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我修无情道飞升了——瓜子和茶
时间:2021-05-12 10:55:17

  一阵嗡鸣过后,伴着朦胧的青色微芒,小狼的身影慢慢由虚变实,立在旁边瞅着她微笑。
  来得好及时!桃夭眨眨眼睛,噗嗤一声笑了。
  小狼的笑声仍是憨憨的,眼中却多了缱绻之意。
  昏昏的夜色很好地掩住他的神色。
  得知小狼的来历,玉虚犹豫道:“残魂阴气重不便隐藏,稳妥起见,桃夭你要么重新找一个,要么就在外头等我们?”
  桃夭当然优先考虑小狼的安危,正欲另外找人,不妨小狼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力气很大,攥得桃夭的手生疼,忍不住道:“松手,你弄疼我了。”
  小狼没放,不过手上的力道小了很多,两眼紧紧盯着桃夭,虽不说话,但抗拒的意味再明确不过。
  桃夭无奈叹道:“师叔,小狼和别的残魂不一样,一直用琉璃珠和锟铻刀养着,不然先让他试试?”
  玉虚心里衡量一阵,答应了:“分作两路,我和香茹先去,等两刻钟你再进府,一有不对你马上撤退。”
  小镇主道尽头有一座直冲云霄的高楼,灯火通明,琉璃瓦在灯光映衬下闪耀金光,一片金碧辉煌,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门前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远远望去,所有的人和屋舍仿佛都拜倒在它脚下,它就像一个雄伟高大的天神似的,骄傲不屑地俯视着这个世界。
  小狼忍不住冷哼了声,但他声音很低,没等桃夭听见就淹没在人群的喧嚣中。
  桃夭拖着小狼缓慢向前移动,好容易才捱到门楼前,出乎她意料,这里没有任何守卫,大门就那么随随便便大敞着,任凭人们蜂拥而至,连门槛都卸了方便出入。
  弯月似钩,斜斜挂在门楼飞翘的檐角上,屋脊上蹲据着几只乌鸦,漆黑的眸子冷冷注视下面狂欢的人群。
  到处都是佳肴美酒,长廊亭台坐满了人,桃夭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寻找香茹和玉虚的身影。
  来之前说好了在二进垂花门等着,可她来回找了好几遭,根本没瞧见人!
  空气中越来越重的酒味令桃夭几欲作呕,只觉头昏脑胀,只恨不得跳进冷水里清醒清醒。
  小狼默不作声紧跟着她,无形中替她隔开许多男人暧昧的目光。
  渐渐的,桃夭发现周围的人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屋里屋外,庭院楼阁,一个个毫不顾忌场合,隐秘事成了公开事,调笑的声音几乎是不绝于耳。
  桃夭眼角直抽抽,此时她方明白玉虚的言下之意,暗道真不愧是大阴魔,连带着整个镇子的人都疯魔了!
  忽想到单纯的小狼,忙撕下衣角堵住他的耳朵,用帕子蒙上他的眼睛,牵着他的手赶紧找了个僻静的林子躲起来。
  刚坐下还没喘口气,身后又是一阵古怪的声音。
  桃夭心里把阴魔的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骂了遍,强忍着揍人的冲动,拉起小狼接着跑,那样子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早红透了,也没注意到,小狼嘴角微翘的弧度和楚离十分相似。
  一路奔到后园子才算消停点,瞅瞅四下无人,听听四周无声,桃夭才敢坐到石凳上歇一歇。
  跑得太急了,几缕头发散落下来,挡在她眼前,桃夭不在意地甩甩头,碎发反而更多了。
  小狼忍不住笑了笑,挨着她身边坐下,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才温柔地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撩到耳后,又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汗。
  桃夭半是嗔怪,半是尴尬,“你怎的把帕子摘下来了?”
  小狼回应了一个懵懂不解的表情。
  桃夭顺手把塞在他耳朵里的碎布也取了,轻声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魔物的气息?”
  小狼摇摇头,下一刻脸色突变,倏地扑到她,浑身肌肉绷得石头一样硬。
  “怎么了?”桃夭也不由紧张起来了。
  小狼示意她看前面。
  林间曲曲折折一条小径,一盏白色的灯笼由远及近,上面画着一朵巨大的,娇艳欲滴的牡丹。
 
 
第55章 她的魔心
  卡塔, 卡塔,是木屐敲在石砖上的声音,白色的灯光近了, 林间的人影也清晰了。
  玉虚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 两人看上去举止亲昵,好似一对母女。
  小女孩有些忐忑地说:“我们没打招呼就提前回来, 爹爹会不会生气?”
