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十四越说越不像话, 彤沛哼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有什么好急的, 那嫡子又不是我一人的。”
十四被噎得一愣,就因为没有嫡子这事,德妃没少念叨他, 他自己也愁,可这福晋肚子不争气还能赖爷们不成?
不等十四反驳,床上的孩子似乎被吵着了,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彤沛赶紧用眼神示意十四闭嘴,这位祖宗的功力她可是领教过了。
好在小孩子觉沉,翻了个身便又睡熟了,彤沛松了口气,十四压低声音问道:“这到底是谁家孩子啊?”
彤沛也豁出去了,反正事已经办了,他现在反对也晚了,“四哥家元寿。”
“什么!”十四惊道,“你还嫌四哥家不够乱是不是?抱人家孩子干嘛?”
“你这叫什么话?我怎么捣乱了?我这是帮忙呢!”彤沛说道。
“切,妇人之见,你以为替四嫂看孩子就是帮她了?我跟你说,都这么多天了,四哥也没见好转,别说四嫂了,我这心里都犯嘀咕,没事就要琢磨琢磨,这时候不怕忙,就怕闲,越闲越想的越多。”十四不屑道。
“哼,你又懂了。”彤沛讽刺道,“我还真没看出你担心四哥来,这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连花天酒地也没消停啊。”
“胡说八道!那是我亲哥,我怎么不担心啊!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花天酒地过。”十四不满道。
呵,在他们这些爷们眼里,只有上外头去胡天胡地的闹了才叫花天酒地,至于家里这些,跟妾室温存欢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再说了,着急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还能过去不成?”
“四嫂,去河南了。”
“哦,出门了啊,等会!谁!”十四奇道,“四嫂?等会,这事儿皇阿玛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私自出京是大罪,她又不傻。”彤沛说道。
“那、那皇阿玛也同意了?”十四问道。
“嗯,同意了,四嫂先去求了娘娘,是娘娘帮着给递的话。”彤沛解释道。
“啊?娘娘也真是的,居然跟着你们胡闹。”十四嘟囔了一句,又嘱咐道“你别大大咧咧的,看孩子的时候仔细点,这哪是侄子啊,你算是给爷请了位祖宗回来。”
说完十四脸色也有些暗淡,若是四哥真出了什么事,那他的爵位就落在元寿这个福晋养子身上了,有些复杂地看了眼熟睡的小孩,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到底是亲兄弟,怎么能不惦记呢。
另一边,本该病入膏肓的胤禛,正靠坐在太师椅上,对着一封密信静静出神,看身形,比从京里走的时候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发白,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不过待他睁开双眼,眼神清明、黑眸点漆,倒是与信里描述的人事不省截然不同。
“苏培盛。”胤禛朝门外喊道,苏培盛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主子?”这些日子胤禛心情不好,愈发阴沉莫测,连最得用的大太监都小心翼翼的。
“明儿个,多备些热水,常烧着,什么时候来人都得有得用,还有弄点好克化的吃食预备着,也别太油腻了。”胤禛吩咐道。
胤禛装病的事能瞒着京城、瞒着外面的官员,却瞒不了这些内院伺候的奴才,这段时间苏培盛瞧着胤禛的种种行事,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但对明天要来的人是谁也隐隐有几分猜测。
他答应下来,胤禛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苏培盛背对着门,小步向后挪至门口时,胤禛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找个擅长点心的厨子,明儿做碗双皮奶。”
“哎,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这儿有个厨娘手还挺巧的就让她去弄。”苏培盛心想果然是那一位没错了。
胤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苏培盛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别放桂花。”
声音很低,与其说是在吩咐奴才更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声叹息。
次日清晨,天边微微泛青,开封府城门外一队人打马而来,看衣着都是好料子,没点家底的人家不会舍得用这种料子做武袍的,虽没有明显的标识,但戍守城门的士兵这种事见多了,知道这些大抵是哪家高门王府里的护卫,也不多做阻拦例行公事询问一番便放行了。
除了为首的那位瘦弱的有些过度分了,一行人与寻常护卫没半点区别,就这样进了城,没惊动任何人。
黄河几年年有水患,胤禛也不是第一次领这种差事了,后来干脆在开封城里置了套宅子,胤禛不好奢华但也不意味着就肯委屈了自己,置在这边的宅地并不大但内里布置的十分精巧实用。
因此当明冉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时,早早等在门口的苏培盛径直把她领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寝室,里面小丫鬟们都端着热水候着。
“福晋一路辛苦了,先洗涮洗涮,解解乏再传膳吧。”不是苏培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安排起主子来了,实在是昨夜那位一会一句吩咐折腾了半夜,来来回回都是在交代福晋来了之后要怎么伺候。
明冉急的要命,眼见着苏培盛这个胤禛的贴身太监还有闲心操持这些小事,心头火气,语气也冲了:“我又不是来玩的,先看贝勒爷!”
