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变得郑重,咬咬牙,又行了个君子礼,一本正经地道:
“少瑜哥哥!我虽然一贯敬重你,但……在追求凌姑娘的事情上,请你与我公平竞争。”
太子:……什么?
太子抬眼,只觉得饿出了幻听。
第7章 “这鱼,懂得还挺多的。”……
时九柔就在琉璃鱼缸中,看着太子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片刻,抽动嘴角,话似乎是从薄唇里挤出来一般地反问小国师。
“你在说什么?”
小国师古怪地看了一眼太子,是他方才说得不够清楚么,他心底一片坦荡,自然没有想偏了去,只当太子真是饿晕了没听清楚,于是又端端正正地行了一遍君子礼。
“少瑜哥哥,我说,请你与我公平竞争凌姑娘。”
时九柔看看小国师一脸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神色,再看看太子愈发凝固的表情,心底爆发出一阵大笑。
绝了!
东宫里原本还残留着落寞孤寂情绪的余韵,小国师一出场,仿佛连背景音乐都变得沙雕欢脱起来了。
只是当事人太子,委实如鲠在喉,又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得不上不下。他其实很想甩一甩袖子,跟面前这个憨货说,凌绮雯孤送你了,孤不要了!
但偏偏不能。
他脸皮都不动了,不阴不阳地看着小国师,直看得小国师越来越茫然,才动了动嘴,吐出一句:“小国师觉得孤会暗地里使些什么龌龊手段,不妨说出来听听,让孤学习学习?”
时九柔撇撇嘴:两个憨货!
小国师一愣,渐渐从太子冷淡的语气中回过点味儿来,一丝委屈涌上心头,道:“少瑜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很不想理他,为了迫使自己冷静,也为了让小国师冷静冷静,他转身回到桌边,给自己添了杯茶水,也给小国师倒了一杯,并抬手示意他喝。
“茶怎么样?”
“啊、好茶。”
时九柔:噗……好茶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
甩动鱼鳍,时九柔默默为太子鼓了个掌,虽然她两只鱼鳍并不能合在一起。
太子没再说话,放下茶盏,手指在琉璃鱼缸壁上轻轻一戳。
时九柔默契地钻过来隔空蹭过他的指尖,顺便又感慨了一下他的指甲圆润干净,泛着一瞧就很健康的粉色光泽。
太子垂眼看了看时九柔摇头摆尾的小可怜模样,心情才算恢复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道:“小国师已经十六了,以后不用事事都与孤说。”
小国师穿得仙风道骨,实则底子还是个少年人,闻言面皮微红,心里却暗暗鼓劲,他定要叫凌姑娘见到他的真心,要对她好。
“走吧。除煞后孤再回来用一碗……鱼滑粥便可。”
东宫有个厨娘,鱼滑粥做得很是鲜美,太子本想说绵绵红豆沙羹的,却又鬼使神差地看了眼琉璃鱼缸里的时九柔,临出口的话便改了。
唔……她听得懂孤的话。
太子如是想。
果不其然,时九柔立刻作出摇尾乞怜的小模样,嘴却鼓鼓的。
太子对着鱼缸笑了,改口道:“那还是红豆沙羹罢,香甜可口。”
缸中的鱼立刻就活蹦乱跳起来。
太子心情大好,对她的即时反馈很是满意。
小国师见太子目光柔和地对着一条鱼喃喃自语,心里想:少瑜哥哥对鱼都能笑的如此和善,对他怎么便那样冷淡。师父说得没错,这皇宫里的人,果然是与他们圣清山上的不同。
太子晾了小国师片刻,愉快地逗弄了时九柔好一会,终于要跟小国师出门了。
这时一位内侍又来通报,太子抬眼以目光问询,内侍道:“皇后娘娘宫中一位叫妆香的掌事姑姑失踪了,莨大姑姑来问咱们宫里是否有人知晓妆香姑姑的下落。”
太子眯着眼,道:“这种事你们且去处理便是。”
时九柔却不能平静,她一听妆香这个名字,立刻想起来原书中一段剧情。
因为原书是凌绮雯大女主搞事业的剧本,她自然也有古早女主的一个金手指,那就是本书中但凡有点特色的男角色,都会围绕在她身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所使。
所以凌绮雯身边,并不只有太子和小国师两个男配,比如说还有一个屡屡帮她,最后为她献上性命的一个太监,周定鹤。
周定鹤是皇后小鎏氏的爪牙,却叛变了凌绮雯,成为她的不二之臣。他偏执阴狠又自卑,愿意以萤火之辉、一身残骨给凌绮雯铺路,竟还赚了时九柔看书时的一把眼泪。
而如果回顾时间线,这会应该是凌绮雯和周定鹤刚搭上的时候。
他们有一次在皇宫相会的时候,恰巧被小鎏氏的一位名叫妆香掌事姑姑撞见。凌绮雯惊惧之下,周定鹤心生怜惜,亲自出手解决了妆香,并因嫉妒,将嫌疑引到了太子的身上。
这无疑加重了小鎏氏对太子的不满。
时九柔现在是太子的鱼宠,受太子庇护,虽然还是害怕他哪一天会将自己送给心狠手辣的凌绮雯,但毕竟不知道哪天才能恢复法力,当下还是要依靠太子。
况且太子的身边有充沛的潜龙灵气,极大地帮助她疗愈内伤。
时九柔真香了。
她幽幽地叹口气,太子与她现在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太子倒台,她估计真要被做成鱼片汤了。
只是为什么她要考虑这么复杂的事!
