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宴月月虽然只是个连为父母报仇都做不到的弱小弟子,但她小小年纪对万事都看得通透,魅魔无法突破她的心房占据她的身体,便整日在她耳边诉说她父母的死,她与荀苍的仇怨。
魅魔说,只要宴月月让出身体,她就会杀了荀苍替她报父母的仇。
“不必,我将来自己会做到的。”
“小姑娘,你哪里来的自信?”魅魔嗤笑。
“我就是可以做到。”
后来宴月月当真夺得斗法大会的魁首,逐渐成为整个修仙界都鼎鼎有名的新秀。她终于突破了风云阁带给她的桎梏,可以打败荀苍为父母报仇的时候,却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杀了荀苍,她的父母也不会回来,而自己或许可以杀了荀苍,却难抵挡整个风云阁的追杀……或者说,难以抵挡这个从上到下都被魅魔渗透了的风云阁。
那一年,魅魔终于用腻了之前的身体,杀死了前任圣女,宴月月成为清月圣女。
她在一个夜晚偷走了金屏琉璃樽,将它扔到了罗刹鬼域,却没想到金屏琉璃樽确实是圣物,自己找了回来,并且魅魔还寻到了新的继任者——她那个飘着绿茶味的白莲花师妹。
魅魔选了新的圣女,自然也不会留下知道她秘密的宴月月,因此长老们决定杀死宴月月。
宴月月这一次终于不再沉默,她留下了金屏琉璃樽,将那承载了魅魔本体的“灯芯”偷了出来。
原本她打算将魅魔送到天地无极宗,找无极道人重新封印起来,但途中遇到风云阁不遗余力的追杀,她伤重之下无意中把“灯芯”弄丢了,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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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天地无极宗里也一片静谧,除了三三两两负责守夜的弟子在院中安静地走来走去,连白日里最闹腾的御兽堂此刻也安安静静的。
丙字一号房里,白日里闹腾了一整天的空明山三巨头各自在自己的窝里睡得香甜。
黑龙的鼾声有点响,小人参精用两片叶子垂下来堵住耳朵。猹脑袋上的绷带今天托了它主人的福终于摘掉了,这会儿不知梦到了什么美事,正偷笑着在小床上翻身打滚。
再往里一点,小顾愠在他的小床上原本睡得笔十分乖巧笔直,嘴角也带着笑。不知道是不是和猹梦到了同样的好事,突然也咂摸着嘴偷笑起来,兴奋的小短腿把被子踢到了一旁。
深夜的闯入者很是嫌弃地经过他的小床,原本不打算理会的,后来不知想到什么,还是绕回来勾了勾手指,被顾愠踢开的被子又好好地盖回他的身上。
“啪”地一声,屋内所有的灯一瞬间都被点燃了起来,整个屋子灯火通明,闯入者顿时无所遁形。
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打算藏着。
“果然是你。”
顾愠的小床对面不远处就是宴月月的床,她手拿着水光镜缓缓从床上起身,转过头,面色复杂地看着脑袋上顶着“可怜”表情包的钟离恪。
见他一直不说话,宴月月也不问,自顾拿着那面水光镜继续看了起来,直到她忽然一件事来。
“这水光镜,是我第一次斗法大会夺得魁首时的奖品。”她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什么事情,“可除了那一次之后,从来没有哪一届斗法大赛有这个奖品了,为什么?”
钟离恪面上一怔,随即忽然笑了起来。
“那不是斗法大赛的奖品,是我特意做来送给你的。”
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宴月月的面色很平静:“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的眼中写满了故事。”钟离恪像是生平第一次那么认真,干脆走上前在她的床边坐下,一手撑住下颚眯起眼,仿佛怀念一般聊起了那段往事。
在遇到宴月月以前,他从没将风云阁放进眼中过。
只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却又十分弱小的无能之辈,一眼望去就可以看透他们的本质。像是一团烂在淤泥底部的莲藕,就算将它连根拔起,也永远清洗不掉缝隙中混杂的污泥,可偏偏在这样的污泥之中,却诞生出了一朵真正不沾染污泥的莲花……
“等等。”听到这里,宴月月顾不得礼貌问题,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做莲花,你换一个。”
钟离恪:“……莲花怎么你了?”
