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十四一听这话也火儿了,一把甩开舒舒觉罗氏拉住他袖子的手,指着她骂道:“你又在作什么妖?太医不也说了弘春是着凉才发热的,爷还没治你照顾不力之罪,你倒好,这一通攀扯,连四哥家的元寿都带进去了。”
舒舒觉罗氏一贯会哄十四,进门这么长时间从没见他这样发火过,一时也有些吓住了。
那天她按规矩带着弘春去给福晋请安,之前福晋是不叫弘春过去的,不知道是不爱见还是怕出了事情说不清。
但上回她来请安时,福晋突然说元寿阿哥太过安静了,可能是没有玩伴的缘故,叫她下次带着弘春一块去,庶子给嫡母请安是天经地义的,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可谁成想,这一去竟是病的这般凶险,其实原不是什么大毛病,受凉发热放在大人身上喝完汤药发发汗也就过去了,但落在小孩子身上便显得格外严重了。
另外,舒舒觉罗氏也有夸张的成分在,当娘的疼儿子,一点小病也是犹如心口割肉,她身为侧室却为十四阿哥诞下长子,而且府里现下只有弘春这一个孩子,舒舒觉罗氏对他的重视可想而知。
可十四就不一样了,他也不是不在乎弘春,但到底不会为了孩子一点小病小痛就失了理智,在他看来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在正常不过了,就连他们在宫里长大的皇阿哥遇到换季都免不了要遭几回罪,哪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侧福晋这样闹,也是因为这事儿掺和上了福晋和元寿,倚疯撒邪故意闹给他看呢。
“爷警告你少在这儿瞎攀扯,这事儿福晋做的没毛病,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再有弘春这都大好了,还在这儿哭哭啼啼给谁看呢?”十四呵斥道。
他以往很宠爱舒舒觉罗氏,对她的那些小心思即使知道了也不太计较,但这次不一样,她不仅是在指摘福晋还在针对元寿。
“爷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是他亲娘我还能不盼着他好吗?我们儿子受了这么大罪,难道爷都不心疼的吗?而且也怎么不想想,打四爷家的元寿阿哥落地后他们家出过什么好事?他一出生就险些害死了亲娘,接着四爷又凭空染上了疫症,这样一个丧门星,别人躲都躲不及,偏偏福晋还把人招到家里来了...”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原来不知何时十四福晋已经推门进来了,一句话没说直接兜头盖脸抽了舒舒觉罗氏一巴掌,因为太过用力振得自己手掌发麻,更不用说侧福晋那精心保养的娇嫩脸蛋了,立时就肿的老高,甚至隐隐能分辨出手掌的形状来。
“爷...”舒舒觉罗氏委屈地要命,但得宠多年的反应力不是白给的,没跟福晋硬碰硬,而是期期艾艾地转向十四,娇柔可怜地喊了一声。
彤沛也没再跟她纠缠转向胤祯,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冷冷地开口提醒道:“爷可别犯糊涂。”
其实即使彤沛不进来十四也是要呵斥舒舒觉罗氏的,但她这么一闹,到让十四觉得赶鸭子上架,仿佛顺着她说了就很丢面子,干脆缄口不语三人一时就这么僵住了。
还是彤沛最先忍受不了这样的对峙,露出嘲讽的一笑,无力地说道:“今儿太晚了,明儿吧,明儿个一早我就把元寿送到永和宫去。”
“胡闹!”胤祯呵道,“你怎么也跟着折腾?元寿是四嫂托付给你的,怎么好就这样送到娘娘那里去,爷难不成连自己的亲侄子都照顾不了?”十四愤愤道。
“爷还知道?”彤沛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说道:“那您瞧瞧现在这闹得都叫什么事儿!四哥四嫂都不在京里,要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元寿不吉的流言,不说娘娘,就连皇上怕都是要过问一二的。”
十四心知福晋虽然招人讨厌,但话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四爷转危为安,康泰归来发现自己儿子被指不吉定不能饶了他。
万一四哥真有个好歹,那元寿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满人阿哥,又养在了福晋名下,即使年纪小了些,皇阿玛大概也会许他破格袭爵的,若是老爷子一时惦念四哥,再给提一级也是有的,到时候他这个小侄子倒比自己这个光头阿哥还要尊贵呢。
“可是爷,弘春他确实是去了福晋房里和四爷家的阿哥接触后才突然病的啊。”舒舒觉罗氏哭道。
十四心里本就有事,哪还有平时哄她的耐心,只觉得这女人哭哭啼啼地烦人的要命,而且她话里话外,透出的对元寿的不以为意让十四很不舒服。
所谓人走茶凉,四哥这还没怎么着呢,他的儿子就要沦落到被一个妾室指摘的地步了?
