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她去吃了晚饭,预备回家时,她提出想看夜景。
江寒郁带她到了江边。
夜幕之下,霓虹闪烁,灯火通明。
初夏江边的风吹拂裙摆和发丝,初芮靠着引擎盖,静静望着远处的灯光。
江寒郁安静陪着她。
其实他一早就发觉她心情不好。
两人相互沉默好久,他先开口:“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嗯。”初芮简略地应。
“因为面试?”他知道她今天有面试,“面试不理想?”
初芮却淡淡笑了笑,继续眺望远处:“你不是早就知道结果吗,为什么还有多此一举来问我。”
江寒郁眼光微凛,陷入缄默。
初芮缓缓看向他,倒也不是质问,因为语气有些无力。
“你看了电脑的访问记录吧,所以能一一跟我投递简历的公司打招呼。”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所以你也不用解释。”
江寒郁依然沉默,初芮侧过身,轻轻拥抱住他。
“江寒郁,我不懂,为什么我越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却越觉得喘不过气。”
江寒郁终于有所反应,喉结微滚,说道:“你太累了。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
“可是我再累,那都是我的生活啊,是我的选择,是我要经历的。”
初芮的手指揪住江寒郁胸口的衣服布料,仰着头问他,“你为什么要剥夺我选择的权利呢?”
“我并不是想剥夺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江寒郁目光沉沉。
“初芮,你知道,我一直都想给你最好的。”
初芮低笑了两声,松开了揪着江寒郁衣服的手,也往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也许你应该提前问问我,到底什么对我才是最好的。”
“……你生气了?”他问她。
初芮平静地摇头,“谈不上,可能刚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的时候我生气了,但是现在不生气。”
江寒郁表情略微松动,刚想说什么,初芮却说:“我只是觉得好累。”
具体哪里累,应该是心理,不是身体。
可是江寒郁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
他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着,柔着声:“累了我就带你回家。”
初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看着江寒郁,看着夜色之中自己爱着的男人,他明明离她那么近,明明触摸得到,可是为什么她觉得他离他好远。
眼泪无声地滑落,初芮自己都措手不及。
“江寒郁,你是不是从来都没觉得你做错过?”
把她强制留在身边,强迫她改学校,还有伦敦房子的监控……
他每次都说自己错了,但或许,他只是用承认错误这个方式来哄她挽留她。
“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这次你就不会这样做。”
这段时间,初芮因为找工作的事备受打击,不止一次怀疑自己。
崩塌的信心重建,再面临崩塌,再重建再崩塌——
作为旁观者的江寒郁一直看得到,但他还是背着她跟那些公司打招呼。
初芮笑着流泪,望着江寒郁的脸,问他:“是不是我当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会更让你满意?”
第27章 chapter 27 逃离。
27
沉默是男人最好的掩饰。
面对初芮的询问, 江寒郁选择了沉默。
或许初芮说的并没错,他确实是想当然地为她好,却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和她的需求。
初芮没有和江寒郁吵, 也没有闹, 较之以前,显得平静。
似乎, 也不需要江寒郁回答她什么。
她已经有了答案,也已经累到不想再听他说“我错了”、“太爱你”诸如此类的话。
江边忽然燃放起烟火, 夜空被照亮, 五光十色。
初芮望着夜空不断下落的烟花, 想起几年前, 她跟江寒郁回家的那个冬夜。
那个晚上的烟火比今晚灿烂。
那个时候她的心是热的。
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跳动的心脏。
她转身, 准备离开,江寒郁适时抓住她的手。
右手无名指被套上一圈冰冷,初芮低头, 看到手指上的钻戒。
夜风之中,她听到江寒郁说:“我们结婚吧。”
烟火不断腾升, 留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初芮望着眼前男人的脸, 那么熟悉, 可她却看不透他。
他明明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偏偏还是说了——
她不懂, 也无法理解。
戒指被套上, 似乎就不允许再被摘下来。
江寒郁握紧初芮的手, 眉目深沉,初芮却觉得窒息,她似乎是被他控制着, 无法喘气。
“我们会结婚。”他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总是固执的,他的偏执总是极端的。
在这一瞬间,初芮第一次产生了逃离的想法。
是她在爱上他之后,第一次想要离开他。
他们不合适。
他们真的不合适。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初芮的心猝不及防地被撕开一个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渗。
她望着江寒郁,疼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江寒郁攥紧了初芮的手,仍在喃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会结婚……”
似乎是借此来证明,初芮不会离开他。
初芮说不出话来,无法去安抚此刻没有安全感的江寒郁,也无法去应答他的话。
她不敢告诉他,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一辈子这么无法喘息。
她爱他是肯定的,但是不愿意,也是真的。
得不到初芮的回应,江寒郁捧住她的脸,开始很用力很用力地吻她。
唇瓣被重重碾过,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初芮推不开江寒郁,躲也躲不掉的吻一一落下。
他像只失控的野兽,他的失控弄疼了她,把她推到车后座里面的时候,手掌重重按压着她纤瘦背脊。
无法挣扎,挣扎不得。
无人的江边,烟花正盛,夜风也正盛。
车门紧闭,无人知晓里面是怎样一番凌乱。
……
隔日。
清晨。
初芮请了一天假。
她坐在浴缸里,清水漫过她的脖颈。
白皙皮肤上的吻痕和指痕,清晰可见地遍布全身。
江寒郁从来没有像昨夜那样蛮横和暴力。
他每次都很温柔地对待她,不会落下什么痕迹。
可是这次——
初芮忘不了,她是如何撕扯着嗓子求他不要再继续,而他却置若罔闻。
仿佛她不松口答应结婚,他就不会停止。
一幕幕昨夜的回忆袭来,初芮绝望地闭上眼睛,缓慢下沉,完全沉入水里。
这种在水中窒息的感觉,都还不如昨晚面对江寒郁时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初芮浮出水面,水花四溅。她笑着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滴掉落。
她不懂,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
明明他很爱她,可为什么一定要用错误的方式让她这么痛苦呢?
