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自信陆君潜现在一定更喜欢她,可她还是做不到云淡风轻地无视赵令柔!她只要想象着陆君潜年少时与赵令柔所有可能的种种,就心若火烧,又如醋浸。
“有时候,我倒真心羡慕你。”赵令柔假意道,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正因低门小户抛得了脸面,甘做小妾外室,才能朝朝暮暮陪着阿渊。”
“我就不行了。各有立场,不能迁就他,又顾忌太多,以至有缘无分。”赵令柔摇摇头,“只盼他如我一般,早日放下,寻得佳偶,而不是留恋往日,以石代玉。”
阮明姝听了,不但没恼,反倒露出笑容,情真意切般:“若是将军能亲耳听到这番话,定然宽慰。他与表小姐所愿相同呢,总是对我说,若是表小姐能放下执念,同夫君安心过日子就好了。”
“你......”赵令柔变了脸色,将欲发作。她不信陆君潜会这样说,笃定是阮明姝谎话连篇来激她。
阮明姝心中冷笑,她知道自己惹不起公主殿下,也一再隐忍退让。但若对方得寸进尺,想挑明公主身份、仗势欺人,她也不怕让众人看看,到底谁是笑柄。
“阮姑娘。”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声温软的轻唤打破。
阮明姝回头望去,竟是许久未见的顾庭芳。
“顾小姐?”她讶然道。
顾庭芳也瞧见了赵令柔,微微一怔,正要行礼问安,赵令柔却冷着脸,拂袖而去。
第92章
赵令柔走起路来裙裾飞扬, 比一般女子略快些,连背影都透着高傲优雅。
阮明姝看了几眼,却是双眸微阖, 掩去厌烦之意。见顾庭芳走过来,转瞬间便秀眉轻展, 温声问候:“顾小姐,许久不见。”
顾庭芳柔柔笑了一下:“前几次来都没遇见,今天可巧。”说话间, 隔着栏杆朝楼下看了看离去的赵令柔,若有所思。
“听明蕙说, 顾小姐前些日子抱恙。我本该去府上探望的,只是一来怕扰你修养,二来因家中变故,一时没脱开身。失礼了。”阮明姝说着,真诚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
顾庭芳摇摇头:“我该谢谢你和明蕙牵挂才是。”
两人说着话, 一道朝雅间走。
阮明姝本不想主动提顾庭芳的婚事,以免她伤心。可她这番来便是看先前订的嫁衣做得如何,若一言不提,太显刻意了。
于是, 阮明姝问道:“顾小姐大婚可是定在下月十六?”
“嗯。”顾庭芳微微笑笑, 倒是神色恬静。
阮明姝见了, 心头一松。
顾庭芳樱唇动了动, 有些犹疑的样子,停下脚步, 似乎有话要讲。
阮明姝随她驻足,目光中带着探寻。
“先前你来顾府替我量衣,平白遭了叶娇娇冒犯为难, 我说过要找你赔罪的,但一直没寻着时机,直拖到今日,真是对不住。”顾庭芳歉然道,说罢朝阮明姝屈膝行了个告罪的礼。
阮明姝早将此事淡忘了,况且她要怪也是怪叶娇娇,与顾庭芳有什么关系呢。这位顾小姐,实在太温厚了些。
她忙将顾庭芳扶起:“顾小姐言重了,您没什么错。这样多礼,反叫我心生不安了。”
顾庭芳摇摇头,认真道:“你来顾府,是我的客人,叶娇娇却敢轻侮,全是因我无能。而且我那时怯懦胆小,不知若要人尊重,先得自个儿要强的道理。见她为难你,还唯唯诺诺不敢站出来,怕惹得她不快。”
阮明姝微微一怔,没想到她诚恳若此。
顾庭芳低头笑笑,有些羞愧的样子:“后来我生了场大病,躺在病榻时才想通。这些年我府里府外不受待见,任人轻慢,并不因我是庶出,而因我一直顾及着自己庶出,不敢争不敢抢,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待自己。”
“明蕙和我,都很喜欢顾小姐,从没有不待见。”阮明姝心头一热。
顾庭芳愣了一下,旋即粉面微红:“嗯。明姝若是不嫌弃,就唤我庭芳吧。”
“好,那就恕我失礼,咱们就以名互称。”阮明姝笑道。
“前段时间,我总是一遍遍回忆起叶娇娇为难你、也是羞辱我的事。后来虽同她决裂,出了些气,但心里总还是在意。现在得你谅解,我心里舒服多啦,就好像......不再亏负什么,可以彻底同过去的自己断干净了。”顾庭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阮明姝赞赏地点头:“会的。”
“还有就是,”顾庭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公主她.......是因陆将军而来的么?”