说着要往主宅里闯,苏培盛苦着脸虚张这手拦人,嘴里不停地劝着,说什么福晋路上辛苦还应保重自身、主子爷病重不好惊扰,总之就是好话说尽,笑脸陪着,却偏偏就是不放人。
明冉又急又怒,几乎吼出来道:“大胆的奴才!如今这宅院里是你做主了?今儿我把话撂着,你若再敢拦我半步,我定要宰了你!”
一路上舟车劳顿嗓子都是哑的,对胤禛的担心、被阻拦的委屈堵在喉间,明冉说出口的话已带了哭腔,哽咽的话语、沙哑的声音,听得苏培盛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是以并没有太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毕竟他是奉了贝勒爷的命行事,说到底那位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却不曾想明冉说话间竟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来,那匕首小巧精致刀鞘上还镶了大颗大颗的红宝石,大抵是赏玩之用多于实战的,可即便如此白刃上锋利寒光也让他这个没见过血的普通人腿软。
“福晋!福晋!冷静!”苏培盛不再敢拦她,却又不敢退下,毕竟这刀就算割在自己身上只要不伤者要害也无性命智友,但若是福晋一不留心伤及自身,那他才是真正的小命不保呢!
“带我去见贝勒爷。”苏培盛推三阻四的怪异态度让明冉有了不好的联想,难道胤禛已经不好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可怕的猜测,人恐惧到了极限反而会淡淡定下来,她沉声吩咐道。
“这!福晋,啧...”苏培盛虽不敢再阻拦却迟迟不肯带路,一脸为难地看着明冉,口里不住感叹,最后似是实在没辙了,破罐子破摔道:“主子爷亲口吩咐的,不见您...”
明冉一瞬间跟让人点了穴似的僵在了原地,拿着匕首的手颓然放下,看得苏培盛心里又一悬,生怕她一个不留神伤了自己,
愣了半晌后,明冉突然轻笑了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他...没事了?”
这话问的苏培盛都心头一酸,一边暗骂自家主子心太硬,一边快速思考怎么回话能别让福晋太伤心。
“好、好多了,宫里来的太医得用,药到病除。”最终他决定瞒下贝勒爷压根就没得过什么大病的真相含混道。
“好,好...”明冉轻轻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呵,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苏培盛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只得留下句“吃的用的都是贝勒爷特意嘱咐给您备下的,福晋您...先好好歇歇,主子爷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了呢...”
这话怎么说都不合适,最后只能摇摇头退下了,将门带上至少还给她一块可以流泪的地方吧。
第52章 四爷开始攒大招了
“爷...福晋那边都安排好了。”苏培盛望着面前有些出神的胤禛轻声说道。
胤禛半晌没言语, 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就跟没听到似的,要不是手上无意识转动扳指的动作不听,苏培盛怕是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就在苏培盛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吩咐,正点着脚尖打算退下时, 却突然听见胤禛说:“这边条件不比京城, 她...恐怕会觉得多有不便, 你要多关照些。”
说完叹了口气,又补充道:“这一路颠簸...她们走的又急, 辛苦是少不了的,再叫个大夫过去吧,把把脉也安心些。”
苏培盛嘴里称是, 心里却默默吐槽:说不见的也是您,来回惦记的也是您, 也不知道这二位又是闹什么妖呢。
胤禛打发走苏培盛, 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这个精致的盒子, 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锁,仔细瞧能发现锁是虚挂在上面的, 实际上已经坏了。
那盒子里的东西他已经瞧过不止一次了, 明冉在京中的种种异动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然而他还是不明白她到底再折腾什么,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弄了下那把金锁,嘴里发出声短促的哼笑。
并不是她的把戏有多精妙, 而是她和乌拉那拉氏谈话的地方选的实在是好, 他人不在京城,却也不当个瞎子聋子,往常若是出去, 他必会在走之前就安排好人手,可以说京中除了紫禁城,几乎没有他的暗卫到不了的地方。
然而这次却有了些许不同,除了皇宫大内,他又多了个窥视不到的地方—他的贝勒府。
当时的他是有多相信她才会把那一队人交到她手里,要知道现在可不是雍正朝,暗卫可是要命的东西,也不会没犹豫过,到底是担心压过了顾虑,将贝勒府、连同守府的暗卫一并交给了她。
眼前的小锁被他拨弄的左右摇摆,撞在楠木盒子上发出几声微弱的闷响,好像在嘲笑他,他枉为一世帝王,竟也会有轻信他人的时候。
胤禛猛地用拇指攥紧了下食指上的扳指停止了转动,对着一片黑暗开口道:“带上来吧。”
不多时门外边传来响动,一个男子蒙着双眼束着手脚,两名暗卫似押送倒更像是搀扶地按倒在地上,摆成一个跪着的形状。
男人似乎怕极了,身体微微战栗,连跪都勉强,好像腿软的马上就要摊在地上了。
胤禛没心情计较这些规矩,半阖着眼睛吐出一个字:“说。”没什么语气,却叫男子抖得更厉害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别杀我!求求您别杀我,”说着已经是声泪俱下,“我知道好多事!真的!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你不杀我,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好不好!别杀我...别杀我...”