时九柔摇摇尾巴,忧愁地吐出一连串泡泡,在泡泡的倒影中看见自己金粉交错的好看鳞片。
她现在分明只是一条鱼呀。
为什么要为难鱼鱼呢。鱼鱼不可爱吗!
论一条丧失法术且知晓剧情、但离不开水、又不能说话的鱼儿如何奋力自救。
就在内侍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小国师睁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伸出手指指向琉璃鱼缸,口中还惊讶地说着:“少瑜哥哥,你、你的鱼!”
“什么?”太子微皱眉头,也回头看向时九柔。
只见时九柔咬出一根长长的水草,头顶着那根水草,安详地仰着肚皮躺在一堆造景的玉石上,不住地翘起尾巴指向头上的水草。
那草、那石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绿!
太子抽动嘴角,小国师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太子,眼神难得地复杂了起来。
内侍不敢说话,想着是不是该通传小厨房明天烧鱼。
“咳咳,少瑜哥哥,你这条鱼……”小国师抿了抿嘴巴,小心翼翼地缩回手指。
太子对上他的目光,用一个更加悲悯的表情回报他。
憨货,要真是绿,那也是我俩一道。
时九柔望着天,横竖她已经尽力了,带不带的动就全看太子了。
毕竟她只是一条热带鱼。
小国师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脸色一绿,走到时九柔面前,不可置信地说:“你什么意思?”
时九柔并不理他:憨货,还看不出来吗?你要我怎么回你,你对一条鱼有什么期待,亲亲?还是不会说话的那种。
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待空气中的尴尬淡去一些后,才毕恭毕敬地道:“莨大姑姑说,服侍妆香姑姑的药莲禀报,今日下午妆香姑姑神色异常,还不停张望东宫的方向,黄昏便不见了。最后见到她的人也称,妆香姑姑是朝着东宫来了。”
太子明白了。一宫掌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凭空消失了不说,还留下了于东宫不利的话柄,这是有人要挑拨他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
只要他有一举一动,那就是对小鎏氏怀孕不满,一顶帽子扣下来,必要引起圣心不悦。
“封查东宫,请莨大姑姑进来搜人。你全程跟着。”太子吩咐内侍,并对小国师道,“除煞明日再说,今日小国师先与孤去探望皇后娘娘。”
时九柔一脸欣慰地看着太子。
不愧是你!
太子眸光中带着追索之意,看向时九柔,语气有些难辨。
“你说凌绮雯与这件事有关?”
时九柔甩尾巴示意,是的。
“你今日在东宫里,怎么知道的?”
时九柔答不上来,遂装死。
太子忽然福至心灵,“你灵物的直觉?”
时九柔:你说是就是。
小国师在边上艰难地称赞了一句:“这鱼,懂得还挺多的。”
第8章 “这是,法器。”
“既你有灵物的直觉……”
太子颔首,指节不住在桌上敲击,若有所思地看着时九柔呢喃时,听到小国师的那句感慨,侧首瞥他一眼。
“小国师不懂,这鱼并非寻常。”
那语气中隐隐有些骄傲和自豪。
时九柔顺着话音昂扬起漂亮的小脑袋,对着小国师扭了扭身子。
小国师奇道:“你竟真能听得懂,不是鹦鹉学舌那种?是妖还是鱼?”
