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回来了。”彤沛还靠在床上,听见外边的动静开口问道,声音里都含着笑。
天快擦黑了十四才重新踏进屋门,自己开府以来,他几乎就再没有在宫里留到这么晚过了。
不过彤沛也不担心,因为下午的时候德妃才赏下来满满四大箱子的东西,珍玩器物、滋补药材应有尽有,就算是嫡福晋有孕,这赏赐也算是重的了。
彤沛不是贪这些东西,而是在乎赏赐背后所代表的德妃的态度,大抵因为出身不高,即使养育了两个皇子,德妃也一直是谨慎低调的,这种大肆封赏的行为与她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这固然有娘娘爱护她,看重她这一胎的原因在,只怕更多的也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他们府里是出了喜事了,如此一来关于元寿的那些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彤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再加上有孕的消息着实令她高兴,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
十四一进门就瞧见福晋笑盈盈倚在靠枕上跟他打招呼,也没想着行那些虚礼,只吩咐人把早准备好的甜碗端上来。
温热的奶酪淋上蜂蜜再撒点核桃碎,一碗下去整个人都熨帖了不少,在永和宫挨得那些骂好像都没那么委屈了。
十四吃完也不把碗放下,拿着挡脸悄默声儿观察着彤沛,天色刚暗屋里的只点了两三盏灯,在一片暖光中,福晋手里那着个虎头帽垂眸看着,嘴角还挂着笑,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温暖,说句矫情的,他第一回 觉得跟福晋心离得这么近。
“今儿在额娘那儿挨了一下午骂,别说吃的了,连口茶都没有...”十四坐到床边给彤沛掖了掖被角抱怨道。
初为人母的人大约总是满腔柔情的,彤沛没再嫌弃老十四的幼稚,反而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隔辈人嘛,难免多挂心些,说到底娘娘还是最心疼爷的。”
“这倒是”这话可说到十四心坎里了,满意地哼哼道,随即又关心起了福晋的身体,“爷瞧着你这脸色好看了不少,怎么样?身上都还爽利?”
“下午的时候歇得好,原还以为睡不着的,结果一睁眼屋里都掌灯了。”彤沛笑着答道。
“孩子没闹你?”十四问道。
彤沛一笑答道:“哪儿啊,他才多大,说真的要不是太医说,我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
“那是咱们乖巧,舒舒觉罗氏她们有孕的时候都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回...”十四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煞风景,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圆回来,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哑在了原地。
彤沛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不少,没拾他这茬儿,转而问道:“爷,我如今身上也还灵便,想在照顾元寿些日子,再说了,本就不用我亲自做什么的,就是看着点,都有丫鬟婆子呢。”
十四连连点头答应,这事他本就理亏再加上福晋说得确实有道理,就算是亲生孩儿也都是乳母丫鬟伺候着长大的,哪儿用得着主子亲自动手,所以根本不用担心累着福晋,反而若执意不叫她看着,才容易日日悬心伤了身子呢。
彤沛得了应承就安心了,也有意识不让自己为那些个不相干的坏了心情,“爷饿了吧?今儿这一天可够累的,要不要再垫补点?”
十四确实饿了,点点头陪笑道:“福晋也用些吧,叫他们上些个好克化,咱们一块吃点?”
底下人手脚快,没一会就摆了一桌子的清粥小菜,配了各色荤素点心,十四觉得这些都不顶饱,又叫了碗打卤面,彤沛倒是觉得这粥熬得挺有滋味,盛了一碗吃的香甜。
吃了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没等她吩咐下人,就见十四主动抄过了她手里的碗又盛了一碗,“你喜欢这些什么都不加的粥?”
“嗯,这样能尝出米香味儿来,不然就吃那些豆子了,还不如直接要豆沙呢。”彤沛答道。
这厢才算踏实吃上饭,气氛正好就听外面又喧闹了起来,十四当即就凛了面色,喝道:“呜呜吵吵的干什么呢?”
只见外面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的,“回爷的话,好像是宫里来旨了。”
因着之前怕后院那些不安分的女人来打搅福晋,十四出门前特意叮嘱了闲杂人等不许到福晋的院子里来,结果也不知道哪个死心眼的连这种消息也敢拦。
“胡闹!”彤沛气的够呛,这不是故意害她呢吗?若是事情传出去别人不会说是十四爷体恤福晋只会认为是她刁蛮托大。
“福晋别急,爷知道你的,咱们先去接旨。”十四安慰道,经过舒舒觉罗氏这一闹他还真是清醒了不少,以往只觉得这福晋硬的跟块石头似的,一点女人味没有。
可凡事就怕琢磨,比如说同样是有孕,福晋会说月份太浅脸感觉都没有,而后院那些女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不舒服叫他过去,,他又不是真的傻,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哪个真能眼盲心盲了?
