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颇为自恋得出一个还是自己比较漂亮的结论后,才露出第一个笑脸,“妹妹来了,真不巧,我这几天身子不争气,妹妹别见怪。”
她如今与人虚与委蛇多了,场面话张口就来草稿都不必打,年氏到底刚出门,没经过什么历练,一听她这话就想起洞房花烛被晾在那儿独守空房的事来,脸上的得体的微笑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别扭了好一会,才挤出一句,“姐姐这是说哪儿的话,福晋您身子要紧。”
明冉看她不自然的反应,顿时有种欺负新人、胜之不武的感觉。也懒得在跟她打机锋。她始终不太喜欢跟后院这群女人斗心眼,太没品、没必要。
她就算跟胤禛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有分歧,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要对付的始终只有他而已。
年氏干巴巴地坐在那儿喝茶,明冉也不说什么,偶尔闲话两句,就等着她主动走人呢。
但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喝了两口茶,心里的紧张、气愤,勉强压了下去。
“妾身是来谢恩的,福晋病中还想着咱们,赏的布料首饰都是正得用的,妾身心里感动特来谢恩。”
年婉心话音刚落,明冉的身体就有一瞬间紧绷,连半夏、甘草等一旁伺候的丫鬟都迅速关切地看了过来。
明冉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一直盯着她的年氏还是看出了端倪,嘴角禁不住往上扬。
果然,福晋是不知情的,心里一阵窃喜,瞧着明冉有些狼狈的眼神,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不是福晋这府里还有谁有这么大手笔,又有谁敢假借福晋之名,呵,男人呐,管得住身子管不住心。河东狮吼,能留他一时留不了一世。
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明冉瞬间的狼狈瞒不了年氏,年氏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得意,她自然也不会错过。
明冉舒了进口气,抬手理了理鬓发,勾唇一笑,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见里间打帘的声音。
一个粉琢玉砌的小童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太监丫鬟,别提多气派了。
“元寿见过侧福晋,”走至近前,弘历抱拳行礼,却连腰都没弯,不等年氏叫起又立直背手,毫不掩饰的高傲姿态。
“侧福晋特地前来谢我额娘,可见是个知道感恩的,您喜欢那些东西我就放心了,侧福晋有所不知,前两天我额娘病重,阿玛心疼她理家辛苦,就把府里打赏这等交给了儿子,儿子人小不懂事,还怕赏赐的不合适落埋怨,如今有侧福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也不管年氏脸上变颜变色的有多精彩,径直跟明冉告辞后上课去了。
第71章 都是伤心人
入夜, 明冉斜靠在迎枕上,屋里桌上凳上都掌着灯,照的室内如同白昼。
眼看要子时了,却没半点睡意, 随手翻着手里的话本册子, 有一眼没一眼地瞧着, 明显心思没在这上面。
“主子,夜深了, 早点歇着吧。”
一屋子奴才站的满满当当的,各个低着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半夏上千半步劝了一句。
明冉这才抬头看向他们, 许是之前想的太过入神,此时有种如梦初醒的不真实感。
看着低着头显得很局促的一屋子人, 明冉有些抱歉地开口道:“是我一时看住了忘了时辰, 都下去吧。”
下人们都跟得了特赦似的, 福了福身迅速退下了。只余下甘草、半夏两个贴身丫头还想再劝几句。
明冉没等她们开口先打断道:“你们也下去吧, 灯别没灭我一个人呆会。”
“主子...”
明冉摆摆手,又垂眼看书去了, 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半夏拉拉甘草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你拉我干什么, 这时候怎么能把小姐单独留在里面,她那么在乎王爷, 要真一时想不开...”
