摆手,“其实是老太太急着抱重孙,找了个顺眼的丫头塞给我三哥。没想到外面越传越离谱,连什么前世姻缘都编出来了。”
第35章 二更 · 看正版,……
众人见赵令柔落落大方, 毫无介怀之色,转而又为陆大将军惋惜:
成婚数年,看来公主已经被卫驸马的柔情感动了。唉, 陆将军纳妾便纳吧,能早日放下公主, 另娶佳人也不算过分。海誓山盟这种东西,纵然立下的时候是真心的,但世事难料, 也不能死守着啊!
不过,若陆大人真的放下公主, 移情别恋,会不会......有不臣之心啊?若是如此,还是祈求公主殿下委屈自己,与陆大人周旋,以保江山安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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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人纳的这房小妾, 是何方人士,父兄做什么官?”南平郡主与公主关系最好,先开口问道。
“不是京城人士,小地方出来的。家中做点生意, 哪有什么官职。”陆有容故意用不怎么看得上的轻快语气说道。
她这话一说完, 便有好几位年轻贵妇咬耳朵说悄悄话。
“听说, 她同我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 不知是真是假?”叶娇娇先看了看赵令柔脸色,见对方没有不悦, 才继续说下去。
“唔......”陆有容沉吟着,假装思考了一会,才道, “只眉眼处有公主三分风致吧,此外脸型略像些。若真和公主站一块,自然是萤光对皓月,相形见绌。不说别的,小门小户出身,气质就不能比。”
她说得跟真的一样,在场诸人都信了。其实阮明姝与陆家能有这么多事,全因陆有容第一次见到阮明姝时,就觉得她与盛意惊人得像,故意引给老太太看。
“有容姐姐,”叶娇娇突然想到一人,她开口问,“君潜哥哥的小妾,是做什么生意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有容心中暗道,但还是回道:“是做衣裳的。”
叶娇娇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不会姓阮吧?城南开裁缝铺那个。”
“没错,娇娇妹妹知道她?”陆有容问。
“见过一次罢了。”叶娇娇像是不服气的样子。
“娇娇妹妹找她做过衣裳?怎样,真的美若天仙么?”王将军的女儿好奇道。
叶娇娇撇撇嘴:“在庭芳家里碰见过一次,长得还行吧,挺会勾引人的。”
此言一出,坐中诸女皆惊。
叶娇娇仗着叶家的势,平日里在她们之间骄横无礼也就罢了,怎么敢当着陆有容的面说这样的话。以陆家今时今日的权势,即便是个小妾,也不是她们能当面指摘怪罪的....
“呵。”陆有容觉得好笑。
有些人就是给脸她不要,说胖她就喘,非得被教训一下才舒服。
“她勾引谁了,勾引你了?”陆有容将杯盏放下,转身朝叶娇娇望去。眉眼冰冷,没有一丝笑意。
叶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到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明明正春风和煦,怎么突然就......
“你在顾府碰到阮氏,她当着你的面勾引人,那你又在干什么,私会外男?”陆有容诘问道。
方才和和气气说笑的闺秀们,登时屏息不语,谁也不愿将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只有南平郡主,起身试图打圆场:“哎呀,娇娇小孩子不懂事,一时说错了话,有容快别......”
陆有容压根不理会南平,她一脚踢上叶娇娇身前的矮桌,以至于杯里的酒都溅了出来。
“问你话呢,没听到?”下巴一扬,气势凌人。
叶娇娇吓得都要哭了,陆家怎么会有这样粗蛮的女儿,和欺负良家女子的恶霸似的。
“姐......”她呜咽着朝赵令柔求救。
赵令柔皱眉,没说话。叶娇娇愚蠢骄横,迟早惹来大麻烦,叫陆有容教训教训也好。
“再问你一遍,她勾引谁了?你现在说出来,我立刻带你同她对质。”陆有容不依不挠,质问越发严厉。
叶娇娇哀求的眼神望向四周,
赵令柔神色平静,没有帮她的意思。其余人本就畏惧陆家权势,现在见公主殿下都不说话,又怎会自惹麻烦。
叶娇娇又气又怕,既不愿意打自己的脸,又不敢无视陆有容。
“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只好去你们家走一趟,让你爹娘给个说法咯。”陆有容转眼又换了幅笑眯眯的表情。
叶娇娇被她这笑吓得汗毛耸立,抽泣道:“我,我是在庭芳那见过她一面,没有外男在。我误信传言,一时失言......”