他虽对老四没有多深厚的情谊,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亲哥哥命悬一线自己的小妾还对侄子恶言相向,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这个和善单纯的侧福晋了。
“舒舒觉罗氏对阿哥照顾不力,罚三月禁足。”十四一句话,为这件事定了调子。
舒舒觉罗氏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他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识趣地闭了嘴,这位爷到底年纪不大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她嫁过来这么年第一次见他如此,也不敢再分辨,只得咬咬牙下拜认错了。
彤沛见十四这次还算清醒,内心的火气也散了几分,没再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可是也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后宅家事,第二天竟传的几乎人尽皆知了。
不出几日,这四九城的老百姓就都知道了,四贝勒家出了个命硬的阿哥,出生不过几月便克得生身父母双双缠绵病榻。
十四得着信儿的时候,这事儿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了,还是十三爷看不下去了,把他叫过去明里暗里示意他要是府里事多看护不了元寿就送到娘娘那里去。
当时他还在心里暗骂老十三多管闲事,等再一打听才明白,老十三没直接说要把元寿接到他府上已经是够顾念他的面子了。
十四爷被拂了面子心里别扭,但没等他别扭多久就顾不得琢磨这些虚的了,德妃娘娘不爱管事又碍着后宫的规矩,几乎从未主动召见过自己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一般有什么事儿也都是让福晋进宫。
这回小太监出来传话,特特指明要十四爷得空亲自进宫一趟,再联系最近的事儿,可见娘娘是动了真怒了。
德妃对两个儿子一直是有偏有向的,这点不仅胤禛知道,老十四心里也明白,但再偏疼,眼前健健康康的也比上外边生死难料的让人挂心,是以娘娘看中元寿也是有道理的。
而更令他担心的是,一直偏疼自己的额娘都动怒了,那皇阿玛呢?
皇阿玛虽然面上不显,但好似除了太子和大哥,最看重的便是四哥了,若是皇阿玛也以为自己苛待了元寿...
十四几乎不敢想下去了,这流言太毒,一下子就把自己和四哥全卷了进去,不明真相的人只会觉得四阿哥生了个不吉的儿子,那自己也比不会是什么福泽深厚之人,而自己一个忘恩负义、不悌兄长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老十四气的咬牙,刚打算去找舒舒觉罗氏算账,就听见外面小太监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爷!福晋打过来了!”
“不醒事的狗奴才!浑说什么呢!”十四板着脸呵斥道,那是福晋又不是八旗铁骑,还打过来了,这都像话吗?
话虽这么说,但眼睛却不自觉地四处乱瞟,在心里默默规划着一会的逃跑路线。
悄悄给贴身太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一会冲在前面把福晋拦下来,转眼间十四已经能听见外面踢踏的脚步声了,踩着花盆底还能走的这么虎虎生风,也就自家那位河东狮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福晋刚进门,十四就抢先开口道,意图先发制人。
话音落下,却久久不见回响,跟他想象中立马会被福晋兜头盖脸骂回来的情景大相径庭,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
彤沛站在门口,死抿着嘴唇正倔强地瞪着他,本来是极挑衅的样子,但她此刻脸色煞白,眼圈泛红,雪白的贝齿咬着红唇,倒显现出一种平日里少见的艳色来。
十四一时看住了,他本来就理亏,此时彤沛泪光盈盈、几乎摇摇欲坠的样子正戳在他肺管子上了,“福晋...”