而且就冲着她对元寿的态度,就证明这个人至少心是热的,不会在你落难的时候踩你一脚。
显然十四的信重极大地安慰了彤沛焦躁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进里屋更衣,二人急急收拾好后,一同来到前院领旨。
来人是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十四心头一跳,传旨这么点小事儿都能劳动这位跑一趟了?这得是个什么旨意啊?
李德全倒是笑眯眯地恭敬得很,丝毫没有久等的不耐烦,大概是管家还算有眼力见伺候的不错。
十四瞄见一旁茶桌上的瓜果点心,暗暗点了点头,两方客套几句后,李德全就开始传旨了。
“恭喜十四爷,恭喜福晋。”
宣读完圣旨,李德全还特意给二人道了喜,彤沛也没想到不过是刚有孕就连皇上都惊动了。
皇上自己儿子就多,这一个儿子又能生好几个孙子,这什么东西多了都不金贵了,除了太子家的弘皙,孙辈里基本上没几个能在皇上那儿拥有姓名的。
送走了李德全,看着摆了一地的箱子匣子,彤沛觉得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飞快。
“爷,这是怎么回事啊?”虽说皇上赏赐是好事,但事出反常让她连高兴都来不及,只觉得惶惶。
“没事,”十四倒是听出了老爷子的弦外之音,摸摸鼻子道:“皇上赏了咱们就收着呗,再说了,这不也有四哥家的吗?”
彤沛这才意识到圣旨里特意提到元寿,说他进门带喜,想到这儿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下稍安。
之后十四又揽着她安慰了半天,这折腾已极的一天可算是过去了。
几日后,彤沛带着元寿到花园里晒太阳,皇上一道圣旨再没人敢质疑四阿哥不吉,反而总能听到奉承,说四阿哥有福气定能给她招来个小阿哥。
彤沛对此只是笑笑,不过这几日下来,她越琢磨越觉得这孩子大抵真是有福气的吧。
“小元寿,你阿玛和额娘就要回来了,开不开心呐?”奶娘抱着彤沛在一旁拿个拨浪鼓逗他。
不过不管说什么玩什么,这孩子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是彤沛心大,只当他血缘天性离了阿玛额娘难免低落也没多想。
第56章 回京
几日后, 彤沛带着元寿到花园里晒太阳,皇上一道圣旨再没人敢质疑四阿哥不吉,反而总能听到奉承,说四阿哥有福气定能给她招来个小阿哥。
彤沛对此只是笑笑, 不过这几日下来, 她越琢磨越觉得这孩子大抵真是有福气的吧。
“小元寿, 你阿玛和额娘就要回来了,开不开心呐?”奶娘抱着彤沛在一旁拿个拨浪鼓逗他。
不过不管说什么玩什么, 这孩子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小大人儿,”彤沛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啊, 等你额娘回来可不能这样了,不知道的, 还当我欺负你了呢。”
“哈哈, 哪儿能啊, 四福晋回来瞧见小阿哥又白又胖的, 再知道您的好消息,不知道要多欢喜呢。”
元寿的奶娘是四爷府里跟过来了, 得知自家主子转危为安后也是大松一口气, 之前心里没底,即使十四福晋不曾表露出过半点轻视, 也总是小心翼翼的,如今也有心思在主子身边凑趣了。
“她呀, 心里眼里就剩她那位了, 哪儿还看得见咱们呐。”彤沛埋怨道。
如今是有惊无险,四贝勒也大安了,夫妻二人平安归来自然是好, 可这一趟究竟有多凶险彤沛连想都不敢细想。不说那时疫本就是传人的病症,只路上可能遇见的危险都叫她跟着胆战心惊的。
“等她回来,你只管告诉她,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管她了,孩子也好府邸也好,爱托付给谁托付谁去吧!”彤沛哼道。
“要是没有福晋您这么帮衬着,我们主子还不敢说走就走呢,给别人她也放心不下啊。”嬷嬷奉承道。
彤沛说到底就是心疼明冉,哪儿舍得真怪她,嬷嬷这几句话说得也叫她舒心,这些日子好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她这胎养的自然也是舒坦。
隔日,四贝勒府里,明冉一见到彤沛眼圈就红了,可还硬挺着不肯落泪,“这都是大喜的事儿,我可不能添晦气。”
然而等奶娘把元寿抱上来后,却怎么也忍不住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的泪珠落在元寿的娇嫩的小脸蛋上,这孩子睡得也够沉的,觉得不舒服了只伸出手无意识的抓了抓,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彤沛大概将他养的很好,脸蛋肉嘟嘟的,襁褓包着都能看出比之前大了一圈,明冉瞧他睡得迷迷瞪瞪的样子,被逗得破涕而笑,小心地帮他拭去落在脸上的泪滴。
“把阿哥抱到里间去吧,仔细点别吵醒了他。”明冉轻声叮嘱道。
“不用那么小心,就你家这小猪儿,不到点儿打雷都醒不了。”彤沛故意开个玩笑,其实声音也有些哽咽。
等孩子抱下去,两人到桌边坐下,“可不许再哭了,你说你,这不是招我呢吗?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双身子,可不能随便哭。”
明冉赶紧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是,是,是我不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这是喜事太多了,喜极而泣。”彤沛红着眼睛笑她。
“可不是,光是你这一桩大喜事就够我美上三天了。”明冉看着她的肚子打趣道。
彤沛脸色一红,“出去一趟学的脸皮都厚了。”
明冉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彤沛的肚子,惊讶道:“真的都鼓出来了诶。”
“可不是嘛,”彤沛被她轻手轻脚的力道弄得直痒痒,干脆直接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摸,他就在这儿呢。”
明冉眼睛亮亮地,侧过头去,仔仔细细地感受着,半晌有些失望地撅噘嘴,“我怎么摸不到啊...”
