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失忆后——南辛一成
时间:2021-05-11 08:39:33

  这会儿,郁秋看着他说:“你想让我怎么样?”
  司珩青突然有些无措。
  他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师尊,可以护住青秋渊,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欺负他们了……师尊还是在生他的气。
  她还是不满意。
  他只想,永远护着她。
  和从前一样,侍奉着她,晨起为她梳头,为她煮茶,即便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他也觉得够了。
  郁秋看着他说:
  “沧澜宗主,你知道什么是情?”
  “像你这样的人,还会动情吗?”
  司珩青侧过身去,将玄音门门主的琴放在一旁,垂着眼睑,沉吟不语。
  他还会动情吗?
  知道什么是情吗?
  他一直都知道的啊,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再也忘不了的。
  即便后来不复那般摧心肝,可记忆里酸涩的滋味,就像冬天储存起来的蜜罐一样,每一次挖一点出来舔一下,时常想着念着回忆着,又怎么会忘掉?
  他双唇动了下,轻声说:“师尊。”
  郁秋心里骂了句,长得好看就是犯贱。
  他要是再唤她一声“师尊”,她估计就快忍不住将心肝都掏给他,好好地疼他。
  她起身,下巴稍稍抬了下,面色平静,认真说:“飞升卷轴给了你,是我对你唯一的期望。”
  那天晚上她也听到了,沧澜宗主亲口说——
  “若有机会,何尝不可?”
  郁秋扪心自问,天底下有谁比沧澜宗主更有资格飞升呢?
  大道无情,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岔子。
  司珩青左手不自然地动了下,他抬起脸看着郁秋。
  郁秋似笑非笑地看他,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大彻大悟后决心,甚至是一点失魂落魄也好。
  但他没有。
  他面色平静,直直地看着她,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又往前走了一步。
  再往前,就要撞到她脸上了。
  郁秋不能退步,稍稍侧过脸去。
  司珩青抬起手,牵着她的手,低眸看她,眼底眸光柔和。
  他说:“类似的话,你以前说过无数遍了。”
  郁秋呼吸有些不畅:“?”
  司珩青左手只有四根手指,手指钻入她指缝里,与她手指相扣。
  郁秋急了眼,骂道:“司珩青,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
  司珩青将她手牵得更紧,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贫瘠如同青草都无法生长的高山。
  他的手有点不自然地发抖,郁秋本欲挣开,见他抖得厉害,便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不管师尊怎么骂徒儿,”
  司珩青语气冷淡,如寒山雪松上,大块地积雪从枝头抖落,激得她脊背一凉——
  “徒儿喜欢师尊。”
  郁秋掌心都是汗,一股不知名的东西顺着她手掌,倏然爬到她身上,她整个人都不自在,呼吸变得凌乱。
  脑海里陡然冒出了几个字:
  “两厢情愿,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啊。
  郁秋轻轻地喘了口气,一时间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司珩青说:“师尊,抱紧阿青。”
  郁秋:“?”
  郁秋正在犹豫,到底是先骂“孽障”,还是先一巴掌拍过去,脚下突然一空——
  司珩青一手环过她膝盖窝,一手扶着她后颈,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郁秋:“?”
  平地一阵风起,司珩青搂着她大步走出,一步千里,城楼、山丘、河流都在后退,不过数步的距离,两人从卫国国都,来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宫殿内。
 
 
第42章 点金手
  42.
  “平地一步, 缩地千里。
  道法高深者,便可如此为之。”
  没由来地,郁秋脑海里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语气里带着为人师表的自持和庄重, 乍听上去没有多少情绪。
  不仅没有情绪,她甚至一度缺乏耐心。
  对她来说, 收徒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交待的任务。
  将他们培养成大佬,在未来即将到来的仙魔大战中, 让这些大佬们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使这个世界继续维持平衡, 继续向前发展。
  到了那天, 她便可以功成身退,回到系统为她描绘出的新世界去。
  再没有比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更加残酷、恶心的世界了。
  她需要强大的弟子, 最好是能自己融会贯通、不怎么需要她指点,勤奋又乖巧的。
  毕竟她自己,都是在血浆中摸爬滚打, 靠着各种野路子杀出来的。
  年轻的郁秋低头看了眼刚刚捡回来的小徒弟,稍稍扬眉, 看不出喜怒。
  徒弟还是太小了。
  连责骂的话都不忍说重了。
  “如何……才算是道法高深?”