压人的暗卫都是老手了,面对这种情况不肖主子吩咐,厉声喝道:“这可不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你要是现在不说,那以后恐怕也就没机会说了。”
“我说!我说!我知道!四阿哥!四阿哥会当皇上!对!最后当皇上的是四阿哥!还有!还有!他死了就是乾隆!乾隆叫弘历!还有!还有...”
语出惊人,以至于训练有素的暗卫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胆!”呵斥的同时抬起一脚正踹在那人的背心。
这些话实在太过敏感,饶是见惯了阴私事儿的暗卫们也禁不住有些冒冷汗,胤禛早在他说出自己会登基时便猛然睁大了眼睛,他虽早知后事会如此,但也正因如此才会更惊讶。
不过既然自己、三哥都能重走一世,想来这男子也有得此良机的可能,可这与明冉有什么关系。
他簇起眉头,悠悠说道:“先把他的嘴堵上,”等确定男子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后,胤禛又让人摘了他眼睛上的蒙布才接着说道:“你说完了?现在换爷说,你听就是了,你很聪明,这开封城里贵人不多,四皇子巡河的消息又嚷嚷的人尽皆知,所以只消一点蛛丝马迹你便已经猜出抓你的人是谁了,你虽不知道也为什么抓你,但为了活命,便想出了这样一套说辞,为的就是让爷动心,从而留着你这条狗命,倘若今天抓的人是大阿哥或是太子,不论是谁,你口中登基之人都会随着变了,对不对?”
胤禛问道最后声音压得很沉,身上的气场压得男子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的警告让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胤禛轻笑,“呵,很好,爷就喜欢聪明人...”说完对两个暗卫挥一挥手,示意二人退下,那两个暗卫似乎早就盼着这一刻了,得了指示,立马打了千退下了。
不管四爷最后那段话说的是不是真的,它都只能是真的,他们俩如果还想活着,最好的选择就是打从心底里相信了胤禛的解释,然后把今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永远不再提起。
屋内,胤禛借着烛火仔细打量着跪在面前的男人,“知道爷是谁了吗?”
“知道,知道,给四阿哥请安了。”男人哆哆嗦嗦地说着。
“那你可知道爷为什么找你?”
“啊?贝勒爷!小人真的没有骗您啊,我知道已经都说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啊!贝勒爷,求求您,您就绕小人这一命吧。”男子哭求道。
胤禛没理会他的求饶转而开口问道:“你娘以前伺候过福晋?”
男人愣了愣似乎是在反应谁是福晋,“哦,对!我娘原是二小姐的奶娘。可贝勒爷明鉴啊,我娘伺候主子向来是尽心的,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呀!”
难不成这王爷是给二小姐出气来了?他也是穿的所以打襁褓里就能听懂身边大人们在说什么,自然也知道二小姐不受宠,自己那势利眼的娘难免有些慢待。
胤禛看他这一通白话,看来这次乌拉那拉氏闹的事他是真不知道,也不再废话直接将桌上的盒子往前一推,取下金锁打开盒盖问道:“那你可认识这个?”
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怯懦男人却突然好似疯魔一般扑了过来,他一手捂着脑袋似乎在强忍着痛感,跌跌撞撞地到了桌子旁。
“哪里来的!它怎么会在你这儿!给我!把它给我!”男子叫喊着要抢,被胤禛一脚踹开,捂着心口摊在了青石地面上。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往外冒,却还在呢喃着“给我,把它给我”之类的话。
“现在肯说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盒子...”胤禛暗示道,他故意不把话说完,大抵是存了绝不肯将木盒予人的念头的。
毕竟这可是他的福晋宁可背叛自己也要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