陆有容“哦”了一声,问:“传言?什么传言,你听谁说的。最好一一 交待清楚,我们陆家最看重门风,既有这样的传言,一定要好好查证查证的。”
叶娇娇说什么传言,不过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至于太过丢脸。哪里想得到陆有容会较真到这样的地步。
“我,我不记得了......”她支支吾吾道。
“不记得?”陆有容冷笑道,“我陪妹妹去稽巡司走一趟,保管你什么都记得。”
此言一出,在场的闺秀们无不色变。
叶娇娇好歹是皇后的亲侄女,她父亲是当朝的左丞相,陆有容竟盛气凌人至此.......
可是,正如她们的父兄在陆君潜面前不敢抬头,她们也不敢为叶娇娇出头。
稽巡司都搬出来了,叶娇娇终于崩溃:“我瞎说的瞎说的,没有什么传言,都算我瞎说的,姐姐饶我这一回吧!呜呜呜,我再不敢了......”
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丢过这样的人,因而哭得格外伤心。
众女一时表情各异,一大半面露尴尬,另一半却是暗暗快意。
陆有容轻轻理了理披风,慢悠悠道:“我家兄弟姐妹,都记着祖母的教导,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很多事并不计较。妹妹怕就以为可以随意编排我家人了,什么脏水敢泼!”
“我没有,我不敢......”叶娇娇低泣着回道。
为着一个出身贫贱的小妾,叶娇娇都道歉了,陆有容还这样不依不挠,南平实在看不下去,便想开口主持公道。
赵令柔却轻轻摇了下食指,制止了她。众女眷今日见识到陆有容之跋扈,回去必然要添油加醋同家人说,这正合她意。
“举头三尺有神明,妹妹下次说话前,可要掂量掂量。”陆有容这才愿意翻篇。
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的赏梅宴被这桩插曲弄得尴尬无比。
闺秀们但凡有话,都要在心里斟酌三遍才敢开口,互相直接除了阿谀奉承,便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
倒是陆有容,仿佛无事发生,不仅没有提前离席,反而吃得津津有味,还同盛意公主有说有笑,说古谈今。
众人对这二位皆是叹服,不知她们是演技卓然,还是心胸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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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们的轿子都停在光华门外,陆有容同众人一道走过去时,正碰上江寒原潇洒跳下爱骑。
“是江大人......”
“江大人还没娶亲吧?”
“是呢,江大人前途无量,又这样俊美,为何还不.....”
“听说是家中无人张罗,双亲均已故去,他一人漂泊京城,考上的状元......”
......
陆有容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撇了撇嘴。
江寒原瞧着迎面过来的粉黛闺秀们,手中折扇一拍,笑道:“良辰不期,佳人偶遇。”
末了还朝众女躬身作了个揖。他身段修长,行礼时格外俊雅不凡。
微微一笑,风流的桃花眼温柔得能漾出水来般。
登时就有几个久处深闺的纯情女儿羞红了脸。
陆有容脸色登时冷了几分,不理会江寒原想和她搭话的意思,躬身进了轿子。
因着陆君潜的缘故,江寒原同这位陆家小姐见过许多次,只是不知为何,对方似乎对他敌意很大的样子。
陆有容的轿子从江寒原身边经过时,江寒原侧首看了一下。
“停一下。”陆有容吩咐道。
轿子停下后,陆有容撩开帘子。
“喂。”她朝江寒原喊了一声。
喂......?江寒原指了指自己。
“没错,叫你呢。”陆有容没什么好脸色。
“二小姐有何指教?”江寒原苦哈哈地问。
与其说感到被冒犯,不如说觉得挫败,任他才高八斗风流无双,也有不被女人待见的时候。
“我哥好几天没回来了,知道他去哪了么?”陆有容问。
“约莫这会已经到家了。”江寒原恭敬道。
“知道了。”陆有容说着就要放下车帘。
“唉,稍等。”江寒原摇了摇扇子,真心求问道,“陆小姐,下官有一事困惑已久,不知陆小姐可否指点迷津。”
陆有容瞥了他一眼:“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