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只买了这个风筝,还有钱呢。”宁岁岁得意地举着钱袋子,“其他的都是冬青叔叔买的。”
“那是买来给自己的,还是给你的。”宁汝姗把她抱上马车,笑问着。
“是给岁岁和邹姐姐的。”宁岁岁解释着,“不是岁岁花的钱,也不是给邹姐姐的礼物。”
容祈接过那个花里胡哨的风筝,笑着挑了挑眉:“你挑的?”
“嗯啊,花花绿绿的,好看。”宁岁岁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容祈,满心等着他的夸奖。
“嗯,好看。”容祈果然面不改色地夸了一句。
宁岁岁立马笑了,拽着风筝线,得意地仰着头。
“啊,先不回家的,我的墨锭还没买呢。”她突然说道,“冬青叔叔说要去丹阳街买呢。”
宁汝姗惊讶问道:“还有钱?”
“买风筝只花了三十个铜板,那个老板说找不开,是冬青叔叔给我付的,但冬青叔叔说我这样还有很多很多铜板。”
“所以你还剩下多少个铜板呢?”宁汝姗故意问道。
宁岁岁笑容一敛,小手捏起来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这才悄咪咪抬头去找容祈求救。
“这也太难了,何必为难她。”容祈开口岔开话题,“你打算买什么墨锭。”
“买可以把钱都花掉的墨锭。”宁岁岁眨巴眼,小声说道。
“嗯。”
丹阳街大都是开着文房四宝的店,也有不少古玩店,是临安最有笔墨气的一条街,来来往往大都是读书人,店铺前招幡上的字也比其余街上的招幡来得龙飞凤舞。
宁岁岁站在柜台上,拿出腰间的一两银子,踮着脚尖放在柜台上,奶声奶气说道:“这是少了三十文的一两银子,我想买这个价位的墨锭。”
虽然和掌柜说话的是个还没柜台高的小孩,但她背后站着的人在临安可是无人不知的容祈。
掌柜心中一凛,不敢怠慢,亲自出了柜台,带宁岁岁去博物架前挑选。
“如实给她即可,不必挑贵的。”宁汝姗开口说着。
正打算用紫墨做人情的掌柜扭头看了一眼门口说话的夫人,见她只是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看,明明是绵软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可自己放在架子上的手却还是不由放了下来。
“是是。”掌柜擦擦额头的汗,连连点头。
“好威风的架势。”容祈侧首笑说着。
“哪有容同知面子大。”宁汝姗不甘示弱,软软地回道。
容祈挑了挑眉,转移话题说道:“我看岁岁还要挑一段时间,隔壁是一家买绢花的,你要去看看嘛?”
“可以给岁岁也挑一个。”
他特意补充了一句,故作冷静地看着宁汝姗。
谁知宁汝姗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等会再去吧,岁岁很快就结束了。”
“她剩下的钱应该能选不少款式。”容祈扫了一眼货架,“至少有十款呢,怎么也要看半个时辰吧。”
宁汝姗慢吞吞地拨着瓜子,头也不抬地说着:“那我们打个赌,我赌岁岁半盏茶内就能挑好了。”
容祈见状也不由认真起来,仔细看着博物架上种类繁多的墨锭,突然一愣,看着其中一处,喃喃自语:“她不会要选那个吧。”
这家笔墨纸砚在整个临安都颇有名气,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只要你想要的,都能寻到一二,但墨锭到底是读书人用来写字的比较多,所以还是以黑色为主。
七彩墨是其中一种杂质颇多彩色墨锭,虽然工艺简单,可买的人不多,整个临安进货都不多,总的来说价格有些偏高,但一小块还是不足一两银子的。
“这是来自徽州的七彩鸟兽墨,模样颜色虽然有些艳……”
“啊,我要这个!花花的!”一直沉默听着掌柜说话的宁岁岁突然指着他手中的鸟兽模样的七彩墨,脸上露出笑来,高兴说着。
宁汝姗对着容祈抬眸一笑,眉眼弯弯,嘴角扬起。
“选好了。”
“岁岁的审美……”容祈不由失笑,犹豫了一会,缓缓说道,“颇为与众不同。”
大燕以清雅素净,简单质朴为审美要求,宁岁岁却喜欢大红大紫,五彩斑斓的东西。
“呦,小娘子好眼力。”掌柜的立马天花乱坠地夸着,直把宁岁岁夸得嘴角都合不拢。
“你一早就知道了。”容祈去看宁汝姗,目光幽深含笑。
宁汝姗只是看着他点头不语。
一行人刚出了店面,正准备上马车,突然听到街头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
“巡防司抓人,速速避让。”
“巡防司抓人,速速避让。”
宁汝姗抬头,只看到袁令快马而来,还未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只觉得面前有风吹过,一道锐利的剑锋迎面而来,刺得她眼睛不由眯起。
容祈眸光一冽,反手把宁汝姗和宁岁岁护到身后,直接朝着来人迎了上去,衣袂扫去直接隔开第一个剑锋。
剑锋犀利,直接割断了一片衣裳。