时九柔:……我是鲛人,谢谢。
太子唤来一名年轻内侍,叫他从库房中取一只稍大的琉璃方碗来,等候时悠悠然跟小国师解释起来。
“小国师乃天师派,不擅水系幻术,自然识不得这是璃曼美人鱼,南海鲛族成精前的原身。这只很通灵性,怕是将要化妖。”
小国师一听这名字就知晓了,自从三百年前昭赟王朝晟帝与南海龙鲛二族签订了一百海里为界的契约,双方相安无事了三百年。
璃曼美人鱼这支鲛族发家的原族,也从三百年前人族菜谱上的一盘菜变成了真正罕见的鱼种。
这些年近海少有捕捞,却没一条有化妖的迹象,那些天资愚钝的蠢鱼只能靠着美艳的皮囊,被权贵人家豢养逗弄,苟延残喘。
时九柔听太子同小国师的对话极想笑,太子分明才是那个真正不擅水系幻术的人,却挺能唬住小国师的,怕不是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讲课,也是敢讲敢信。
她抖掉身上挂着的一根水草,坏心眼地想着等她恢复法力,变成人站在这两个人面前,会不会吓死他们。
脑补着名场面的时九柔转念又立刻否定了前面那个馊主意,只怕她真的化成人形,让太子和小国师知道她就是鲛人,可就真要引起血雨腥风了。
这绝不是时九柔这个“从心之鱼”的上上选。
幸而她是高级海族,至今竟无人看出她其实就是鲛人,连凌家的凌绮雯也没有。
皇族命脉克水是个秘闻,并不为外人道,老国师自认还未到讲给小国师知道的年纪,小国师是不知道太子与他在这方面,其实相差无几。
他恍然大悟、发自肺腑地感慨:“少瑜哥哥果真博学。”
时九柔有些恍惚了。
方才被太子叫去取琉璃方碗的年轻内侍回来了,捧着擦得干干净净的碗,等候太子的命令。
太子“嗯”了一声,朝着时九柔扬了扬下巴。
“将她先装在碗里。”
内侍不敢迟疑,手脚麻利地捞起时九柔放进方碗里,取了好些水进去。
时九柔猝不及防被挪了窝,正努力从窒息的状态恢复过来,又见太子长着粉润健康指甲的大手贴在碗壁上,将碗直接递到了小国师怀里。
“既她灵感这么强烈,孤要带着她。小国师端着,对皇后娘娘就说这是你的‘法器’。”
时九柔鼓鼓腮帮子,发出了猫的声音:喵喵喵?
小国师缓缓低头看向碗里的鱼,与那鱼扬起的脑袋上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对视上,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法器”,心情复杂。
于是,太子、太子的鱼、替太子端鱼的工具人小国师一行人到了皇后小鎏氏的鸾凤阁。
小鎏氏正在审人,乱糟糟跪了一地宫人内侍。
她没想到太子亲自来了,给他们看了座后,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端碗的小国师身上。
饶是她端庄娴雅,也没忍住。
“小国师这是,没用膳呢?”
小国师只能故作镇定地答道:“娘娘,这是晏楠的,法器。”
小鎏氏一怔,对他温柔一笑,只说了四个字:“有些别致。”
太子清了清嗓子,“母后,孤听闻鸾凤阁的掌事姑姑妆香失踪了?”
小鎏氏扶着额头,颇有些忧愁地诉起苦来。
“太子也瞧着了,这满屋子跪了一地,鸾凤阁发出去的人也没消息传回。自本宫有孕后,尽是妆香照料本宫起居饮食,就数她细致,余下的尽是不中用的。”
时九柔:老面粉口袋了,挺能装。
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皇后身后一个红衣太监身上。那就是周定鹤,皇后面前装得跟猫儿似的乖巧。
太子安慰小鎏氏道,顺便撇清自己嫌疑。
“母后稍安,当心气坏了身子。孤自父皇那儿离去,一直与容安在一起,后来又在书房理了一日朝政,竟未即时来安慰母后,儿子不孝。”
小鎏氏听出话音,以为太子埋怨她遣了第一心腹去东宫,却又听太子下一句。
“莨大姑姑应该已经回来了。”
太子本就是算计好时间的,果不其然,十几二十几呼吸的功夫,莨大姑姑就回来禀报。
东宫及附近是没有妆香的。
小鎏氏作出不解的神色:“那这几个全都咬死妆香失踪前是朝着东宫去的。”
太子微微一笑,“小国师天纵奇才,已经算出妆香人在何处了。”
“哦?”
小鎏氏确实很想知道妆香人在何处,她身上这一胎其实怀象并不安稳,也不知是不是皇帝龙体不安下行房的原因,她已隐隐有了出血的迹象。
妆香虽不算她顶顶心腹的宫人,但也是从入宫就用起来的,又照料着她的衣食起居,胎象不稳的事情并不能将妆香瞒死。
怎么就那么巧,太子一回宫,妆香就不见了。
小鎏氏对太子不能信任,唯恐他要对腹中孩儿下手,买通了妆香,等着打她一耙。或者说,妆香已经将秘密泄露,畏罪潜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