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一众人为之大惊,争先恐后趴在门外往里面看,妙法宫主正要上前去捡,瞥了眼沧澜宗主的脸色,立刻吓得被钉在原地。
郁秋道:“这份卷轴,是我从顾风茹身上找到的,你们可认得?”
顾风华顺着这话,问道:“师尊,这卷轴为何在我阿姐顾风茹身上?”
郁秋看了他一眼,扬声道:“这倒要问问,你阿姐之前都做了什么。”
她一字一字,抑扬顿挫,意味深长的语气,难免会令人多想——
难不成顾风茹之前做了对不起仙盟的事?
难不成这就是那份传说中的卷轴?!是乌绮云留给顾风茹的?!
屋外顾子嫣气得浑身发抖,欲要开口,又喷出了一口血。
妙法宫主定了定神,掩饰住贪婪的眼神,道:“这卷轴,可是龙族飞升之后留下来的?”
郁秋转过脸,定定地看着她,淡笑道:“真言钏拿来。”
妙法宫主愣了一下,忙恭敬地上前,将那手钏双手呈给郁秋。
郁秋没去接,她先笑着问:“这手钏当真管用?”
“当然,”妙法宫主道,“手钏乃是初代妙法宫主所制,是妙法宫历代惩戒弟子必用法器,屡试不爽。”
郁秋看着她:“你先戴上,我试试看这真言钏是否有你说的好用。”
妙法宫主愣了下,郁秋眼神干净,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却是一脸不容置喙的神情。
妙法宫主低声说:“太私人的问题,还请郁宗师口下留情。”
郁秋身体微微前倾,笑道:“我问你,你喜欢我们家老三哪里了?”
妙法宫主:“…………”
屋外有人抿着唇笑,俱是一副八卦和看热闹的神情,围着往屋里看。
谁能想到,郁宗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顾风华正在给顾子嫣处理伤口,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师尊莫要捉弄弟子。”
郁秋稍一扬眉,道:“我就随便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妙法宫主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僵硬地说:“本宫……就喜欢……顾公子这类的。”
郁秋:“噗。”
她发誓,她就是想问个由来,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
屋外一众人都笑了,有人笑得捧腹,有人艰难地忍着,有人说:“看不出来啊,妙法宫主口味这么刁,改日不如跟剑尊大人提个亲?”
郁秋身体稍稍后仰,高声道:“谁喜欢我们家老三,难道不是先过问我的意见?”
顾风华无奈叹了口气,低头笑笑,没有理会她。
众目睽睽之下,妙法宫主简直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郁秋笑了笑,捏起妙法宫主那只手,举起来说:“看来,这手钏当真管用。”
说着,她抬头看了沧澜宗主一眼,脸上洋溢着笑。
沧澜宗主也在看她,两人眼神猝不及防地交汇,郁秋不由地想到了梦境里那个暧昧的声音,她笑容僵了下,转过脸去。
是他吗?
阿青,那个她心心念念写了无数封信,又不曾寄出去的阿青。
郁秋定了定神,看着一众人,淡然道:“妙法宫主刚才问我,这份卷轴是不是乌绮云留下来的,等七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到齐了,我再戴上这真言钏,为诸位解答这问题,如何?”
第23章 我喜欢你,你一直在欺负我……
23.
要在短时间内召集七大门派掌门人,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此时的剑尊顾屹之正急着找人为他接上断指,而其他各个门派掌门人, 除了沧澜宗主外, 都已经回到了各个门派据点。
顾风华提议:“诸位在这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到洞府各处歇下, 等其他各位掌门来了,我师尊自会给诸位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顾公子, ”有人道, “万一她逃了怎么办?素来听闻郁宗师狡……足智多谋, 万一她一会离开了, 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她不会逃的,她已经修为尽失, 只能仰仗沧澜宗主,”一名青年男子说,“只要沧澜宗主在这, 她便不会走远。”
“什么?她什么时候修为尽失了?”
“竟有这等事情?!怪不得……之前在凤凰台,从未见她运过灵力 !”