  少年的声音响起, 嗓音里带着一股三月芳菲满地的清甜, 像是春笋的脆爽, 又如新茶的幽香, 让人忍不住地去咀嚼、去回味。
  “这个只有等你道法到一定程度了, 才能窥见真正的高深, ”郁秋坐在案前,远目看向窗外,神往地说:“若一辈子坐井观天, 停滞不前,永远也别想见识汪洋大海。”
  小少年认真听着,没由来地冲她笑了笑。
  他睫毛浓密纤长,平素总安静地垂着,覆着那双桃花似的眼睛,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忧郁气质,一旦笑起来,便像是三月的桃花开在白雪皑皑的山头,晶莹的白雪,绯红的花瓣,两种鲜明的颜色交相辉映,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副极好看的场景,郁秋回过神来,面上突然现出怒气。
  她道:“司青,我跟你说过,不准这样对人笑,你又不记得了?!”
  少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敛了一半笑意,注视着她,低声说:“阿青只是看着师尊的时候,会这样子……平时,不会对他人笑。”
  郁秋冷冰冰地说:“有区别吗?”
  少年的司珩青欲言又止,垂下眼睑。
  看着喜欢的人,总是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神情。
  但师尊不喜欢,这样的话又怎能说给她听呢?
  郁秋拿起桌上的刀,少年抬起眸,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说过无数遍,你还是记不住。”
  郁秋抽出刀,将那柄细长的刀横着搁在桌上,手里拿着刀鞘,朝他招了下。
  少年司珩青缓缓站起身,来到郁秋面前,径直跪好,低下头,伸出略有些颤抖的双手。
  那双手掌心已有些红痕了。
  他昨夜刚挨过打,才隔了没多久,又要受罚。
  郁秋一手捏着他指尖,一手捏着刀鞘尾端,将刀鞘竖过来,用细的那段打他。
  “啪”地一声,司青忍不住闭上眼,身体却没有任何躲避动作。
  “说过无数遍,不准你笑,不准露出妖态,”郁秋一边打他,一边骂,“再笑一次,我打你一次。”
  很快,司青掌心又多了几道红痕,一道道红痕平行却没有交错。
  郁秋看一个地方打红了,便换一个地方打,这样不至于让他皮开肉绽。
  对于新收的徒弟,她出奇地严格,拔苗助长一样,希望他尽快强大起来。
  可真正责罚起来,她又总是忍不住地想护着他。
  少年一双手都打红了,眼眶也有些泛红,只强忍着不敢掉眼泪,头垂得更低了。
  “记住了吗?”郁秋问他。
  “嗯。”
  “不准对人这样笑,”郁秋说,“等你慢慢强大了,想要的东西便抢过来,谁欺负你,你便欺负回去,笑和哭都是最没用的手段,听见了吗?”
  少年紧紧咬着唇,用力点了下头。
  想要的东西便抢过来……
  对师尊,也是一样吗?
  司珩青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眸光愈发阴沉。
  抱着她的时候,身体里仿佛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如春蚕结茧,候鸟南飞,情不自禁地想要更靠近她。
  郁秋缩在他怀里,两只手分别抓着他衣襟和后领,没有任何准备,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过去的回忆。
  阿青。
  她想,原来他们过去是那样的啊。
  为什么不让他笑?
  他笑起来可好看了。
  郁秋稍稍抬起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沧澜宗主冰冷的侧脸,额头和鼻梁的弧线可真好看,薄薄的唇,两端带一点弧度,唇珠微微突出,冷红色的唇上纹路极浅,像是雪后无人涉足的林间,让人忍不住在上面留下一点或深或浅的痕迹。
  他平时不苟言笑,双唇才会看上去这样完美。
  “到了。”司珩青双唇微微动了下,说道。
  郁秋收回目光,挣扎了一下,说:“放我下来。”
  两人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一间香闺里,司珩青找到了他留给顾风华的一截手指。
  断指的旁边,放着一盆正在燃烧的火焰,一块玉简,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件,看得出都是顾风华平时携带的东西。
  离开宛都时,司珩青曾经交代过,一旦有事,便用断指叫他过来,比玉简更迅速。
  断指归位,顾风华却不在此处。
  就连他平时从不离身的青莲火,也不知为何被随随便便地搁在这里。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青色的火焰照着两人的身影。
  司珩青道:“师尊。”
  “你知道叫我师尊,”郁秋推了下他前胸,“礼义廉耻全被你忘光了吗?”
