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也赶他:“我不领你的情,是生是死我自个儿受着!”
楚离不说话,灵根燃烧得更胜。
一声叹息,天帝摇摇头,重新坐回宝座。
第三道天雷来了,如火焰一般,照得天地一片血红。
青芒罩住了台上二人,红光对上青芒,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尘土飞扬,楼宇簌簌颤抖,万年无损的斩妖台竟然裂开条条缝隙,摇摇欲坠。
楚离仍旧死死将桃夭护在身下,不过他周身的光芒消失了,眼神涣散,身上两道淡淡的影子将离未离。
“魂飞魄散,这下真的危险喽。”莫洛立在九霄殿高高的屋脊上,轻轻一笑,纵身飞上云霄。
天空分成了两半,斩妖台乌云雷电,九霄殿云霞灿烂,他的影子在云层中穿梭,身后,是一对巨大的骨翅。
楚离晃晃脑袋,手捏法诀,大喝道:“元神不散,魂魄归位!”
光芒渐起,那两道飞散的青影一顿,随之缓缓回落。
装着小狼的瓷瓶居然也飘忽在空中,忽悠忽悠闪着青光,若不是瓶颈拴着红线,就要融进楚离的身体里了!
桃夭惊慌地抓住瓷瓶,“楚离,这是小狼!别动小狼!”
魂魄在消散,灵力在消失,还有最要命的第三道天雷,楚离看着逐渐淡化的手,他顾不了那许多了。
“魂来!”
小狼的魂魄在瓷瓶内四处冲撞,瓶身激烈颤动着,承受不住压力似地咔咔作响,瓶口已然出现裂痕。
“停下,停下!”桃夭几近绝望地喊,声音带着哭腔,“楚离,你走,你走!我不需要你挡天雷,小狼受不住了你快停下,走开啊!”
厚重的云团压着飞翘的檐角,风停了,暗雾越来越浓,闷得人喘不过气,就连天帝也觉得呼吸不畅。
自上古神代结束,从没有人捱到第三道天雷,所有人都昂起头,静静等着雷击的那一刻。
天帝叹道:“别说仙,就连上古的神都没能逃掉天雷,楚离真是想不开,白白浪费八重修为,若日后和魔界开战,能用的人又少了一个。”
炎墨君满不在乎笑道:“有了琉璃珠,我们就能造神,您还用得着惋惜一个小小的仙尊?”
刚说完,他眼神就变得迷蒙,身子直打晃,“怎么晕晕乎乎……”
天帝脸色一变,“吸灵咒!”
一阵呻/吟,围观的一众人不约而同东倒西歪,各自身上五光十色的灵气晕染开来,宛如姹紫嫣红的花儿,煞是好看。
这些灵气飘飘渺渺地向楚离飞去。
“暂借各位灵力一用……对不住了。”楚离声音很低,头也很低。
下面杜衡已是破口大骂:“狗屁暂借,跟偷跟抢有什么区别?此等卑劣的禁术你也敢用,呸,无耻下流的玩意儿,我天虞山倒夜壶的童子都比你高贵些!”
楚离充耳不闻,随着融入的灵力越多,他身上的光芒越亮,宛若白日,刺得众人不得不眯起眼,错开头,不敢直视。
呼啸的风和倾泻的雨冲散了短暂的宁静,乌云卷起巨大的黑色漩涡,天空变成一张人脸,巨口大张,金色的火光密布成网,接天连地的雷闪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悍戾地逼近斩妖台。
最后一丝霞光消失了,九霄殿在摇晃,巍峨的南天门在跳荡,整个修仙界都在惊惧地颤抖。
便是深海之中的龙潭都陷入了混乱。
龙骨倒塌,供奉在龙骨前的龙鳞甲散成一片片的,携着无数水流冲出龙潭
“天庭的方向!”龙艳拦不住,咬牙道,“难道是桃夭在召唤龙鳞甲?跟上去,不能让吾王最后的痕迹消失殆尽。”
天空好像静了一瞬,忽一声爆炸,天庭像突然从空中坠落地面,剧烈的撞击中,亭台楼阁土堆似地瞬间坍塌。
这次那俩人肯定活不成了!灰头土脸的人们爬起来,却惊讶地发现,无数龙鳞结成一道屏障护在楚离上空。
一道道雷电接连响起,雷柱声势愈发浩大,龙鳞甲咔嚓咔嚓痛苦地坚持着,终究抵不过,哗啦啦碎成无数碎屑,随着青芒尽数落在楚离身上。
雷柱再无任何阻碍,金光炸裂,漫天的光晕笼罩了整个天庭。
楚离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灵力和魂魄再次缓缓淌出体内。灿灿金光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切声音都远去了,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楚离觉得自己要不行了,不过还好,桃夭活了下来。
她在哭喊,是叫他的名字吗?