“世子接剑!”袁令匆匆而来,抽出马匹上的长剑,大喝一声。
容祈接过凌空而来的长剑,紧接着反手隔开再一次紧逼眉宇间的利剑。
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手两次,杀气腾腾。
只听到刺啦一声的尖锐嘶叫,持剑双方被扑面而来的力道各自避开一步。
“阮楼主。”他看着面前狼狈但依旧保持体面的年轻人,冷冷说道。
阮扶斐冷笑一声,抹了一把脸上被剑锋伤到的血痕:“果然是玉面煞星容祈,好一招螳螂捕蝉,光天化日,光明正大就敢拿人。”
“好说,只是我也没想到城中还有如此多的人。”容祈看着混战起来的两方人,挑了挑眉。
“自然是做了万全之策,但是忘记强龙不压地头蛇。”阮扶斐握紧手中长剑。
“不过是一条见不得人的臭虫,也敢自称强龙。”
容祈呲笑一声,迎剑而上,一把普通的长剑在他手中成了煞气逼人的杀器,刚一交手,就能逼得人脸色微变。
他素来天生神力,一把薄刃长剑在他手中好似灌注了千斤,所到之处,剑锋呼啸,柳枝横飞,也打的人毫无还手能力,不得不步步紧逼。
“你知道我为何不逃,反而来攻击你吗?”
阮扶斐吃力地隔开面前之剑,突然笑了起来。
容祈脸色大变。
冬青脸色凝重地持剑护在宁汝姗身前,见情况逐渐把控住,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汝姗抱着宁岁岁看着面前混战之人,惊讶说道:“这就是泗州的阮家人。”
“正是,原本应该是在距离这里两条街的寒字街王家书肆附近交手的,怎么让人跑到这里来了。”冬青皱眉不悦说着。
“原来是今日设伏,怪不得世子要来接我。”
离开宴家必经寒字街的东街头。
“咦,怎么少了那个贴身丫鬟……”
一直窝在宁汝姗怀中的宁岁岁突然仰头,开口问道:“你是谁?”
冬青脸色大变,突然扭身出剑,但与此同时,一人在屋檐下突兀倒挂下来,手中利剑在冬青剑锋到达之前,堪堪抵在宁汝姗脖颈间。
“得罪了。”
正是阮扶斐身边消失不见了的丫鬟。
第76章 大白
“来了。”
阮扶斐一直紧锁的眉头倏地松开, 对着容祈挑衅一笑,手中长剑在对峙中缓缓松开,甚至对着逐渐逼近的剑锋不躲不闪, 眉眼微微弯起, 姿态闲适淡定, 有恃无恐。
“夫人!”不远处的冬青突然大喊一声,紧张地盯着脖颈处渗出的一道血痕。
容祈嘴角微抿,手腕一弯,原本杀气腾腾地来势瞬间被回收, 锐利的剑锋堪堪抵着他的眉心, 恰恰破开一点皮肉, 流出一点血丝。
“还不叫你的手下都停下。”阮扶斐慢里斯条地说着,“我培养这些人可不容易,下手这么狠做什么。”
容祈眉目不动, 眸色幽深,手中长剑依旧稳稳当当地指着阮扶斐的眉心。
“袁令。”他缓缓开口。
袁令咬牙, 手中的长剑干净利索抹了手中之人的脖子, 任由鲜血迎面扑来, 溅了一脸血,这才呼出一口气,厉声大喝:“都停下。”
“这位袁虎贲当真是神勇啊,把我身边三十个人杀的只剩下眼前七/八个,果然是韩铮留下的安定军。”阮扶斐赞许地打量着袁令,对着尸体还未冷却的手下视而不见。
袁令冷哼一声, 扭头不去看他。
“秀秀,过来。”阮扶斐看着挟持着宁汝姗的女子,满目柔情地说着。
“走。”秀秀抓的宁汝姗的肩膀生疼, 冷声说道。
宁汝姗怀中还抱着岁岁,沉思片刻说道:“你抓着我手疼,让我把岁岁放下,可以吗?”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宁岁岁立马抬头,担忧地伸手摸摸宁汝姗的肩膀,奶声奶气地说着:“岁岁给娘揉揉。”
小孩特有的柔软温热的小手不经意擦过秀秀冰冷僵硬的手背。
就像一根细软的羽毛。
秀秀低眉,只看到一双圆滚滚的漆黑大眼睛,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
“嗯。”她突然喝道,“别过来。”
她喝退上前的冬青,自己伸手去抓宁岁岁的后衣襟。
“我不走,我要和娘在一起。”宁岁岁睁大眼睛,牢牢抱紧宁汝姗的脖子。
“下去,岁岁。”宁汝姗低声说着。
“不走!”宁岁岁眉心紧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倔强说着。
“秀秀!”不远处的阮扶斐冷冷喊了一声。
秀秀这才回神,松开宁岁岁的桎梏,淡淡说道:“那就都别走了。”
宁汝姗皱眉,难得生气地瞪了一眼宁岁岁。
宁岁岁无知无觉,只是紧紧盯着那把架在她娘脖颈上的小刀。
“宁汝姗。”阮扶斐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窘迫慌张,看着逐渐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幽幽长叹。
“当年以为你真的死了甚至觉得颇为惋惜,直到听说金州榷场的王锵对一个女子大献殷勤,这才发觉原来是中了梅夫人的计,只可惜为时已晚。”
宁汝姗扭头去看阮扶斐,神色冷静,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男子:“你就是阮家人?”