“胡说什么呢!主子什么心性你不知道吗?有什么事她不比你看得明白, 咱们留下有什么用还不是平白给主子添堵。”
半夏拉着甘草出了房门,听见甘草的抱怨,本就着急的她一时没压住脾气, 低声训斥了她几句。
她比甘草年长几岁,心性也成熟些,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不会因为一时争辩真往心里去,是以半夏也不怕再将话说重些,省得这个不知道轻重的,不明就里哪天真冲撞了主子。
“甘草,今儿我把话给你挑明了,早就没什么二小姐了,咱们主子是阿哥福晋,是皇册亲封的雍王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得心里有数,王爷临幸侧福晋那是天经地义,主子身为正室,怎会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不过是话本有趣一时贪看罢了,要是连咱们身边人都瞎说八道的,小心被有心人利用,反过来害了主子。”
“可是、可是”
甘草还有些不服气,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觉得委屈,更替自家主子委屈,半夏说得在理,天底下说到哪儿去也没有正室不许丈夫宠爱妾室的道理。
所以自家主子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情绪都不能表露,否则就是善妒,是犯了七出。
道理她都懂,正因为懂才更替明冉觉得心寒。
这边一片凄风楚雨的,年侧福晋那儿却热闹得很,早早得了信儿说是主子爷今儿要过这边来。
年氏又惊又喜,期待忐忑的心情压都压不住,一连换了几身衣裳,蓝的太素粉的太俗,一时间穿什么都不合适了。
最后挑了件鹅黄色绣蝶恋花纹的褂子外面拢着一件薄薄的纱衣。
“主子怎么想起这件衣裳来了,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吗?”梳头的丫鬟取了枚玉簪往年氏头上比了比问道。
“别用这个,我记得以前打过一件带流苏银钗哪去了?”年氏问道。
身后的丫头被问住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玉簪,打开了首饰盒最底下的抽屉,边翻找边解释道:“主子您稍等,都怪奴婢蠢笨,还以为主子不喜欢这样式的首饰,都给收到最里面去了。”
年氏笑着说:“不怪你,以前确实不喜欢。”
“啊?其实奴婢也觉得那支钗不合适,今儿王爷要过来,主子可要好好打扮打扮,咱们出门前老太太赏的那支玉钗水头多足啊,最衬您了。干嘛巴巴寻个银的戴啊。”
她是年氏的陪嫁丫鬟自然比旁人敢说话些,心也是真的向着主子的。
年氏也知她好意,再加上此时心情好,笑着解释道:“傻丫头,这好看不好看从来不在东西贵贱,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
丫鬟歪着头想了想,又看向铜镜中的年婉心,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熟悉。
福至心灵,丫鬟拍手道:“奴婢明白了。”说完似乎意识到这事大概是不好声张的,附在年氏耳边轻声说道:“奴婢之间见那位就喜欢这样打扮,主子可是有意...”
年氏垂首浅笑不答,露出一截粉颈来显得格外迷人。一切收拾妥当后,一屋子人都翘着脚等着王爷前来。
然而越着急越没动静,眼瞅着晚膳时候都过了,也没半点消息。
年氏实在没按耐住,差了个太监去前院探消息,等半个时辰没见人回来,却等来了一脸严肃苏培盛。
“回侧福晋的话,王爷说了他晚点自会过来,您自行用膳就行,不必等。”
说完连年氏亲自递过去的赏银都没接,掸掸衣袖走了。年氏心里猛跳两下,苏培盛她刚进门时也见过一次,虽不热络但也不敢这般冷待她。
难道是王爷生气了?年氏把苏培盛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回侧福晋话”,她也没问啊。
到这儿她要是还不明白是之前派出出去的小太监被发现了她就白在年家大院里活了这么多年。
其实年氏也是倒霉,各家福晋、侧福晋甚至稍微得宠些的格格,遣人打听老爷的去向都是常事,彼此心照不宣。
就连上辈子胤禛自己还在潜邸时也是不在乎这些的,不说福晋年氏,就连李氏、耿氏也常派人来正院问他的去向。
还是进了宫登基后才有了避讳,私窥圣驾乃是大罪。虽说现在只是亲王但习惯已经养成了,再加上前世年羹尧的种种忤逆行径,他自然是不能容忍年氏此时有一星半点的不消停的。
今日在皇宫里康熙在议完政事后特意让他一会去给德妃请个安,当时他就猜到可能是因为成婚之日宿在正院的事了。
结果到了之后,德妃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就问他为何这般任性,故意给年家难堪。
胤禛贸然被人这么拿着男女私事问到脸上说是没有气是不可能的,但先前皇上特意点名让他去给德妃请安的话,已经把意思摆出来了,这是当阿玛不好说,所以借额娘的口来斥责。
胤禛压着脾气,听了德妃一通数落,又陪了说了好一会话,娘娘才算消气。
“额娘知道你喜欢福晋,她颜色好又自小跟着你,多疼惜些无可厚非,可你也能这样由着她胡闹啊,你后院里的事我不管,只一样不能闹到外头去。再说你怎么不想想,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这对她就好了?你也别再拖了,今儿个回去就去年氏那儿,圆了房也算给年家一个交代。明冉若是闹,你叫她找我来。”
胤禛低头解释道:“额娘说哪儿的话,成婚那天是儿子一时高兴多喝了些,竟把好日子忘了,直接到正院去了,还跟福晋撒了顿酒疯,她也劝不住才冷落了年氏,是儿子不好。”
德妃才不信他胡扯,但胤禛这么护着明冉,她也不能硬跟儿子对着干,再说她自己心里也自然是想着福晋的,明冉在她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了,机灵懂事和彤沛一块没少哄她开心。
不说别的就冲她这么多年一直给老四和老十四说和她就得念她的好,自然也不想太过较真。
德妃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又闲聊两句就让胤禛走了,圆房的事儿不能不办,但怕四福晋心里不好受还特意赏了好些东西,觉得自个儿也算仁至义尽了。
想她年轻的时候,皇上兴致散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应定能见上一面,谁管过她心里好受不好受呀,这皇家的女人不是都这样过来的吗?