“我不管,你哪怕说我是一颗白珍珠都行!”宴月月心情不好,脾气也一下上来了。
“哦好吧,白珍珠……”
钟离恪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但不知为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他也完全没了刚才把故事娓娓道来的兴趣,就粗略地概括了那年的事。
因为对她和她身后的故事产生了兴趣,那一年他故意没参加斗法大赛,把冠军让给了她,并且还假借师父的名义把那水光镜赠给她。
“那时候你就料到水光镜还会回到你手里?”宴月月面露怀疑,“你真的能算到这么远的事情?”
“那倒不是,不过我想要的东西,总能想办法拿到手的。”钟离恪说这话的时候,倒是难得露出了本性里强势的一面,“就好像你弄丢的那个‘灯芯’。”
听他说起这个,宴月月总算想起来,眼下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你既然找到了‘灯芯’,自然知道它实际是什么……里面的东西呢?”
那魅魔不死不灭,当初她也是苦于找不到彻底解决魅魔的办法,才会想去求助天地无极宗。
“哦,你说那魅魔?”钟离恪懒洋洋地挑眉,“旧时代的残渣罢了,被风云阁那群蠢老头哄久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角色,我瞧着无趣,就送她走了。”
宴月月一时还没回过神:“走?走去哪?”
“她费那么大劲不就是想重获肉身修行飞升吗?我帮她省去了前面的步骤,直接让她的魂魄飞散上天了。”
宴月月:“……”
物理飞升可还行。
不过想到“噩梦”中困扰自己多年的魅魔终于消失了,宴月月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她看着面前脑袋上浮着一个“得意”表情包的钟离恪,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却突然又觉得好像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尽管你可能只是为了看热闹,但你确实帮了我的很大的忙,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钟离恪。”
她这话说得太过认真也太过郑重,倒让钟离恪有些傻眼,脑袋上的“得意”也很快被一个“骷髅”取代,但宴月月已经无心再去分辨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了。
“不过我这短暂的一生似乎也给你带去了不少乐子,如此……我们是不是算扯平了?”
钟离恪愣了下,他原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宴月月过于平静的表情,他一时也慌乱起来,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哦……”
“那现在,”原本面无表情的女人脸色忽然多了分愠怒的神色,直接把手上水光镜朝他的脑袋丢了过去,“是不是该算算你偷看我洗澡的事情了?”
啊这……
钟离恪手快地接住了水光镜,脑袋上“骷髅”也变成了一个硕大的“衰”。
哎呀呀,其实他也就看过那么一次嘛!
每天都。
第38章 呸!老不要脸的!……
钟离恪绝对是个天才——褒贬意义上都是。
尽管内心十分羞耻, 但宴月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要重新认识这位“好邻居”了。
先前说过,水光镜的作用大约就像是一个摄像头, 而镜面本体就是它的储存卡, 上面有许许多多的“视频”可以点开查看。
宴月月翻开自己那面水光镜的时候才发现,在右上角竟然还有类似“历史浏览记录”的功能, 最上面的是被“浏览”次数最多的视频。
想着这面镜子这些年来一直在钟离恪手中,那这个“浏览记录”的主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出于好奇心, 宴月月想知道是什么场面这么吸引钟离恪, 便点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
“可是你穿着衣服呢……”被质疑偷看洗澡的某人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好吧?”
宴月月又被气笑了:“你还委屈了是吧?!”
画面中的确没有她真正洗澡的过程, 但从她开始脱下第一件衣服盖住水光镜开始,直到她洗完澡穿上衣服重新捡起水光镜这段过程中的声音都被记录下来了。
包括她洗澡时的水声,以及……洗澡时无聊哼歌的声音。
明明画面只有开头和结尾, 中间全是声音,这个无聊的人却能把这一段“浏览”到次数置顶, 可见当真是对这一段十分喜爱呢!
被羞耻心笼罩的宴月月越想越恼, 尤其是对面那人竟然还一脸振振有词地说自己就是从这里醒悟到了水光镜不能“调整”镜头的致命缺陷, 所以后面还做了修改……
说到这里, 钟离恪不免又眉飞色舞起来:“现在, 就算你拿衣服盖住它, 它也照样可以透过衣服……”
“去死吧钟离恪!”