看在自己为她而死的份儿上,她会原谅自己的吧,说不定还会为自己哭泣。
一滴泪,只要她一滴泪,足矣。
恍惚中,一声龙吟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身上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把楚离从神志迷失的边界拉了回来。
他惊讶的发现,手背上闪着细碎的青光,即便天雷的金光也没能盖住这光芒。
龙鳞!
他手上竟然长出了龙鳞!
不只是手,衣衫破口处露出的肌肤也长着龙鳞!
无暇思量缘由,趁这瞬间的清醒,楚离暴喝一声:“魂魄归位!”
归位、归位……
清越的声音回荡在天际,道道幻影与金光相互撕扯着,缓慢又坚定地奔向主人。
“小狼,坚持一下下,挺过去就好了。”桃夭把瓷瓶贴在心口,全身尽可能蜷缩起来护着小狼的魂魄。
她不指望楚离能停手,只盼着小狼活下来。
啪,瓷瓶终究破了,青色的萤光裹挟着小狼红色的魂魄碎片,如飞蛾般扑向楚离。
不!停手!停手!
桃夭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双手徒劳地抓向小狼,温暖的碎片在她掌心略停了一瞬,似是在告别。
旋即融入楚离的身体,消失了,不留一点气息。
她的安慰,她的希望,这世间唯一让她眷恋的温暖,没有了。
桃夭想哭,嘴角却在上扬,她鄙夷自己,仇没有报,想守护的人却再一次消失在她面前。
真没用啊!
她怔怔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天雷什么时候消失的她不知道,身上的锁链什么时候被卸掉的她也不知道。
当头顶传来楚离的声音时,她醒了。
“取勾刀会很疼,要不我给你下个昏睡咒?”他说。
桃夭痴呆呆看着他,“锟铻刀呢?”
“在这里。”楚离忍着周身骨碎似的痛,从灵根中掏出锟铻刀,“你看,都修复得……”
扑!锟铻刀斜斜劈过,左肩到右腰,几乎将楚离砍成两半。
楚离微微张着嘴,眼中的惊愕最终化为破碎的哀伤,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桃夭转过身,身上黑色的火焰无声燃烧着,一股无穷尽的力量涌进来,压过悲伤,只剩愤怒。
她不知疼般扯下勾刀,嗜血的眼神打量着台下哑巴了的人们,“从谁开始呢?”
第65章 魔神
“楚离——”人群中掠过一道人影。
重台冲到斩妖台上, 看着了无生息的楚离,捂住嘴无声地哭起来,“你疯了?他挡天雷救你, 你却杀了他!”
桃夭淡淡瞥了她一眼,“没错, 杀了,你待如何?”
“我, 你……魔头,我要杀了你替楚离报仇!”重台提起剑, 还没摆出架势,锟铻刀的刀尖就抵住了她的脖子。
“你喜欢他吧?那次比武大会我就看出来了。”桃夭饶有兴趣地说, “一直压在心底不敢说, 即便他死了, 你也不敢放肆地哭一声。”
“刀下留人!”莲华远远地疾呼道。
“滚远点。”桃夭收回刀, 头也没回,“算是还了你师父赠刀的人情。”
重台抽去浑身力气一般瘫在楚离身旁, 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雨水顺着刀尖低落, 雨地里溅起一朵猩红的花,楚离的手惨白。
桃夭拖着刀,从他的身体上踏过,黑色的莲在雨中燃烧, 阴风凄厉,似哭似嚎。
“鬼泣!”天帝霍地从椅子上跳起,宝座一下子弹出去老远, 差点砸了炎墨君的脚。
“怎么可能?”炎墨君倒吸口气,“这可是天庭,怎么可能有鬼?”
“一万年了, 居然又听到鬼泣……魔神,竟真的回来了。”天帝额头青筋暴起,连牙齿也咯咯地响。
炎墨君见一向威仪镇定的父帝惊成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禁惶惶然,“什么神?哪来的神?那些老家伙们早湮灭了,天下最大的就是父帝啊!”
天帝摇摇头:“说来话长……唉,若是没有楚离,她肯定难逃一死!可惜,可惜啊,不该贪图琉璃珠,没想到天雷反倒促使她觉醒了。”
“趁她羽翼未丰,杀了便是。”炎墨君挥挥手,喝令道,“拿下!”