十四上前几步伸手去扶,不肯轻易示弱的人骤然表露出的脆弱更叫人心惊,十四甚至不敢碰她,被拂开手臂也顾不得生气,反而好声好气地安慰道:“福晋?彤沛?你先别生气,爷这就进宫...”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彤沛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老十四再也说不出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虚话来了。
“我...这件事我一定查清楚,不管背后捣鬼的人是谁,都会给你、给元寿一个交代的。”十四说道。
他说出这句话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作怪的人十有八九跟舒舒觉罗氏脱不了干系,倒不是说十四有多宝贝她,但母子相依,他不能不为弘春考虑。
原先他确实想过就算为了弘春也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可如今瞧着福晋这样子,怎么也说不出让她懂事、识大体的那些话来了。
这几个月以来福晋是如何待元寿的,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许是心疼他小小年纪便离了爹娘,前途更是莫测未卜,又加之自己一直没个孩子,如果说之前还是因为明冉的嘱托,如今彤沛是真的拿元寿当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疼爱了。
“爷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彤沛原本气的跟什么似的来找胤祯算账,可这一路走来,原本的十分气渐渐变成了一种看不到希望般的无力感。
就算真能查出来幕后黑手,严惩了又如何,流言兴起最是无端,尤其是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跟长了腿的风儿似的。
而且钮祜禄氏与胤禛先后出事是事实,而是上头的贵人们听了那些混话也觉得元寿不妥了,他可怎么活啊。
第55章 元寿阿哥
事已至此, 真相、真凶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再如何同他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她气啊,倘若胤祯但凡能上点儿心, 在舒舒觉罗氏信口开河的时候好好申斥她一顿, 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彤沛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 说完半点没耽搁,连看都不曾再看十四一眼就往外走了, 她这几天身上乏得很,也说不上哪儿不舒服,就是怎么也睡不醒, 没力气。
刚才被火气冲着脑门儿了,眼下头疼得厉害, 她还想进宫去探探德妃的口风呢, 哪还有精神跟他这儿胡搅蛮缠。
却不想眼前突然一晃, 身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了似的, 直直地向地面栽去。
“福晋!”关键时刻老十四还算利落,一把接住彤沛, 拨开周围已经被吓傻了的一众下人, 一个横抱将彤沛抱进了里屋。
有心明眼亮的已经小跑着去请太医了,胤祯就没再吵嚷, 将彤沛小心地放在床榻上安置好。
彤沛只是一时头晕并没有失去意识,“你帮我把枕头垫后边, 我靠着就行, 躺着更晕。”
彤沛使唤他使唤的顺手,老十四却也不敢再跟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福晋素来是康健的, 又得额娘喜欢,若是叫德妃知道,自己可能害了四哥的孩儿还因此把福晋给气病了,娘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好不容易捱到太医来了,给福晋把脉时,福晋倒是一派淡然,不慌不忙的样子,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彤沛并没觉得太过不是,只当自己是气狠了。
十四爷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家,只把太医看的心里发毛,也没听说十四阿哥这么在乎福晋啊,怎么了这是?
待沉下心来,号了号脉后太医这才恍然,当即松了一口气,跪下身来笑道:“恭喜十四爷,恭喜福晋,主子这是有身子了。”
“啊?你说什么?”
“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彤沛从靠枕上猛地起身,动作太快又是一阵头晕,可她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用手抚了抚额头便急急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有身孕了?几个月了?”
十四则更是直接一把扯住了老太医,一连串的问题又砸了一遍,弄得老太医一头雾水的,这对夫妻怎么怎么回事?
原先瞧着十四爷紧张的样子还当他是早就知道了在担心孩子呢,怎么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震惊。
“福晋月份尚浅,感觉不是很明显也是有的,约莫两个月了。”心里在如何琢磨,嘴上还得恭敬道。
“那孩子可还好?”彤沛连忙追问,“我前些日子贪嘴,吃冰来着可有影响,还有今日,今日有些伤神...”
这两个月里,做过的可能对胎儿不利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彤沛脑子里过了一遍,太医不敢多说,还是十四及时劝住了她。
“你别太紧张了,你底子好,咱们又都还年轻,孩子必不会是个娇弱的,更何况,去者不可追,你这越琢磨越紧张,倒累的孩子陪着你再受一回罪了。”
许是之前被吓着了又或者是突然间做了阿玛,十四倒事一下子沉稳了不少。
彤沛觉得他说得有理,再者心里再怎么有隔阂,骤然得知有身孕了总会不自觉地对孩子他爹有几分依赖。
彤沛握住胤祯的手,“爷说的对,都是些小节,不妨事的,不妨事。”
十四认识她第一天起就没见过福晋这般小女人的姿态所以说有时候血缘就是这么神奇,三媒六聘、漫天的红染了半个北京城也没能叫这对夫妻有些许一体共生、死生不离的认知。
但如今一个甚至连他的母亲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的小家伙,就这样将两人的血融合在了一起,无端叫原本相看两生厌的两人凭空多了些柔情牵挂的情愫。
“你且好好歇着,外头的事有爷呢...”十四执着彤沛的手,暗暗使力支撑着,让福晋能靠在他身上省些力气。
彤沛这才想起还有元寿的事情来,登时便躺有些不住了,但到底顾念着肚子里这个亲生的不敢贸然起身。
“这事儿...爷可有什么法子没有?”此时她也只能靠他了,问完似又想起他以前办的那些混账事,又补了一句:“到底是亲侄子,如今四哥四嫂...又是那样个情境,没得让人家说咱们亏待了侄儿...”
“爷知道,”十四没等她说完便打断道:“先头确实有些为难,都是些没影的事儿,让人想反驳都没法儿,但现在好了!”
说完迎着彤沛不解的眼神,向她的肚子看去。
“对啊!”彤沛立时明白过来,用手抚了抚肚子,笑道:“来的正是时候呢!”
“可不!老子的嫡子!”十四得意道。
彤沛难得没嫌弃他,只笑笑催着他进宫给娘娘报喜,老十四又仔细叮嘱她一番便递了牌子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