“是啊。”阮明姝脸上笑意浅淡了几分。
“明姝可还记得,叶娇娇曾说,陆将军立过誓非公主殿下不娶?”
“记得。”阮明姝面上还维持着平静,心中已经憋闷至极。
陆君潜说了,会娶她的。非盛意不娶,只是他年少时空许一诺,当不得真。
但即便这样想,阮明姝还是介意得很,如鲠在喉。就像她很想得到一个东西,非要不可,但这样东西本该是别人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东西的,她爱他,可是她又没办法做到毫不介怀。
“叶娇娇在说谎,”顾庭芳直截了当地说,随即又压低声音,“又或许,是公主在说谎。”
“什么?”阮明姝愕然望向她。
“我......说出来,明姝还请不要笑话。”顾庭芳轻轻叹了口气,“当初我爹两边下注,将我姐姐嫁到卫家,又想巴结陆将军,送我到陆府做妾。”
这事儿阮明姝是知道的,她苦笑一下:“何来“笑话”呢?我可是实打实的小妾,还是自己主动求的陆老太太。”
顾庭芳却摇摇头,怅然垂下眼眸:“我指的不是这个。在陆将军拒绝之后,我还不死心地找他,问他为什么。”
阮明姝讶然失语:这可不像顾庭芳会干的事儿,最起码不是以前那个顾庭芳能干出来的。
“那时我一心想离开顾府,得知陆将军没有答应我爹,失魂落魄许久。接着也不知怎么地,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跑去求陆将军见我一面。大概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不管怎样都不想放弃吧。”
阮明姝静静听着。
“陆将军真的出来见我了。”顾庭芳说着露出苦涩的温柔笑意,“他真好,耐着性子听我语无伦次。直到我将所有话说完,他告诉我,他不愿纳我为妾,不是怕我后悔,不是怕旁人诟病,也不是顾及盛意公主。”
“而是因为,他不喜欢我。”顾庭芳眼眶酸热,慌乱揩去眼角泪滴。
阮明姝一怔。
顾庭芳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已恢复如常:“临走前,我问陆将军,他非盛意不娶,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他怎么说?”阮明姝整颗心都被提起来,既期待又害怕。
“将军说,他没发过非盛意不娶的誓,说都没说过。他在等人,但不是等公主,而是等一个即使麻烦他也愿意娶的姑娘。”
阮明姝喉咙处滚动了几下,眼眶泛红,一时间又喜又叹,甚至想抓着顾庭芳的手大声倾诉喜悦——我就是这个姑娘!
虽然陆君潜说这话时,两人大概还不知彼此名字。
但是现在,他等到了,她也等到了。
“将军没有骗我的必要。”顾庭芳察觉到阮明姝克制的喜悦,心中羡慕酸楚,却也如阮明姝般将情绪压抑住,“所以,若是公主说了什么,明姝也不可轻信。”
阮明姝闻言,感激之余,心情又有些复杂。
“庭芳,你......将军......”阮明姝想了想,觉得不妥,将询问打住。
顾庭芳却知她心思,抿着嘴点头道:“嗯,我爱慕将军,从许久许久之前便是。所以叶娇娇骂我想给人做妾时,我才那样失态。旁人可怜我被父亲用来讨好权臣,我自己却甘之若饴,求之不得。若能相伴将军左右,做妾又何妨,我就是这样想的。”
她说得如此坦率,阮明姝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我和将军既无缘也无分,没半点可能。而且将军有你,我亦有夫婿,于情于礼,我都不该说这样的孟浪之语。这句话,就当补偿先前那个连想要什么都不敢说的顾庭芳。明姝还请不要笑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顾庭芳解释道。
世间真的有这般纯净善良的女子,阮明姝鼻子发酸。醋缸如她,对着顾庭芳,半分戒备妒忌也生不出来,只觉惋惜怜爱。
若是位置互换,她是顾庭芳,是绝对做不到如此的。别说主动劝慰,释然处之,她怕是见都不愿意见情敌的,而且大概还会恨陆君潜。
“庭芳,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阮明姝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就一定会幸福么?
