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苟命日常——孟七签
时间:2021-05-14 09:31:43

  恰如枯荣,巡回往复。
  “你瞧咱们的太子已经这么大了。终究是朕老了。”
  “陛下永远不会老。”
  小鎏氏将皇帝的手拉过来,覆在小腹上,笑意缠绵地枕睡在他腿边,眷恋的神色一如少女。
  “他还小呢。陛下永远不会老。臣妾与他陪着陛下,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曾说,妾如丝萝,依托乔木。陛下,您是臣妾的参天乔木。您也要永永远远,陪着臣妾与孩儿啊。”
  半晌,皇帝气韵悠长地呼出浊气,爽朗一笑。
  “朕还年轻着呢。”
  ……
  “哥哥!”
  容安公主紧跟在太子身后,一路两人各怀心思,彼此沉默不语。到了东宫附近,她再也忍耐不住,皱起一张脸,拽着太子的袖角。
  “唔,小容安。”太子面对自己一母所生的妹妹,脸上总是不忍太过严肃,他挤出笑意,平常地回道,“你要来东宫坐坐么?”
  “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容安公主俏丽的脸上满是不解,咬着下唇,望着太子,“哥哥不是……从小就不喜凌绮雯的吗?你忘了,咱们两个都不喜的。”
  凌绮雯是容安公主幼时的伴读,与太子等人在昭和殿启蒙读书。那时的凌绮雯还比现在讨喜一些,眼神尚且清澈,但性格却不敞亮。
  容安公主脾性直来直往,她幼时开窍晚,一直很懵懂,不知为何她的小手帕交们都渐渐疏远她去,又全围在凌绮雯身边。
  有一回,分明是凌绮雯失手弄碎了小鎏氏赠予容安的朱瓷笔洗,容安本不甚在意,却听凌绮雯抢先一步去小鎏氏面前求罪,话里话外倒成了容安的跋扈。
  连她另一位庶出的哥哥也出来劝她:“容安,你虽是公主,却也不该如此骄蛮,岂不失礼。”
  容安嘴笨,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楚,只会红着眼眶,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我、分明是她!是她!打碎了我的东西,我……”
  素来贤名在外的小鎏氏沉了沉脸,嗓音虽仍旧柔和,话却凌厉了起来。
  “容安,你身为皇家公主,却少了些容人的雅量,实在不该。绮雯毕竟是你的表姐。”
  唯有太子,容安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冷眼看着凌绮雯小小年纪便哭得梨花带雨,事后将容安搂在怀里,只说:“哥哥都知道,我们小容安受委屈了。”
  还是小姑娘的容安公主,放声大哭出来,眼泪鼻涕洇湿了太子云纹白袍。
  容安公主忆起往事,嘴角下弯,犹有不忿。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太子,在等她的亲哥哥给她一个说法。
  太子轻轻揉揉容安的头发,目光中既欣慰又温情。
  “先回东宫,哥哥再说与你听。”
  ……
  时九柔被东宫的小内侍捧着回东宫后,那小内侍听说太子非常得意这缸鱼,思来想去便擅作主张将鱼缸按照在羽州客房里的摆设,摆放在了太子书桌的侧边。
  刚刚适应了环境的时九柔打量起太子的书房。
  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原以为太子这样气派的人,总要有一间同样气派、抑或者说低调奢华的大书房才是啊。
  可太子的书房平平无奇,书架上的藏书被精心包了层锦缎保护,书页案牍不知被翻看过多少次,不得已有了卷边。
  书桌上的东西似乎是不允许内侍宫人们动的,所以摆放的稍微有些凌乱,与她前世有些相仿。
  初秋的风钻入镂刻雕花的窗,吹得琉璃鱼缸里水波荡漾。
  时九柔舒舒服服地仰面躺着,闲适地摆动起修长的鱼尾。
  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同,她觉得呼吸都畅通起来,似是哪处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的芬芳引诱着她,又似乎处处都氤氲着芬芳的灵气。
  她依照原身的记忆,试探着放松开一点体内的灵韵池,那一个小小的隘口便立刻被周身充盈的灵气撞上来。
  呼……舒服!
  这是什么宝地?这就是天子潜邸的妙处吗?
  扑哧,时九柔忽然乐了,她作为穿书而来的人,天然抱有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所以当她想到天子实乃真龙之子的时候便忍不住了。
  或许在书中世界,还有一个隐藏的设定。皇帝真的是真龙之子,而太子自然也有真龙之气咯。
  说来荒谬,但时九柔惬意地松开她的灵韵池、饱食灵气的时候又感慨道,她都变成美人鱼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正美滋滋地泡着灵气澡,疗愈内伤,顺便放空大脑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寂静。
  喵——
  下一瞬,时九柔圆润的鱼眼里倒映出一张硕大无比、两腮丰满的猫脸。
  妈咪呀!