初芮真的很崩溃,真的无力再继续了。
在浴室发呆许久,初芮才裹上浴袍出来。
湿淋淋的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她将自己裹得严实,不想将身体上那些斑驳的印记露出分毫。
没走几步,头发忽然被·干毛巾盖住,身后的男人借着身高,站着替她擦头发。
初芮一下停住脚步,像个不能动的木偶,由着江寒郁擦。
江寒郁的力道很轻,很温柔,初芮的心却再泛不起一丝涟漪。
她目光呆滞着,过了许久之后,问他:“没有我,你真的会死吗?”
江寒郁一瞬间停住,手臂停在半空,眼底深处藏着波涛。
“昨晚,是我失控了。”他沉着嗓跟她道歉,“对不起。”
初芮却笑了,没有回应,顾自走向前方。
然后坐到床边。
“我想休息一会。”她说。
江寒郁敛眸,下颌绷着,手指暗暗抓紧手中的毛巾。
沉默一会后,他点头:“好。”
听见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初芮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眼圈又不自觉红了起来。
三年了。
从那年夏天的暴雨夜,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才看清自己,她根本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坚强和无所不能,她脆弱不堪,甚至想要逃避现实。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震动。
是师姐公司发来的二次面试邀请。
初芮看到短信,对着手机出神。她心里知道,大概是江寒郁打了招呼,他不再阻挠她找工作。
可是她却没觉得有多高兴,回复了几个字,便失去力气般地垂下手臂,缓缓放下了手机。
初芮拒绝了。
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
她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机会了,也已经不想再找工作。
她要离开这。
……
为了离开,初芮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知道江寒郁的性格,更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她走,所以,她干脆不让他知道。
初芮每天维持表面的平和,与往常的表现没有任何不同,不让江寒郁觉察出一点异样。
没有几天,就是答辩和毕业典礼。
初芮要回西临。
临别前的那个晚上,是她和江寒郁的最后一个夜晚。
江寒郁如往常一样忙到很迟,回来洗了澡,就躺到初芮身边抱着她。
初芮没有睡,一直在等他。
“明天我回学校答辩。”
“嗯。”江寒郁轻应一声,鼻尖往初芮的脖颈间钻,闻着她的发香,问:“这么晚不睡,就是特意跟我说这个的?”
初芮点点头。
然后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她忽然感觉心脏针扎一般地疼。
“江寒郁,你答应我。”
江寒郁抬起头,手掌在黑暗之中找到初芮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无名指的戒指。他有些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柔声问:“怎么了?”
初芮闭闭眼,努力压制情感,转而睁眼,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她看着他黑暗之中的双眸,笑笑:“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
“傻瓜。”他笑她傻,又问:“去多久?”
“一周。”
“我等你回来。”
初芮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
她不会回来了。
他等不到她的。
初芮很主动地去寻江寒郁的唇,自那晚在江边的车里,他那么蛮横地要了她,他们这段时间再没亲近过。
江寒郁怕初芮不愿意。
初芮并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都在小心翼翼。
他多怕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会再次伤害她,他也一直在反省。
是他错了。
真的是他做错了。
可是他要怎么弥补呢?
他想,等初芮毕业,他跟她正式求婚,他会给她最好的婚礼,他也预约了心理医生,他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会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真的很想好好爱她,不再让她因为他而掉泪。
……
深夜春光乍泄。
初芮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导致江寒郁刚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
后来,终归还是江寒郁的体力占了上风,最后仍由他主导一切。
这是最后的放纵。
风雨停歇之后,一切归于宁静。
初芮没有睡,侧着身,望着江寒郁的睡脸。
她想起他说的那只流浪猫。
没有了她就会死吗?
初芮不确定,在江寒郁知道她不会回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敢去预想,因为她怕自己会后悔。
她是多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每当江寒郁苦苦哀求她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放弃一切原则。
“……对不起。”
初芮眼眶含泪,低声说着,轻轻吻了一下江寒郁的唇。
……
几天后。
初芮在学校的答辩很顺利,毕业典礼也很顺利,一切结束之后,她买了回江市的车票。
下车之后,她又在动车站旁边的汽车站,买了一张汽车票。
她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除了汽车,还要在码头换乘轮船。
初芮知道江寒郁会千方百计地找她,也知道他一定能找到她,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他不会去。
这个地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涉足。
那就是,他十五岁那年,被绑架困了一个多月,受尽折磨的地方——
南麓岛。
海浪波涛汹涌,海风拂面,带着咸味。
轮船摇摇晃晃,初芮站在甲板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地。
她想,此时此刻,江寒郁应该收到了她寄过去的信。
此时此刻,江寒郁确实收到了初芮从西临寄过来的信。
信封打开,镶着钻的钻戒从信封掉落出来。
信纸上没有写太多,只是寥寥几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