恼羞成怒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从床边抓起了自己上课时用的剑——正是钟离恪原来那把, 朝着钟离恪刺了过去。
这剑也是有灵性的,尽管还没有什么剑灵之类的出现,但它面对这个抛弃了自己的前主人, 分明表现出了比以往都更强烈的斗志。
钟离恪自然没傻到站着等死,随手把剑抬出来挡了一下,只听“啪”地一声,钟离恪手里那把“路上随便捡的”剑就被一下劈成了两段。
“哇哦……”钟离恪挑眉看着宴月月手里的剑,“黑荼在你手里倒是比以往要凶悍许多!”
黑荼正是这把剑的名字。
他不说还好,一说又提醒了宴月月自己握着的剑也是这人的。一时间她竟有一种钟离恪在自己身边无孔不入的感觉,不由气闷地哼了声,脑子一热把那剑朝他丢了过去。
“谁稀罕?还给你的!”
给过之后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眼下没有武器能暴揍钟离恪了。她急忙满屋子找起其他武器来,很快她就瞥见顾愠的床边挂着一把剑。
那是她从赚钱酒馆带出来的剑,因为顾愠还太小暂时不能用,就先挂在他的床幔上了。
宴月月快步走过去摘下那柄剑,冲着刚接过剑的钟离恪冷冷地抬了下下巴。
“不要打扰小家伙们睡觉,你!跟我出去单挑!”
“等等!”钟离恪回过神,略有些犹豫地看着她手中的剑,“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它放下……”
被羞耻与恼怒充斥的宴月月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红着眼道:“怎么?你难道要说我手上这把也是你的?”
眼看她这会儿实在没法沟通,钟离恪只好闭上嘴,老老实实地拎着黑荼往外走。
群英堂的教师宿舍偏居天地无极宗的东北角,这一代是专门造出来供老师住宿用的,有甲乙丙丁个院子。
宴月月虽然只住在丙字院的壹号房,但丙字院暂时也只有她这一人住,因此这会儿院子里也没其他人,只有她和钟离恪一人一剑遥远对立着。
哦不对,还有半夜不睡觉趴在丙字院的大树上看戏吃瓜的师兄弟二人。
“哎,这是要打起来了?”眼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杜同兴奋地戳了戳师弟的手臂道,“师弟,要不要现在赌一把?我押一千灵石,赌宴老师赢!”
他身旁的白发少年冷酷的小脸上写满不解:“你对师父这么没信心?”
“呵呵……”杜同朝师弟露出了一个“你还是太天真”的笑脸,啧啧有声道,“那我可真是太有信心了!”
杜同作为钟离恪的第一个徒弟,实际上也算是钟离恪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他从五岁开始就跟在钟离恪身边了,比起白澜月,他对钟离恪的了解自然更深。
想起幼年时动辄就被师父吊起来教训的那些噩梦场面,杜同哀叹般地叹了口气。
没错,所谓被钟离恪“拉扯”大,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拉和扯。
同样被钟离恪“拉扯”大的白澜月大约还是被拉扯得少了,对于自己的师父竟然还存在不小的孺慕心理,眼见院子里的钟离恪竟然只顾着挡宴月月的招式却不还手,不免担心了起来。
“师父为什么不还手啊?”
“这你看不出来?他肯定是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惹宴老师生气了,现在正心虚呢!”杜同嫌弃地嗤了声,随即又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竟然会觉得心虚……也不知道他到底对宴老师做了什么?”
杜同这般嘀咕着的时候,院子里的宴月月已经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剑术法术都一股脑地朝钟离恪用了一遭。
她这两天刚融合所有的记忆,些许法术使用起来有些生疏,但不知道是不是怒火加持,这会儿她的剑术可比当初夺得魁首时还要厉害几分。
钟离恪也从原本的惬意闪躲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真让他还手,他还是不太乐意的。
“好邻居,你解气了吗?”见她终于停下来喘着粗气,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宴月月确实打累了,把剑杵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本来想说先放过他的,但当她看到这人脑袋上的“哈欠”表情包,心中那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疲累的身体也突然涌上了一股新的力量,她甚至感觉自己下一剑就可以杀了他了。
“你……你给我认真点!”
这话说完,她再续过来的剑术里竟已经真的带了几分杀意了,钟离恪的眼神终于沉了下来,这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院子里的大树上若隐若现的一撮熟悉的白毛……
真是徒弟到用到的时候才知道好!
钟离恪眉头一挑,右手一挥就把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徒弟从大树上拉扯了下来,还一串串了俩,杜同和白澜月一同被捆在一起,重重地朝地面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