  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时九柔一下就从水里翻跃起来,竖起鱼鳍鱼尾,浑身颤抖绷直地与琉璃鱼缸外那只大狸猫对视。
  狸猫耸耸鼻子,两只山竹般雪白的爪爪扒在琉璃鱼缸边沿,黑黄花的毛脸贴在鱼缸上,溜圆的眼睛里,既好奇又害怕。
  猫猫:你是什么东东?
  鱼鱼:莫挨劳资!!!!!
 
 
第6章 “请你与我公平竞争。”……
  时九柔呼吸都要停滞了,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在胸腔里跳动。她若还有汗毛,怕是已经根根竖起。
  跨越物种的漫长凝视后,狸猫君终于出手了。
  抖了抖浑身的毛,狸猫山竹手爪撑在鱼缸上,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热气喷薄在水面上。
  水面涟漪阵阵。
  好大一股热风,时九柔被水流冲得游动起来。
  狸猫似是第一回 见她,吐出粉红鲜嫩的舌头,探进水中。
  猫舌上柔软的倒刺刮倒时九柔的鱼尾,时九柔被那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震得天灵盖发麻,她贴在鱼缸一角,瑟瑟发抖。
  狸猫似乎很疑惑,收回舌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时九柔。
  它不甘心,却又被时九柔挑起了兴致,用山竹爪爪大力拍在鱼缸上,一个不小心爪尖卡在壁沿上了,狸猫欲要抽回爪子,却发现抽不回来,惊慌失措起来,一个劲地把爪子向后缩。
  于是,琉璃鱼缸被狸猫爪子拖带到桌边,半只缸体出了桌沿,摇摇欲坠。
  水中的时九柔顿时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晕眩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一角雪青衣袂,飘飘落落。
  太子送别容安公主,想去书房静静心,推开书房的门,入目便是如此一番景色。
  狸猫惊恐地回头看着他,爪子还卡在鱼缸壁上拔不出来,委委屈屈地“喵呜”一声。
  而那琉璃鱼缸已经倾斜,失去平衡立刻要从书桌上跌落下去,缸中的水泼洒出来,里头那条粉色的璃曼美人鱼拼命向琉璃鱼缸的底部游去,与要倾倒出来的水势顽强地做着抗争。
  太子屏气皱眉,右手抬起,食指与拇指微屈,飞快地打个指诀。
  一股带着灼热力量的气击打在琉璃鱼缸上,生生将它托住,推回了桌面。
  时九柔终于稳住,待晃晃荡荡的水平静下来,发现水已经不及缸壁一半高,不禁有些后怕。
  若是被猫弄翻了缸、她被摔在地上,不论是干渴而死还是被猫爪玩弄而死,都有辱她堂堂鲛族二公主和穿书者的身份。
  时九柔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面色铁青地看着满地满桌的水,幸好小内侍将鱼缸放置在书桌的侧边,不然他一桌子的案牍都要泡了水,隔天上朝难道要满朝文武拿着这泡了水的东西?
  他拎起狸猫的后脖颈子提在空中,看着猫猫无辜且委屈的大脸,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手指不轻不重地在猫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以示惩戒。
  “豆奴儿,你做的好事!”
  狸猫蔫蔫地耷拉着头,悄咪咪喵呜一声。
  时九柔劫后余生,瘫软在鱼缸里,太子的形象在她心里立刻高大伟岸了起来,她又觉得太子虽对外杀伐决断,对内却对自己的宠物实在是不错。
  瞧那狸猫养得肥美壮硕,胆大包天,任他气炸了天,也不过小小一个脑嘣儿。
  这主人,暂时还算可靠。
  时九柔又懊悔起来,原身中了琅瑶的计,落到了如今法术全无,被一只狸猫弄得这般狼狈的地步。
  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好好养伤,尽快化回人形,逃离原书的故事主线,找一个隐姓埋名的地方,到那时要法术有法术,要颜值有颜值,搞搞事业、再找个心仪的夫君,岂不美哉!
  太子强压住心里的怒意,他向来不善迁怒,问责了照顾豆奴儿的宫人内侍,叫人把豆奴儿抱走了。
  小内侍伏在地上,他入宫时间短、年纪小,心里害怕得紧,哆嗦着嘴唇瓮声说。
  “奴才……奴才原想着按羽州时的布置,才……才放在这儿。求殿下恕罪!”