彤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侍奉在一旁的丫鬟们都忍不住发出嗤嗤的笑声。
“你啊!你自己怀一个不就成了。”彤沛笑道。
明冉脸色也跟着一红,但她到底不是古代人,这种尺度的玩笑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很快就过去了,又拉着彤沛问东问西的。
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明冉绞尽脑汁想把自己记得的现代育儿经验都告诉她,可她也怕自己道听途说万一有什么差错反而害了她,纠结得够呛。
惹得彤沛连连发笑,说她比自己额娘都唠叨,又拉着她讲这一路上的见闻,明冉去的时候心里只有胤禛,走在路上身边过一头大象估计都看不见。
但回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说真的要不是暗卫传来京里的消息忧心元寿,他们真有心再在开封留段日子。
想起在外边那边无拘无束的日子,又抬眼看了看外面四四方方的院落,恢弘大气是外面的宅子比不了的,可她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还没等明冉把这股劲儿过去,更堵心的事儿就找上门来了。
“主子,李侧福晋打发人来问,晚间来给您请安?”半夏附在明冉耳边低声问道。
她没跟着去开封,不知道在外面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瞧着回来后主子和贝勒爷相处的架势,半夏不用想也知道明冉不会乐意听这个。
可这不提也不行啊,李侧福晋打从二位主子回来的第一天的张罗着要来请安了,福晋当时称旅途乏累拖着没见,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呀。
屋里没外人吧,明冉也再掩饰,不悦地撇撇嘴道:“跟侧福晋说,她照顾两个孩子着实辛苦,就不用在乎这些虚礼了。”
半夏有些不赞同却也不敢反驳,犹犹豫豫地看了明冉一眼,倒是彤沛轻轻朝她摆了摆手,打发下人都到外面候着。
彤沛抿了口茶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说吧,又是怎么回事?”
明冉有些无奈道:“本就是两相厌的人干嘛非要往一块凑呢?就这么相安无事的不好吗?”
“又胡闹,请安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岂是咱们能随意置喙的?”彤沛说道。
明冉也回答,又又叹了口气道,似是自言自语道:“规矩,这人活一辈子怎么这么多规矩呀...”
“明冉!”彤沛之前虽不赞成明冉的做法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她也是料定了李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扳扳明冉的性子,谁知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明冉见她虎了脸也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这些日子经历的事儿太多,如今骤然一切重回正轨,她好像都快忘了该怎么当一个得体本分的四福晋了。
“我知错了,”明冉拉着彤沛央道,“是我太大意了,以后不会了。”
“明冉我告诉你,这不是大意不大意的问题,有些念头越想越为难自己,咱们这些人最好一辈子都别想起这些,可就算已经想了也得赶紧忘了,这东西有时候比刀子都快,留在心里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狠狠疼上一遭。”
彤沛面容严肃,明冉听完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不过很快她就深吸一口气,另起了个轻松些的话题,姐妹俩闲话家常直至日挂西山,彤沛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过几日我这边理顺了,就叫上溶月过去看你,你安心养胎,别瞎走动了。”明冉不放心地叮嘱道。
“谁稀罕来看你,要不是家里太闷了,我才不出来找气生呢”彤沛嗔怪道。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过阵子我再给你登门赔罪去。”明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