胤禛在书房坐到天黑才起身去年氏那儿,一路走过来就觉得心里烦乱的要命,他打从宫里出来以后,也想过先跟明冉解释一番,虽然这丫头定不会那么好哄,但提前说一声,她心里也好受点。
却不曾想,他要临幸年氏的事比他这个人先进的门,他就往户部走一趟的功夫,德妃的赏赐就到府了,虽说多是给明冉的,也赏了年氏一箱子补品,让她养好身子好好伺候王爷。随便提了今儿晚上王爷过来,让他们院子里好好准备的意思。
所以胤禛一回来就在东院吃了个闭门羹,压了一天的火气直冲脑门,甩袖子就回了书房。
进门年氏的院子,一院子奴才跟见着洪水猛兽的齐声下拜,把胤禛自己都吓了一跳。
脸色愈发阴沉,转回身进屋在瞧见年氏的穿着打扮时,立时怒了。
年氏本就惴惴不安,再见他此刻面沉似水更为紧张,强撑着笑奉了杯茶给胤禛。
端了半晌却没人接,胤禛拧眉打量她,他的冉冉在家时惯喜欢这样打扮,清新俏丽。
年氏微微侧头,银钗上的流苏发出细微的响动,胤禛循声看去。
想起明冉最喜欢这种带坠子的首饰,可她好动远没有年氏这般娴静,每每说到高兴处便摇头晃脑的,发出清脆的响动。
一时更有种物是人非的怅然,心里无端有些酸涩。
沉默许久,也懒得再问年氏为何这样穿戴,收回目光点点床榻对年氏道:“你安置吧。”
年氏不解其意,站在原地看胤禛半天没动,一屋子下人又退了干净,涨红着脸装起胆子搭上了他的手臂。
胤禛抬眸,抿抿薄唇,再出口话语里已尽是森然之意,“你,安置吧。”
年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是要她自己睡,那他呢?
虽然不愿意,却也不敢不听,年氏轻手轻脚地上了罗床,平躺着看不见胤禛。
忽然灯被吹熄了,一片黑暗中,除了偶尔茶杯磕碰到桌面的声音再无其他。
三更锣鸣,胤禛起身离开。
第72章 有孕
轰隆隆三声响雷, 吓得甘草直缩脖子。
“苏公公,这天儿可真够邪性的,青天白日的怎么突然打起雷来了。”
苏培盛苦着脸抬头望了望,“谁说不是呢, 天像有异人间有难, 怕是不好呦。”
说完又四处张望了下, 听着屋子里没动静心里越发没底。
“甘草姑娘,受累问一句, 咱们福晋近来心情还好吧。”
甘草听罢撇撇嘴,心说好什么好,王爷连着在侧福晋那儿歇了三天, 这不明摆着给我们福晋添堵吗?
但这话只能心里想想。
“挺好的,就是换季身上不好带的没精神头。”
苏培盛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这两天都是独自进去, 呆不到半刻钟就黑着脸出来, 要说福晋没闹脾气打死他都不信。
但甘草的忧虑他多多少少也能理解, 干巴巴笑了两声没再多问。
其实苏培盛就是想打听打听这场“祸事”究竟什么时候能过去,这两天他可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当差。
砰!
屋门被踹开, 胤禛面沉似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培盛赶紧小跑着跟在主子身后, 愁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甘草、半夏急忙忙跑进屋去,就看见明冉在桌边淡定喝茶, 看似毫无波澜,但身形却愈发消瘦了。
“主子, 要不明儿请太医来看看?”
半夏小心地询问道, 这些天明冉一直吃不下东西,明明是三月里春寒料峭的时候,却常常出一身的汗, 让人瞧着就揪心。
“成,明儿个起早额,喊张太医来一趟吧。”
明冉点头同意便起身往里间去了。
甘草和半夏惊喜地对视一眼,现在她们已经不敢妄想劝主子能不和王爷置气了,只要福晋肯看太医就比什么都强。
早上正用着早膳,张太医就到了,明冉身上难受的厉害也没什么胃口,就让人撤了饭喊太医进来。
张太医进来之前就听门口的太监嘱咐过了,福晋这两天心绪不好,让他说话多注意些。
本来是有些提心吊胆的,这些贵人们动辄拿太医出气,好好的医者活得比太监都小心。
张太医隔着轻纱将手搭上了福晋的手腕,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