  太子转头看向琉璃鱼缸里兀自游动的鱼儿,看她虽也如自己一般困于方寸之间,祸福旦夕间变换,却仍旧能够那么畅快那么自在,他压抑烦闷的心里忽然敞亮了一些。
  “你做得不错。赏了。”太子沉吟道。
  小内侍懵懂诧异地稍一抬头,立刻被身边的老内侍按下去,这才叩头谢恩起来。
  屏退了书房的一应人等,太子幽幽叹了口气,坐在琉璃鱼缸前,少见地托着腮发愣起来。
  时九柔方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回才注意到隔着鱼缸,太子棱角分明又白润无暇的脸就在她眼前。
  沉静时的太子身上少了三分故作老成的沉重,时九柔终于从他身上看出些少年人的气息。
  那张离得很近仍旧完美无缺的脸孔上,透明的汗毛轻薄柔顺,细腻得宛如女人般的白皮上唇红齿白。他生得这样美,却又有着锋利的五官,如竹长挺的身姿,独处时疏朗如山间清泉的气质。
  是他太子的身份与沉重的权柄,盖过了他本该叫人惊叹的皮囊。也唯有时九柔能以这种平静的心境欣赏到他的容色。
  “孤其实才十九岁……”
  轻到几乎不可听见的一声叹息声。
  时九柔停下游动,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太子。
  她敏锐地察觉周身源源不断的潜龙灵气变得稀薄微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悲伤的情绪,这情绪裹挟着潜龙灵气,一股脑儿地也钻进了时九柔的灵韵池中。
  时九柔防无可防,心也一点点变得柔软起来。
  那裹挟在灵气中的悲伤像一轮一轮水波,无比轻柔、又一点一点地包裹在时九柔的全身。
  她渐渐也能感受到浓烈的忧伤与孤独。
  时九柔忽然意识到,东宫里充盈的潜龙灵气尽数来源于眼前这位少年太子,他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他主宰着这座宫殿的灵气。
  而那无处可逃的忧伤与孤独,亦是尽数来源于眼前这位脊骨如玉如竹,有些单薄的,十九岁的少年。
  怎么会呢。
  太子指尖微颤,轻轻将掌心贴在鱼缸上,扯动嘴角,笑得比哭更难看一些。
  “转个圈,不然将你炖鱼汤。”
  时九柔的饱饱地汲取了太多太子的潜龙灵气,她觉得自己大抵是被那灵气侵蚀得太厉害,此时面对太子有些恶劣的威胁,竟仍然觉得心里发软,没有半点恼怒。
  反而觉得有点点心疼。
  唉……幽幽叹了口,乖顺地绕着太子的手掌转了个圈。作人鱼宠,尽职尽责。
  太子看着时九柔转啊转啊,绷直的肩膀陡然一松,豆奴儿蠢萌不如她灵慧,见她如此,心里的压抑也能缓解一二。
  手指关节敲敲鱼缸,太子垂眸,不知眸光凝聚在哪一点上,良久,他振袖、低声道:“明日早朝还有许多事,等着孤去批复。”便起身坐在书桌前,摊开案牍,聚精会神在手中事物上。
  充沛浓郁的灵气复苏了,悲伤的情绪无影无踪。
  时九柔看着太子的侧脸,吐出一个泡泡。
  她一直觉得自己穿书是个意外,也一直抱着让自己这个炮灰鲛族公主从原书主线中剥离出去为目标。因而,纵使她与太子相处了半个多月,对他未来的结局一清二楚,她也没有想过要插手去助他。
  时九柔觉得自己是书外人。
  但是刚才那么强烈的情绪不是幻觉,她眼前这个人在当下的世界中,就是真实存在的,有父有母,有自我意识,有喜怒哀乐。
  她一定要阻止太子与凌绮雯在两三个月后的订婚。不止是为她自己,也为太子。
  时九柔不知道,太子忙着手中的事物,耳边却不断重现他之前说与容安公主的话。
  “皇后娘娘喜欢凌绮雯,哥哥难道也喜欢?哥哥真的要娶她么,我不愿她作我嫂嫂!”容安爱憎分明,眉眼明丽。
  “小容安,若有一天哥哥不是太子了,你会难过吗?”
  容安哑然无声,好半天才说:“哥哥、哥哥怎么会不是太子。”
  “哥哥要保护你啊,小容安。其实娶谁都无所谓,哥哥这样的身份,娶她或别人,有什么区别呢?哥哥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认为会喜欢上哪一位姑娘。”
  “哥哥……”
  如果纪少瑜不是太子,扪心自问,大抵会为一个灵动清澈的姑娘动心吧。但皇庭之内,真的有那样的姑娘吗?
  太子摇摇头,重新沉浸在公务上。
  ……
  暮色四合时分。
  太子这一忙,废寝忘食,守候在外的宫人等候许久不见太子用膳,犹豫良久一位内侍叩门。
  “殿下可要用膳了?”
  太子这才从堆满的案几中抬头,他刚要出去,又转身取出一只锦绣袋子,解开红绳,取出一勺鱼食,撒入水中。
  时九柔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去衔住。
  “少瑜哥哥是忘了今夜的约定了?咿,戌时将至了,少瑜哥哥还未用晚膳吗?”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窜了出来,时九柔闻声望去,居然是小国师立在门口,行了个礼。
  太子哎了一声,才道:“孤忙晕了头,忘记今夜小国师要为孤除煞。”
  这是一个习俗,若出了远门,归来时最好请一位天师门徒来除煞。举国最厉害的天师是国师,次之便是他徒儿小国师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