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留下也只能在后院,前头老爷们喝酒她一个福晋还能过去拦着不成, 最后也就叫来了十四身边的小太监, 耳提面命一番才离去。
明冉笑她是操心命,又保证自己也会让人看着十四爷的,这可不止是为了彤沛, 实际上她自己也快感谢死老十四今日突然间的懂事了。
瞧瞧把他哥哄得多开心呐,真希望四爷过了今晚还能保持这样的好心情...
她现在就像个准备闯祸的小孩子,明知家长会生气但不让她干就浑身不自在,这种忐忑反而增加了期待感,更让人觉得兴奋。
在人前明冉一派淡然和善地吩咐下人把侧福晋送进新房,特特叮嘱了管事太监,那边要什么给就是了,一点磕巴都不用打,只一样凡年氏带来的人一律不许出来晃荡。
前厅没散,人多口杂保不齐又喝多了走岔了路的,万一撞上了大伙脸上都不好看,李氏那些都有经验了不用多说,年氏那边新来的,小心无大错。管事的只觉得福晋想得周到,一点也没忘旁的地方想。
喜宴不比平常,闹不到太晚,毕竟不能搅了人家洞房花烛不是,更何况对象还是这么铁面亲王,宾客不敢深分了,来的阿哥们也都是弟弟,就连老十那般莽撞的,也只敢乍着胆子多灌了他四哥几杯,旁的调侃一句也不敢说。
但四爷酒量确实一般,今天因着高兴又颇有几分来者不拒的意思,散席的时候走路都打晃了。
苏培盛扶着他心里直打鼓,按理说是该去侧福晋的院子了,但看着四爷不甚清明的眼神总有种是自己把人送过去的错觉。
但这洞房花烛侧福晋还等着呢,不往西院送也不成啊,却不想半道让福晋房里的半夏姑娘给拦住了。
这位是福晋带来的陪嫁丫头,很得福晋看重,基本上福晋身边的事都是她在统领,尤其是近两年几乎不干这种跑腿传话的活计了。
所以苏培盛见来人是她吓了一跳,这节骨眼上他最怕的就是福晋了,别是真闹出什么事了吧。
“半夏姑娘,您这是?”
“苏公公,我们福晋让我来请主子爷过去一趟。”
“这...”
苏培盛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这回连打马虎眼都不成了,虽然不知道福晋是不是真有事,但就算是故意想耽搁些时间给侧福晋没脸也不是他一个奴才能管得了的。
正纠结着,自家主子开口了:“福晋怎么了?”
他确实有点晕,但也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突然出声把半夏吓了一跳,支吾了两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胤禛却没计较,他问这句怕的不是明冉没事找事,而是怕她真有什么要紧事,现在看半夏这么心虚也就放心了。
“先去看看福晋。”胤禛吩咐道,他又是第一回 入洞房的毛头小子,哪怕明冉真就是耍个小脾气,他也不能不理,不说那丫头心眼多小,指不定要记恨多久,就说这么多人都看着,他若不去就时明摆着告诉府里下人们他更在意侧福晋,今后他的小姑娘恐怕再无立锥之地了。
苏培盛暗暗心惊只觉得自己刚才没多事拦着半夏,至于侧福晋等着?等着就等着吧,今儿就算晚点总还会过去的,以后可能连等的机会都没有喽。
春日里夜风还有些凉,却不至于叫人觉得难受,胤禛一路走过来反而觉得酒意散了不少,他喝酒就这样,醉的快醒的也快。
就为这那几个冤家兄弟没说挤兑他装醉,每每宴饮都起哄灌他。
府里本就兵荒马乱地折腾一天了,再加上谁也没成想王爷大喜的日子不去侧福晋那儿圆房居然跑正院来了,院子里洒扫的小太监眼睁睁的看着胤禛走进来,别说通传了,请安都差点忘了。
胤禛一路走来,下人们惊诧的眼神也见了不少,倒也没生气,就是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觉得自个儿跟个昏君似的,不分场合地往妖妃那儿跑。
说出去都新鲜,人家家色欲熏心都是宠妾灭妻,到自己这儿可好,正头福晋这么磨人。
胤禛喝点酒思维格外发散,想着想着就没那么克己自省了,自家小福晋在红纱帐里光景跟跑马似的在脑子里过,越过越觉得自己这份昏庸也不算太冤。
食色性也,亚圣都这么说了,凡夫俗子就别绷着不认了。
但胤禛没想到到了门口,竟被人拦了门,“王爷,福晋现在不方便,说不想别人进去,您看苏公公他们就在外面伺候,行吗...”
甘草是很怕胤禛的,这时候说这话声音都带着颤,但胤禛也没多想,多少还带着酒劲儿清醒了也懒懒的,什么都懒得琢磨。
其实明冉这要求确实唐突了,若不是胤禛知她甚深,此刻怕是已经在怀疑福晋要刺王杀驾了,从来只有武将上殿卸兵刃,没见过哪家福晋的屋里不许贴身太监进的。
苏培盛站在一边颇为尴尬,也不知福晋这闹得是哪出,难不成在针对自己,正越琢磨越害怕呢,就看见胤禛提步就往里走,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犹豫间胤禛已经进到门口了,连忙跟上去,结果差点被“砰”地一下关上的房门碾了鼻子。
“冉冉?”