鼓声急促,乌泱泱的兵将们向桃夭汹涌而来,脚步声、杀喊声、兵戈的撞击声交织成一片,便是旁观的莲华等人都不由一阵阵心悸。
锟铻刀骤然卷起狂风,暴躁的风声过后,偌大的场子就像用镰刀齐刷刷割过一样,前排的人成片倒下,整整齐齐的,脸上犹自保持着死前进攻的表情。
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炎墨君一扬手,捆仙索飞了出去,然刚碰到红莲火就化成了灰烬,连桃夭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殿下用镇魂针!”杜衡扯着嗓子喊道。
这一声提醒了桃夭,闪电般穿过人群,冲到他面前,杜衡大惊失色,仓皇地提剑防守。
锟铻刀轻飘飘划过,他的身子向后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人和剑都断成了两截。
淡白色的珠子晃晃悠悠悬在空中,桃夭手一捏,杜衡的内丹如鸡蛋一样碎了。
杜衡好歹也是修真界数得着的人物,在她面前竟毫无抵抗之力!
周围死寂得令人窒息,只听见接二连三的嚓嚓声,那是各路仙家手里的剑在抖。
桃夭漫不经心抹掉脸上的血,挑西瓜似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哪处,哪处的人群便“嗡”地空出一大片白地。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梵音头上。
梵音吓得站也不不住,浑身抖如筛糠,窝在南岭子怀中不敢冒头。
南岭子喝令道:“秦艽、香茹,带领众弟子迎敌!”
那么多仙尊不指派,偏要两个弟子带头?
南岭子不理会众人错愕的目光,只将女儿牢牢护在怀里。
秦艽眼睛盯着脚尖,没动地儿。掌门让她出头,无非是因为她和桃夭有几分旧谊,考验她的忠心罢了。
这个炮灰,她不愿意做。
香茹立在她父亲旁边,更是置若罔闻。
她爹破口大骂:“你怎么不上?那魔头冲的是你闺女又不是我闺女,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祸害了碧夕湖,又要祸害我无量山,门都没有!”
南岭子兀自肃然道:“大敌当前,我们应当放下彼此成见,一致对外……”
噗嗤,不知谁笑了一声。
南岭子老脸红了。
天帝的雷霆之音透过重重雨幕,落入每个人的耳朵,“众卿家听令,魔女其罪当诛,杀无赦!”
他有意避开了“魔神”二字。
帝令既下,无有不从。
无数把利刃高举着,冲破雨幕掠过来。
虎狼般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惊恐的叫声和哭声还未完全散发出来,就被后面的喊杀声掩盖过去。
他们浪潮一般冲过来,锟铻刀划过,浪头破碎,到处是刀光过后的血光。
后继的波浪在愤怒中呼叫,更加凶猛地撞向如礁石似的黑莲,随即又化为破碎的浪花。
暗沉沉的雨发疯地击打着大地,地上的血迹随之扩散开来,却丝毫不见减淡。
莫洛掠过云端,轻轻落在楚离身旁,背后的翅膀已然不见了。
他看了看那个立于尸骨之上的背影,叹了一声,语气似悲似喜,“还是到了这一步,楚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楚离当然无法回答他,雨水落在他无神的眼睛里,一滴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莫洛俯身抱起他,“走吧,你说说你,欠我多少人情了。”
重台抬起迷蒙的目光,“你带他去哪里?”
“龙潭。”莫洛一笑,“正好有人来接他。”
一两声龙吟过后,斩妖台上空无一人。
久攻不下,天庭死伤大半,天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故意给他添乱一样,浓重的暗雾从西面天空铺来,九霄殿闪闪烁烁射出昏昏惨惨的黄光,没有半点威武的气概。
“鬼卿的毒雾!结界破了?!”天帝骇然道。
“她要的是天虞山父女俩的人头,不能白拿我们的人填补。”炎墨君恼火道,“先打发她走,再联合地府和凡间……最好把妖界也争取过来,找找上古伏魔神器什么的,从长计议!”
天帝不语,算是默许了。
金声有节奏地响起,天庭将士无声无息地退了回去。
谁都不是蠢人,其他仙家一看这架势岂有不明白的?于是乎,十分默契地退后,再退后,始终与天虞山众人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天虞山的人头回尝到当瘟神的滋味,雨点落在梵音脸上,就像鞭子抽打似的疼。
南岭子悄声道:“去少阳山,求莲华救你,就算跪死也不下山!”
说罢,左手在梵音后腰一托一送,梵音飞出去的同时,他攥着剑,恶狠狠地对准桃夭猛扑过去。
南岭子这一下使尽了毕生修为,他没想活命,只想给女儿多争取些时间,最好能刺伤桃夭,如果能给她来个重伤他就赚了!
一人搏杀至今,桃夭可能是累了,脚步迟滞竟没躲开他的剑,噗的正中心窝。
南岭子一喜,然马上觉得不对,手下轻飘飘的毫无实感,就好像刺空了一样。
再看,眼前哪还有桃夭的影子,分明就是一团暗雾。
“爹——”身后传来梵音惊恐得失真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