“乌绮云的卷轴怎么会交给一个没有灵力的人保管?这岂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都有机会从郁秋手里拿到那份卷轴!
众人小声议论着, 不时地看向屋内几人。
顾风华阴沉着脸, 冷声道:“秦师兄, 我师尊已经将卷轴交出来了, 你在这种时候, 说出这样的话, 是想陷我师尊于何地?”
秦建是顾屹之门下首席大弟子, 一开始也是他联合妙法宫主忽悠了未经世事的小狐狸,江白情急之下才放了妙法宫主进屋。
期间,也是他多次催促妙法宫主, 速战速决,尽快杀了那小妖。
此时听到顾风华的质问,秦建眯起眼睛,笑了下,“我刚才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这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即便我不说,以郁宗师的情况来看,早晚都会暴露的吧?”
顾风华端着袖子,忍了忍道:“秦师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心里有数,管住你这张嘴。”
秦建讪讪地,点点头,众人这才散去。
妙法宫主伺机离开,走到门口被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狼狈地回头,看向沧澜宗主,皱着脸,求饶道:“司宗主,绕我一命吧……”
沧澜宗主一抬手,一阵风卷着她摔飞出去,同时四扇木门“砰”地一下合上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师徒三人,以及重伤昏迷的江白。
顾风华站在门口,神情凝重地看着郁秋和沧澜宗主,沧澜宗主侧过身去,背对着郁秋,郁秋坐在那张榻上,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怎么了吗?
怎么都不说话了?
郁秋咳了下,缓缓从榻上起身,来到桌案前,脚步动作都特意放轻了些。
江白肚皮朝天躺着,白色的肚皮被染红,上面横着一道殷红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是条杂色的狐狸,肚皮和四肢是白色,耳朵、尾巴、背部的皮毛则像焰火般呈红褐色,尾巴压在身体下,从屁股下面露出来长长的一条。
她摸了摸江白的脑袋,手指指腹顺着狐狸皮毛生长的方向轻轻抚了抚,叹了口气。
真是个小可怜。
司珩青看着她的动作,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
郁秋……以前都不曾这样轻抚他。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受伤的人是他,郁秋会不会心疼他?
他这么想着,眸光愈发阴沉,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了。
是梦境的影响吗?
他许久没有感受这么激烈的情绪了。
那些扎根在心底的情绪,如疯狂生长的藤蔓,肆意地霸占着一整面墙,即便斩干净了,彻底清除了,仍然看得到那墙上留下来的斑驳痕迹,让他想起每一次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感受。
……想抱着她,像在梦境中一样。
一旁,顾风华更在意另一件事……师尊她,是不是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刚才她亲口承认,是她自己杀了顾风茹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
若无万全的把握,她怎么会亲口承认这种事情?
她那说话的语气、神态,就好像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郁秋回来了。
顾风华有点担心,若她真的恢复了记忆,会不会责骂他?
当初跟郁秋离开剑阁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回来这里。
可后来,司珩青离开师门,开山立派功成名就,陆见寒入了杀伐道,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只有他承了郁秋的老本行,继续做着炼造法器、研制新的法宝之类的事情。
名为炼器师,但这条路走得一点也不顺利,尤其是他只有孤身一人的时候。
炼造一件法器,须得经过千百次试炼,浪费无数宝贵的材料,最终的成果也不尽如意。
剑修会为了打造一柄称心的剑而倾家荡产,但他炼造的,是无数把这样的利器。
就拿阿修罗来说,光是制作那件钢铁之躯就花了十年,若非大宛国皇室的支持,他根本造不出那样的巨型法器。
磋磨了一段时间,年轻的顾风华身边除了一堆破铜烂铁,几乎一无所有。
也遭受过冷眼,听过不少冷嘲热讽,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剑阁。
至少剑阁给了一片清净的地,有炼造极品法器必备的红莲火,有取之不尽的原材料,那时候剑尊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对他种种行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剑阁不缺钱,养得起他这样的炼器师。
更何况,剑阁原本就是靠炼剑起家,一个庞大的门派背后,就是无数门派弟子们勤恳付出,日日夜夜为剑阁铸造出一柄又一柄绝世好剑,再以这些宝剑扬名立万。
若是顾风华早些时候知道——师尊原来是蓟国人,他宁愿一辈子颠沛流离,也不会回到剑阁!