“自然,家父阮信,原是前燕御史大夫,当年多谢韩相千里救援,这才保下阮家独脉。”阮扶斐笑说着,“鄙人阮信独子阮扶斐,十年前接管了泗州榷场。”
“阮信五十岁未到就过世了?”容祈沉声问着。
阮扶斐微微一笑,神情自若:“是啊,家父性格固执,刻板无能,偏思虑伤身,不能享如今之福了。”
容祈盯着他毫无敬畏之心的模样,突然皱了皱眉,厉声说道:“你竟然弑父。”
宁汝姗震惊地睁大眼睛。
“十年前正是,盱眙之役,泗州榷场被冲毁,红楼主人战死,被迫退隐消失,至今都不见踪影。”容祈握剑的手微微收紧,“是你搞的鬼。”
阮扶斐愣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鼓了鼓掌:“不亏是韩铮挑出来的继承人,细枝末节就能推出答案。”
“你杀了你爹。”宁汝姗不可置信地说着,“你疯啦。”
“正乾十八年鄙人有幸入了一次临安。”阮扶斐的目光落在容祈身上,露出倾羡感慨之色,“大燕开朝至今,时隔五十年,就出了第二个文武状元郎,那一年世子多耀眼啊,多光辉,多令人自惭形秽。”
他脸上的笑容倏地敛下,目光中带着怨恨之色:“可我呢,同样十五岁,就只能一辈子呆在黑暗中,呆着那个阴暗的地方吗?”
宁汝姗错愕,不认同地反驳道:“这些不是你弑父的理由。”
容祈盯着面前抑不住癫狂之色的人,嘴角微微一挑,傲然冷笑:“人心清亮,便是在黑暗中也能耀眼,心中黑暗之人,便是锦衣玉食,金银玉饰也不过沐猴而冠,面目可憎。”
阮扶斐眉眼低垂,缓缓吐出一口气:“罢了,于你没什么好说的,等会还要劳烦夫人和我们出一趟城门呢。”
沉默的秀秀压着人谨慎地靠近阮扶斐,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原本一直安静趴在宁汝姗怀中的宁岁岁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银刀,朝着秀秀握刀的手快很准地刺了进去。
那位置精准又用力地扎在手腕处,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毕竟谁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堪堪只有四岁,好似一只小猫的无害小孩身上。
容祈手指微动,原本指着阮扶斐的剑锋瞬间朝着秀秀劈头而去,气势汹汹,锐不可当。
“蹲下。”宁岁岁立马抱紧宁汝姗的脖子闭上眼,大喊一声。
所有变故只在眨眼间发生。
“容祈!”那剑锋宛若劈山开地,朝着秀秀贯穿而下,阮扶斐眼眦尽裂,伸手去抓宁汝姗。
一直站在容祈身边的袁令这才回过神来,出手隔开他的攻击。
警惕多时的冬青随后赶到,把宁汝姗和宁岁岁带离战场中。
很快,混乱的局面就被容祈一方控制住了。
阮扶斐只是狼狈倒是没受大伤,只是那个叫秀秀的丫鬟却被容祈剑锋所伤,脖颈处的血涌了出来,染湿了半个肩膀,整张脸都灰白下来。
“秀秀!”阮扶斐被人桎梏着,完全不够肩膀上架着的刀,扭头去看身后站立不住的秀秀,再也不复优雅淡定姿态。
“救她,她要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他红着眼睛,怒视着容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