胤禛愣了足足三分钟才开口道,屋内红烛摇曳,燃的分明是鸳鸯戏水的花样,跳动的火光映在层层围幔上,好像无风自动一般。
里间床帐都换成了大红的颜色,床边坐着的新嫁娘,凤冠霞帔下看不清面容,却更显得身材纤细,腰若流纨,只看那不盈一握的弧度就能想象嫁衣下的风流身段。
胤禛朦胧间竟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娶妻洞房花烛时那冲动难言的心情。
他走到明冉身前站定,伸出手却怎么也落不到盖头上,他第一次娶得是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明宜,今日娶得是年家的嫡小姐婉心,那他心里想的小女孩呢。
明明知道出鬼点子的丫头就在眼前,却近乡情怯般不敢掀盖头了,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待梦醒时,哪有什么再世重来,哪有那个娇俏粘人的女孩。
“冉冉?”胤禛抚着盖头上繁复的花纹轻声问道,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微微发颤,心绪翻涌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死死扣住。
“胤禛...”明冉不知是羞的还是紧张的,尾音颤颤的带着哭腔,“我想看着你。”
被蒙住眼睛其实是一件挺没安全感的事,她忐忑半日生怕胤禛觉得她太过孟浪而震怒,如今腰间的力道和颈边不住落下的急切亲吻打消了她的顾虑,明冉开始撒着娇提要求。
这盖头盖得她实在难受,却不肯自己摘下,这得尤“新郎”亲自挑开。
胤禛本来要掀,却看到她紧紧抓在自己腰间的小手,一时起了玩心,动作不停却偏偏不管那块盖头。
等只剩盖头时,明冉也急了,哼哼着自己伸手要摘,又被他一手拦住,“别闹,洞房啊,摘了就不叫洞房了。”
歪理!明冉心里腹诽着,但力不如人也无可奈何,到最后她只觉得那一夜入目是满眼的红。
雍王府娶侧福晋,洞房花烛夜王爷连侧福晋的院子都没进,正院却叫了三次水,折腾到天亮。这事闹的太大了,想瞒也瞒不住。
年氏先是欣喜期待再是忐忑焦急,到后来的羞恼怨恨,一晚上的心境变化不提,只看一双红肿的眼睛就知道是受了委屈了。
偏偏明冉连个卖可怜的机会也没给她,第二日直接称病免了侧福晋敬茶请安。
对外也都说是福晋夜感风寒突发急症,王爷放心不下才留在了正院。
但白天还好好的人,晚上突然就病的起不来了?谁能相信啊,再说了就算真病了,也该请太医才是,难不成主子爷会治病不成。
大概就是因为病的蹊跷,这几天络绎不绝来探病的帖子就没停过,明冉猜这些福晋大概也是闲的,好不容易逮着件热闹一股脑地往上扑。
她从一摞拜帖里翻翻捡捡,最后挑出一张吩咐道:“除了年家老夫人,剩下的都回了吧。”
第70章 儿子也是贴心小棉袄
这天早上用过饭, 明冉伺候胤禛换了朝服,上次摄人心魄的一夜之后,二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
胤禛这么循规蹈矩一人,这回跟着她办了件如此昏庸的事, 还闹得人尽皆知, 不说面子上挂不住, 估计连自己心里那关也过不了。
明冉自己理亏,表现得越发乖巧, 但说到底却没真觉得自己错了。
人都抬进门了,还不许她想想主意吗?不然眼瞅着自己丈夫跟别人鸾凤和鸣去吗?
这种乖乖认错、坚决不改的态度,胤禛哪里看不出来。他现在越来越明白明冉的心境了, 但越明白越拿她毫无办法,他有时会想若自己这一世只做个闲散王爷就好了, 不理那些朝堂纷争也不用管后宅平衡, 就守着他的福晋, 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凡夫妻。
可他不是一个会为儿女情长而放弃大业的人, 而他能给的最大的宽容就是他能护着一个任性的福晋,却不能放任一个任性的皇后。
但犹豫了好几天, 也没狠下心跟她谈谈, 胤禛难得有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候,有时甚至会想能拖一时算一时。大概是舍不得这份难得的温情吧。
“别装病了, 天天闷着,没病都得闷出点病来, 十三不是才得了个小格格吗, 你要是惦记就过去看看。”
胤禛出门前特意叮嘱道,这几天明冉格外识相,她也知道外面议论纷纷, 热闹的很,为平息物议她装病装得很认真,胤禛都看不下去了。
“嗯,我知道的,院子里什么都有不无聊,而且等会年家老太太要来,还有的磨呢。”明冉摩挲着他的朝珠亲昵道。
胤禛略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不用太顾及她,凡事都是上下尊卑,主子如何处事,不该包衣奴才指手画脚的。”
他其实明白就明冉那个性子,绝不是轻易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主儿,但这小丫头这两天有些乖过头了。
就算这事他们俩有些失当,除了皇上和德妃娘娘,也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明冉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歪,仰着脸眨巴着亮晶晶地大眼睛盯着他,也不说话。
胤禛被她气笑了,摇摇头说道:“就不该惯着你,吃回亏就知道了。”
明冉还是只笑不说话,靠着他不肯起来,直到门外传来一道晴朗稚嫩的声线:“儿子给阿玛额娘请安。”
明冉立马站直,又连往旁边退了两步,整了整衣服,将微微有些散乱的鬓发,理到耳后。清了清嗓子,四平八稳地开口道:“进。”
胤禛看着她“变脸”只觉得有趣,几分钟的光景,哪还有刚才爱娇的样子,只剩下端庄的福晋、慈爱的额娘。
“元寿来的正好,可是用过早膳了?”