  “爹爹最爱囡囡,能早两天见到囡囡欢喜还来不及, 怎会生气?”玉虚柔声安慰着小女孩,眉头却微微皱着,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上次我提前从学堂回来, 爹爹就很不高兴, 我等了好久他才开门。”
  玉虚脚步一顿, 很快若无其事道:“或许有什么事吧。”
  小女孩突然道,“我不喜欢外祖母来咱们家。”
  “为什么?”
  “她一来, 爹爹就把我锁在屋里头。”
  玉虚不再说话了, 脚步越走越急。
  木屐声逐渐远去,玉虚的身影也慢慢融在黑暗中,前面只剩一团模糊的白光忽明忽暗。
  小狼坐起身,若有所思度盯着那团白光。
  “那个小女孩莫非是香茹?”桃夭苦笑道, “怪不得到处找不到她们,原来被迷住了心智,这又是陷到谁的梦里了!”
  更糟糕的是锟铻刀没有示警, 她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妖魔的气息。
  桃夭不禁暗暗叫苦:这魔头功力绝对不可小觑,现在她内外无援,恐怕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斗。
  掌心一暖, 小狼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他嘴角翘起微微一笑,神情不似她那般紧张,反倒透着一股不常见的泰然。
  桃夭不免生出一丝丝疑惑,却是转瞬即逝,悄声道:“瞧情形不对你就赶紧躲锟铻刀里去,千万别逞强……你绝对不能有事。”
  小狼垂下眼眸,没言语。
  白色的灯笼仍在前面远远飘着,风从那边刮来,送来玉虚断断续续的声音:“魔头躲在虚无境中,我刺激她出来,看准时机一起动手。”
  桃夭愣了下,原来她是装的,自己到底小瞧了人家的能耐!
  他们一路悄悄跟着那盏白灯笼,七拐八拐后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和前院的富丽堂皇、花天酒地不同,此处白墙灰瓦,木门斑驳,靠院墙还堆着柴火,俨然就是普通的农舍。
  嘎吱吱,木门从内打开,门扇在夜风中一开一合,宛若一只在黑暗中挥动的手。
  桃夭不敢贸然进屋,和小狼隐在墙角的暗影中,小心听着屋里面的动静。
  几片叶子飘落,院前的大槐树上落下一只乌鸦,黑眼珠一瞬不瞬盯着他们。
  小狼回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桃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什么也没瞧见。
  门口悬着的白灯笼忽悠一闪,灭了。
  须臾一亮,眼前是间宽敞的屋子,而他二人变成了窗台上的一对小泥人。
  屋子的摆设颇有些不伦不类,东西两面灰白墙,一边挂着山水字画,一边摆着各色茶具花瓶,当中北墙却供着一座尺高的女身神像。
  这座神像很特别,可以说很怪异,神情忿恨,身上只一条披帛,一手持莲,一手持金刚杵,一脚高高抬起,一脚踩着无数惊恐扭曲的人头。
  门帘一掀,玉虚满面涨红进来,一面哭一面骂:“竟做出这等丑事,当真半点脸皮也不要了,那是你的岳母,你们竟然……你们可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天啊!”
  后面紧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跳脚骂道:“还嚷嚷,非闹得尽人皆知才满意?”
  “知道丢人还干?卑鄙下流的东西,欺负我娘家没人,任你欺负是不是?我这就去衙门告你霸占岳母,祸乱人伦!”
  “你敢?要不是我,你和你娘早饿死了!”那男人瞪着眼,咬着牙,“你娘先勾引的我,是她守不住寡!贱妇,你们都下贱!你再敢多说一句,老子把你卖到窑子去。”
  玉虚气不过,换来的却是男人的拳打脚踢。
  门帘那边有个女人声气发虚地说:“别打了,当心闹出人命……囡囡还在外头。”
  男人住了手,坐在椅中呼呼直喘粗气,恶狠狠道:“如果你想活命,就把嘴给我缝上!”
  男人走了,过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含泪道:“你爹早早死了,是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养恩大于生恩,你不能那么没良心,把我往死里逼。”
  玉虚几乎被打得不成人样,躺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更无力说话,只能默默地流泪。
  “你有没有替囡囡想过,事情一旦抖搂出去,她怎么办?你恨我我不怨你,可你不能连囡囡也不顾了。囡囡还小,你忍心她一辈子遭人白眼?”
  女人蹲下身,用帕子温柔地擦去玉虚脸上的泪珠,轻声道:“你是个好母亲,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囡囡好。”
  烛光灭了,屋里只剩下玉虚一人,月光清凉如水,照在她苍白枯寂的脸上。
  桃夭恨得牙根直痒痒,奈何不敢出声打扰玉虚的法术,只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小狼没有看地上的玉虚,他眼睛盯着北墙神像,悄悄握紧了锟铻刀。
  不知过了多久,玉虚挣扎着爬起来,硬撑着收拾几样细软,轻声唤醒了女儿。
  “娘,我们去哪里?”