  司珩青淡淡地说:“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学着当人,可当人也不快乐,索性不当了。”
  郁秋一时不知该如何骂他。
  司珩青低眸看她,轻轻地说:“是师尊教徒儿,想要的东西便抢回来,徒儿想来想去,师尊便是徒儿想要的。”
  郁秋眼前有点发黑。
  她觉得,沧澜宗主这会疯得有点厉害。
  跟他将礼义廉耻没用,跟他讲大道无情也没用,一支桃花簪子就让他疯成这副样子,若是……有朝一日让他看到过去那些,她未曾寄出的信,他岂不是得急火攻心,彻底疯魔了?
  少年的喜欢是热切的、纯粹的,便是挨过打,受过罚,甚至被“杀”了一次,那些埋在心底的情愫,如历久弥香的酒,才掀开酒盖,便已被那醇厚的酒香勾得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不要脸,我要脸,”郁秋淡定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嗯。”
  司珩青放下郁秋,看着她整顿了衣裳,来到窗口,打开两扇窗。
  冷风吹来,窗外景色映入眼帘。
  他们处在一处半山腰上的楼阁里,从窗外往下看,能看到鳞次栉比的宫殿建筑,一间间宫苑里点满了灯火,从外面看上去,粗略地看到机关术的在建筑上的运用,山腰处还有一栋高而瘦的建筑,通过齿轮的转动将山底的人和物一步送到山顶。
  郁秋猜想:“这里应该就是妙法宫了。”
  司珩青道:“初代妙法宫主以机关术立下门派,宫殿内尚且保持着这样的特色。”
  “我去找老三,”郁秋转过身,看他一眼,“要一起去吗?”
  司珩青面不改色,“师尊去哪,徒儿便去哪。”
  郁秋装作没听到,从他身边过去,正要去开门,听到屋外廊上传来脚步声,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观察动静。
  脚步声在屋门前便停下来了。
  郁秋只得避了避,拉着司珩青躲在书架后面。
  门被推开,两个年轻的侍女端着托盘进来,有说有笑着。
  “当心一点,这香是专门为顾公子准备的,光是这么一粒,就花了两千颗灵石,”侍女笑着说,“如此不菲之物,半点也不能浪费。”
  “当然,”另一人说,“可这香是现在点,还是等一会顾公子进来了再点?”
  “当然得早点点上,”侍女说,“一会顾公子来了再点香,岂不是让他多疑?”
  “可我听闻,长情香最大的特点就是香气自然,跟檀香的味道相似,让人分不出是情香还是普通的熏香,便是等顾公子回来了再点,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傻啊,等顾公子进来了,你还有机会在他面前点着?宫主的吩咐,你照做就是。”
  “我就是有点心疼……这么贵的香。”
  “长情香再贵,比得上和顾公子春风一度吗?”
  “当然,比不上的。”
  两人说着笑着,掀开香炉,将香料倒进去,再引火点燃。
  “……”
  书柜上塞满了书,青莲火的灯从缝隙里照进来,隐约可以看到那两名年轻婢女的背影。
  郁秋寻思着,他们口中的“顾公子”,应该就是指顾风华了吧?
  按照计划,顾风华要从妙法宫主手中拿到无极渊的封印钥匙,只是郁秋没有想到,老三为了拿钥匙这么拼,这是准备出卖色相了吗?
  哎,不对。
  妙法宫宫主喜欢老三,这是准备给他下套!
  郁秋抬起脸,额头撞在司珩青脸上,她吃痛地闭了下眼睛——
  司珩青抬起手,摸了下她额头,温热的手掌覆在她额上。
  郁秋像兔子一样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那两名侍女还在磨磨蹭蹭,点完香,还凑上去闻了闻,一人笑着说:“这么贵的香,多闻一口都是赚到。”
  “可不是,”另一人说,“还是宫主有福气,顾公子现在和剑阁那边断绝了关系,要是能入赘我妙法宫,日后我们也能天天看着这么好看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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