“没呢,想着和阿玛额娘一块用。”弘历现在扮小孩越来越得心应手,当过皇帝的人,演技怎么会差。
但大概也是因为明冉对他是真心疼爱,人心都是越处越近的,现在的弘历已经不会觉得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额娘有什么别扭的了。
胤禛点点头,餐食早就预备好了,都在小厨房温着呢,主子发话了,没一会就摆满了一桌。
胤禛不喜奢华,早膳准备的也清淡,清粥小菜居多,但因为弘历常来的缘故,明冉每次也都叫人备一些他爱吃的。
大概是长身体的缘故,加上他最近也开始练骑射,消耗大,昨天的晚膳早就消化干净了,明冉怕他积食,晚上的点心给的都是有数的,是以弘历早就饿了。
坐在他阿玛对面,抓了个肉包子大口啃了起来。胤禛看着他贪吃的样子,难得没训斥。
上一世孩子们对他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每每见面也是考教功课居多,像这种一家人头凑头吃饭的情景,他几乎没怎么经历过。
还是明冉坚持如此,她喜欢这种气氛,而且不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最乐意娘俩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放松的很。
胤禛一开始还会唠叨几句,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没规矩”的行为,却很能让人感觉温暖。
显然这么觉得的人不止他一个,弘历起初很发憷留在正院用膳,他对自家阿玛的畏惧那真是刻进骨子里了,经历轮回都没冲淡半分。
所以一开始明冉非要留他用膳的时候,弘历心里真是叫苦不迭,上了桌低着头,力求每一个动作规矩优雅,生怕那点惹了自家阿玛不待见。
偏偏明冉吃个饭也不消停,拉着他问东问西的,他回答吧是坏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答吧就就跟他故意不敬嫡母似的。
最后还是明冉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笑盈盈地哄道:“谁这么讨厌呐,吓得我们小元寿都不敢说话了,没事,咱不怕他,来,告诉额娘这几日学骑射可是累着了?”
弘历当时惊的下巴差点掉桌子上,一世父子他就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他阿玛说话,更神奇的是,阿玛居然没生气。
胤禛听见明冉语气里的促狭,只警告地用食指点了点桌子,看着挺严肃的,但仔细瞧脸上线条都是柔和的,并没有生气。
弘历试探着答了,也没被阿玛训斥,渐渐地胆子也大了起来,时间长了胤禛还会偶尔搭上两句话,如今一家人坐在一块用膳,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反而其乐融融的,很温馨。
今日大朝,胤禛吃了饭没耽搁直接走了,弘历为了就着他的时间起的也比平时早,小孩子熬不住,这才陪明冉说了几句话开始打哈欠了。
明冉见他这样,心疼的不行,暗暗埋怨胤禛这个当爹的心狠,多大点的孩子给排了这么些课,她光看着都觉得累。
“好孩子,困了吧,也别来回折腾了一会还得上课呢,就在额娘这儿眯会。”
弘历点点头,现在他已经很习惯明冉的亲近了。也没客气,直接跟着丫鬟进了里间,让人伺候着去了外衫就睡过去了。
明冉看他睡熟了,也没在出去,就靠在软塌上绣东西,不多时却看见半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睡的正香的弘历,不敢惊扰了阿哥,附在明冉耳边轻声道。
“福晋,侧福晋来了。”
明冉闻言眉头一拧,她来干什么,下午她母亲就要前来探病,到时候一块来不就是了,干嘛还多跑一趟。
心里不乐意,但也没有晾着人家的道理,明冉撂下绣样,起身去了外间。
坐定就叫人喊年氏进来了,她嫁进来没几天,明冉还一直装病,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来人穿了件藕荷色夹袄,全身不见金银俗物,只一支白玉钗点缀在乌黑的发间,清新淡雅,很合她这个人。
明冉看着眼前细眉细眼的姑娘,一边暗叹历史上宠冠雍正后宫的年贵妃果然姿容不凡,又暗自拿自己与她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