阮明姝不知道,只能在心中祈祷着,顾庭芳如她一般,找到属于自己的有情人。
“吱呀”一声,不远处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了。
两人打住交谈,齐齐回头望去。
阮明蕙陪着三位衣着华美的闺秀从雅间里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庭芳妹妹么?”闺秀中为首的那个,在走到顾庭芳身前时,将柳叶眉挑起。一边偷偷打量阮明姝,一边阴阳怪气地问顾庭芳。
阮明姝不露声色,只跟着顾庭芳,向对面三人略略施礼。
“瑟兮姐姐,玉姐姐,书雁妹妹。”顾庭芳谦和问候了一下,并不怎么热情。
阮氏姐妹登时心中了然。
被顾庭芳称作“书雁妹妹”的那位小姐,细长上挑的眼睛瞟了瞟阮明姝,又睨了睨顾庭芳,黑眼珠提溜转了一圈,凑到其余两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后,三人捂嘴哄笑起来。
她们若全然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也就罢了,偏偏还叫阮明姝等人听得七八分。大意便是,顾庭芳朝明记衣铺跑得勤,怕不是巴结阮明姝,还想给陆君潜做妾呢。
阮明蕙登时气得胸膛起伏,阮明姝忙使眼色叫她不要冲动。
“我就站在这儿,妹妹何故凑到玉姐姐耳边唤我?难道府上没有规矩,不可背后嚼舌根,议论人长短?”没等阮明姝开口,顾庭芳先转向霍书雁,冷冷问道。
霍书雁三人皆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顾庭芳。
赵瑟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慢悠悠道:“生了一场病,庭芳妹妹怎么越发不会说话了?烧坏脑子不成。书雁妹妹知道你大婚在即,同我们悄悄说两句俏皮话,羡慕你得了位身强体壮、洁身自好的佳偶,怎么就叫嚼舌根。?”
“大概庭芳妹妹伤神过度,总觉得大家在笑话她,却不知我们是在恭喜她和小侯爷!”简玉儿嗤笑道。
“原来是恭喜,是我错了,这儿给各位姐妹赔不是了。”顾庭芳淡淡道,却丝毫没有赔不是的言辞或动作。
阮明姝微微皱眉,想出面把这几个女人快点打发走。
却听顾庭芳笑了一声:“姐妹们的贺喜,我定一字不差转述给小侯爷。“身体健全、洁身自好”,着实是溢美之词。侯爷听了想必高兴,定然会好好答谢诸位的。”
她将“答谢”二字稍稍咬得重了一些。
赵瑟兮几人立时色变。
第93章
夜阑人静。
阮明姝打了个哈欠, 将手中书卷轻抛,望着摇曳的烛火出神。
陆君潜近来忙得很。前天整夜未归,虽事先打过招呼, 还是叫阮明姝好一担心。昨儿倒是回来了,只是太晚, 几近后半夜,她早已睡了。
这样算起来,两人足有三四天没好好说过话。
阮明姝轻叹一声, 虽知正事要紧,不该打扰他, 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
“小姨娘,还不睡么?”墨兰轻手轻脚走进里间,用点上新烛的银烛台换下一盏红烛快要燃尽的。
阮明姝本是想等陆君潜回来,同他说说话。然而此刻眼皮打架,困倦得很, 又不知陆君潜还回不回府,只好闷闷“唔”了一声,用檀木大梳理了理如瀑青丝,准备先歇息, 不再等了。
偌大的铺榻, 阮明姝一个人靠边躺着, 将将阖眼, 便听外间轻微响动,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是陆君潜回来了!
阮明姝登时睡意一扫而光, 将被褥一掀,跑下床去。
陆君潜掀了帘子走进来,还未来得及说话, 已叫阮明姝雀跃着环腰抱住。
“你还知道回来呢!”阮明姝是体谅他心疼的,还想着等人回来,好好抚慰一番,替他捏捏肩捶捶背,可不知怎地,一开口又忍不住委屈上了。
陆君潜只单臂抱了她一下,就侧身拉开距离。
“怎么还不睡,不好好休息明天就变老太婆。”他伸手在阮明姝粉腮上捏了一把,催促道,“快睡吧,我去漱洗。”
阮明姝心细如发,立时就察觉不对劲——若是往常,他早就将她抱起来揉捏一番了,怎么可能将她推开?
更可怕的是,他换了身她没见过的衣裳!
“怎么了,我又惹你生气了?”陆君潜轻笑一声,依旧从容的样子。
可阮明姝知道,他心虚了。
这家伙,还说要娶她,会一辈子只对她好呢!这才多久,就开始敷衍,连衣服都换了,肯定是在外面鬼混!亏她还天天为他牵肠挂肚,担心他太辛苦,累坏了身体......
连带着白日里对盛意的醋劲儿,阮明姝气恼地将人推开,扭头往榻上去。
陆君潜既没追上来,也不解释,待丫鬟打来热水,径自洗沐去了。
阮明姝躺在绣帐中,气得翻来覆去。
没多时,帷帐被一只大手掀开,陆君潜利落在她身边躺下。
“你挤到我了。”阮明姝不讲理地抱怨,显然是故意找碴。
陆君潜侧过身瞧她,无奈又好笑:“小气鬼。”
“我.......”阮明姝瘪瘪嘴,委屈又伤心。她是有点小心眼,可她并没有真正怀疑他,她还在等他解释。
“算了,睡吧。”阮明姝喉间发涩,嘟囔一声,将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