更不会为了得到青莲火,而一次一次地违背心意,在顾屹之面前卖力地讨好,处处表现自己。
这青莲火,原本就是剑阁从蓟国王族那里抢来的!
梦境中血流成河,横尸万里,全都是剑阁为了夺取青莲火而造下的罪孽!
想到这里,顾风华鼻子发酸,不知该以何姿态来面对郁秋。
他注视着郁秋,双唇分开,欲言又止,听到身后沧澜宗主说:
“郁秋。”
郁秋淡然道:“没想起来,刚才全是演的。”
沧澜宗主、顾风华:“?”
顾风华哭笑不得:“师尊,你怎么知道沧澜宗主要问你什么?”
郁秋抿了抿嘴,“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想起来,就是关于……顾,顾宗师那一段,我还是有印象的。”
三人相顾无言,片刻后,顾风华哽咽着、唤道:“师尊……”
郁秋看了过去,见老三眼睛都红了,吓了一跳,急忙说:“你,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顾风华又哭又笑,轻轻说:
顾风华唇角扬起,又哭又笑,轻轻说:“弟子对不住师尊,在师尊沉睡不醒之际,入了师尊的梦境,窥探了师尊的隐私,未曾想到,师尊过往如此惨烈,却也……从未听师尊提起。”
这下子,郁秋怔住了。
顾风华垂着眼睑,轻轻说:“弟子行事鲁莽,未经允许窥探了师尊的过往,请师尊责罚。”
过往……
郁秋揣摩着这几句话,心想,果然梦境里都是真实的。
那些国破家亡、尸山血海,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郁秋转过身去,看着桌案上江白肚皮上那抹血红,轻轻地眨了下眼。
她好像一点也不排斥血了。
就像梦境中一次一次在血浆里打滚,一次一次提起刀,啃食妖怪的内丹,吃他们的血肉……
这么恶心的事情,真的都是她干的吗?
郁秋摸了下脖子。
隐约觉得那道刀疤又在痒了。
“你进了我的梦?”郁秋不假思索道,“那……阿青是你?”
顾风华猛然回头看向沧澜宗主,后者朝他摇了下头。
“不是,”顾风华苍白一笑,“弟子无能,没能带您脱离梦境。”
郁秋“嗯”了一声,陷入深思。
沧澜宗主的话怎么这么少?
他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没什么的,”郁秋笑了笑,“不必为此介怀。”
听到这个回答,顾风华心里稍稍舒坦一些。
并非奢求师尊放下仇恨,而是希望这份仇恨带给她的痛楚……稍微轻一点。
就像她刚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却总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模样。
如果能一直那样子,那该多好啊。
他宁愿师尊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该问的顾风华都问完了,郁秋见他们二人没有其他问题,便将他们推出去,留给她一人独处的空间。
等人一走,她立刻爬到床榻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小七小七,”郁秋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我炼那个毒害死那个……顾,顾宗师的细节,能不能再说仔细一点?回头他们问我,我得好好回答。”
系统:“。”身为一个系统,他竟然担负起了给宿主备份记忆的作用。
才说了几句,门又被推开了。
听到声音后,郁秋一点点扒开被子,从缝里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门口那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眸光中泛着些许雾气。
两人面面相觑,司珩青道:“你难受?”
郁秋用力摇头。
司珩青疾步走进来,拉下她蒙面的被子,掌心贴在她额头上。
郁秋:“……”
梦境里,好像也有这么一双手,一次次地抱住她,给予她片刻的平静。
“梦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徒弟,”郁秋死皮赖脸,笑道,“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
沧澜宗主身体往前倾,从被子里一把捞起她的手,死死地捏住她手腕。
力气大得她有些无法忍受,她烦躁地皱起眉。
紧接着,沧澜宗主从她袖中拿出了那件绿色手钏,扣在了她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