  “去远方,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还是那条曲曲折折的林间小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如来时那般走着,不妨旁边冲出两个人来,丈夫一棍子打晕了玉虚,继母抱起囡囡,飞快跑回了家。
  玉虚如同货物一样,被扔到一个不停咳血的人床上。
  那人收下银子,交给丈夫一张摁了手印的供词。
  场景一转,却换成了公堂,左右两排衙役的水火棍笃笃响着,堂上大老爷身后不是江牙山海图,还是那座怪异的神像。
  玉虚戴着镣铐,披头散发,一声声喊着冤枉。
  啪,惊堂木乍响,但听官老爷喝道:“兀那淫妇,与人私通,意欲谋杀亲夫,毒害继母,你可认罪?”
  玉虚哭喊道:“我没有,是他们害我!”
  “谁害你?”
  “我丈夫和继母!私通的是他们,他们不准我走,他们诬陷我!”
  官老爷略挪动了肥胖的身子,“你说他二人通奸,可有证据?”
  “我亲眼看见的。”
  “你不能算,可有其他人证或物证?”
  “没……没有。”
  “一面之词,不足为证。”
  玉虚脸色惨白,喃喃道:“亲眼所见,还让我怎么证实?他们就是怕我抖露出他们的丑事,才下死手害我,现在我这样子……还不能证明?”
  男人冷哼一声,“大老爷别听她胡说,和她私通的人都承认了,这是奸夫的供词,人虽死了,不过还有其他证人在堂外候着,砒/霜也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大老爷传人一问便知。”
  继母也呜呜咽咽哭道:“继母也是母亲,弑母大罪,天理不容,求青天大老爷替民妇做主。”
  官老爷走过场随便问了两句,厉声喝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冤之有?快快认罪画押,还能少吃些苦头。”
  玉虚不认罪,一遍遍哭诉着事情的真相,“……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我没撒谎,大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可没人信她,大老爷一声令下,两根水火棍击在玉虚的背上,她便砰地狠狠砸在大堂的地上。
  四只脚立刻踩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上,她倔强地抬起头,凄厉地喊着:“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死也不认罪,你们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
  木棍轮番猛击,发出沉重的扑扑声
  玉虚疼得浑身抽搐,“赃官污吏,奸夫淫妇,你们不得好死!”
  上头的官老爷充耳不闻,只顾盘算能捞多少好处。
  下头的衙役机械地抡着棍子,只想快些过完堂回去歇着。
  丈夫低着头,继母也在低着头,发出虚假的呜咽声,痛心不已地数落着她的不是。
  她在惨叫,他们在笑。
  没人在意她是否冤枉,更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血渍从囚服上渗出来,她渐渐叫不出声了,闭着眼,眼角挂着泪珠,头软软地贴着砖地,身子也软软的,只有木棍落下的时候才会被动地颤一下。
  桃夭只觉得周围的哭声,笑声,还有大堂外乌鸦的啼叫声,混着血腥味一股脑向她逼近。
  久违的窒息感笼罩着桃夭,她的手在发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一口气,可还是不可遏制地燃起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只冲得耳朵嗡嗡作响。
  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的热度一点点温暖了桃夭的指尖,将她从暴怒的边缘拉了回来。
  小狼指指官老爷身后的神像,干巴巴吐出个字:“看。”
  一滴泪从神像的眼中滴落,桃夭头脑冷静了些,“魔头要醒?”
  但神像又没动静了。
  冥冥之中桃夭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大堂消失,热闹的街道上,人们热烈的讨论着当今大赦天下的消息。
  玉虚呆呆站在家门口,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额头上的“囚”字。
  这里早换了人家,她失去了囡囡的消息。
  一个不甘心撑着她挺过刑罚,牢狱之灾没有要她的命,可没有囡囡,她不想活了。
  她佝偻着身子慢慢靠墙根走着,忽有人认出了她,说知道她女儿的下落,但要谢礼才肯说。
  她身无分文,唯有一副皮囊。
  兴冲冲地上路,想着很快可以见到囡囡了,她满脸满眼都是笑。
  可走得越远,她越笑不出来了,希望一点点熄灭,根本没有那个村子——那人骗了她!
  她用仅剩的一点尊严,换取了一个谎言。
  雨声沙沙,她在雨中大哭,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
  “还就是她入魔的原因?”桃夭叹息一声,“我居然没那么厌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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