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山栀子
时间:2021-05-14 09:40:48

  魏昭灵垂下眼帘,神情疏淡。
  张恪与李绥真相视一眼,不敢再多问,随即行礼,道:“夜深了,还请王早些歇息,臣等告退。”
  张恪话罢,便与众人一同退出殿外去。
  一时间殿内寂静下来,魏昭灵走回内殿里,他立在那雕花屏风后,随手往浴缸里扔了几粒鱼食。
  他眼眉变得柔软了些,唇角不自禁地弯了弯,他咳嗽几声,回身走到床榻边,又注意到了里侧的那只玩具熊。
  魏昭灵明显有一瞬发怔,想来是李绥真带着人回仙泽山地宫时,连同金鱼缸和这只玩具熊都一同带了出来。
  他在床上躺下来,扯过一旁的锦被后,便闭上了眼睛。
  复国后的每一天他几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直到这两天压在他身上的政务才减轻了许多,头脑里的那根弦一旦松懈下来,他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大约是做了不太好的梦,夜半惊醒时,他额头已有了细密的汗珠,撑着身体下了床,魏昭灵走到朱红的窗棂边,推开了窗。
  六月底的夜风只余凉爽,吹得他宽袖生风,猎猎作响,外面的月光洒在廊桥下的水波里,曾经宣国人洒进水底的莲花种子终于在这一年的六月开了花。
  魏昭灵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忽觉夜长,转身之际,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枚龙镯,情丝珠在其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瞬间有金丝涌来勾勒出一道光幕,他赤着脚走进去,穿越了空间的限制,停留在另一边蝉鸣聒噪的夜。
  素色的窗帘半开着,遮挡不住那扇窗外银白如霜的月光,魏昭灵看了一眼窗外,又去看床上的姑娘。
  他走过去将地上的薄被捡起来,重新扔到她身上。
  楚沅原本睡得也不是很沉,晚上忘了插上蚊香液,害得她一晚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冷不丁地有被子砸在身上,楚沅一下子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去摸枕边的见雪,可才摸到,她就看见了魏昭灵的脸。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
  “……你怎么半夜跑过来啊?”楚沅把台灯按开,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在床沿坐下来。
  “想来看看。”面对她的目光注视,魏昭灵有点不太自然地侧过脸。
  楚沅盯着他片刻,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抱住他的腰,趴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你是想我了吧?”
  她向来如此直白,可魏昭灵却总是不善表达,他听见她的这句话,又躲不开她的笑脸,她的目光,于是耳廓难免有些发烫。
  “我其实也很想你的,要不是期末考试,我每天都会过来的,”楚沅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所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魏昭灵不由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夏夜也不算安静,那透过纱窗钻进来的夜风吹起窗帘的边角,层层散开的涟漪像是能钻进人的心里。
  “后天我们就去瀛巳城。”他忽然轻声说。
  瀛巳城?
  楚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抬头望向他。
  “不是你说的想去?这才过去多久,你自己便记不得了?”魏昭灵垂眼看她。
  他的话唤起了楚沅的一些记忆,她恍然,“这事我还真忘了……”
  明明他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又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她忘记的事,他却原来一直好好地记在心里。
  心里难掩欢欣雀跃,楚沅不由的又笑,“那你今天不回去了吧?我明天是最后一天考试,你就在这边等我,行吗?”
  “好。”魏昭灵环着她的腰身,应道。
  楚沅却还觉不够,更得寸进尺,“那你可以来学校门口接我吗?”
  “好。”他仍耐心地应。
  像是在回应一个小孩子任何的请求,包容她的天真,也纵容她的所有。
  “那快睡觉,要是睡不好,我明天考试可怎么办。”楚沅非常大方地让出了自己床外侧的位置,她翻身滚到里面。
  魏昭灵停顿半晌,对上她的眼睛,他还是躺了下来。
  楚沅把被子往他身上一遮,还嘱咐他,“你再热都不可以蹬被子,你身体不好,着凉了就又得喝药。”
  她把关心的话说得已经太多,可每回魏昭灵听着,都还是会忍不住去看她的眼睛。
  大约是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同他念叨过这些,他竟也从没觉得烦,反而心里越发安宁欢欣。
  台灯按灭,室内再度变得昏暗起来。
  魏昭灵闭上眼睛静默许久,身旁的姑娘却忽然翻身缩进他的怀里,他一瞬睁开眼睛,借着浅淡的月光,他看见她闭着眼睛,却在抿着嘴唇偷笑。
  她不说话,他便也重新闭上眼睛,只是薄唇也不由微弯了弯,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蝉鸣在他们的睡梦中慢慢消弭,好像这夜也从此刻开始变得安静。
  天色渐渐转亮时,楚沅被床头的闹钟吵醒,她本能地伸手却没有探到床头柜去,而是摸到了冰凉丝滑的衣料,她睁开眼睛,魏昭灵刚好按掉了闹钟那聒噪的声音。
  她还迷迷糊糊地在打哈欠,魏昭灵一手揽着她的腰扶着她坐起来,又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起来。”
  楚沅之前起床远没有这样磨蹭,大约是因为他在。
  她下了床拿了校服去洗手间换好,又洗漱了一番,才走出来在衣柜里找到之前给他买的衣服放在床头。
  “下午五点来接我。”楚沅打开院门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提醒他。
  魏昭灵才点头,那双眼睛却忽而定定地看着门外。
  楚沅有点疑惑,一回头就看见了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三个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煎饼果子,还有一杯豆浆,除了郑灵隽之外,简玉清和赵凭霜都已经呆住了。
  一时间,楚沅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魏昭灵一抬手,楚沅身后的院门便“砰”的一声关上,她吓了一跳,回头只能看见紧闭的大门。
  楚沅走下阶梯,“你们大早上的干嘛啊?不去学校还往我家跑?”
  “给你带煎饼果子啊……”简玉清跟上去顺嘴回了一句,随即他又甩了甩脑袋,“不对,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那个人是谁啊楚沅??”
  “你还让他来接你,你自己又不是路痴你要什么人接啊?”
  楚沅接过赵凭霜递过来的豆浆和煎饼果子,才喝了一口豆浆,她听见简玉清这话差点没被呛住。
  “你懂什么?”郑灵隽拍了简玉清肩膀一巴掌。
  简玉清回头看他,“我是不懂啊,不懂就要问嘛小叔。”
  “楚沅,你快说,那个人是谁啊?虽然我一直觉得我长得挺帅了,但是刚刚那个男人那张脸简直……”
  简玉清话说一半找不到形容词了,他半晌才憋出一句,“总之我还没见过能长成他那样的。”
  楚沅吃了口煎饼,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我男朋友。”
  说完她就率先往前跑了。
  简玉清只觉得自己咬进嘴里的不是煎饼,而是忽然塞进他嘴里的瓜,他瞪起眼睛,然后赶紧追上去,“楚沅!你居然早恋!”
  赵凭霜也是一脸震惊,可她回头看见郑灵隽,“你早知道?”
  郑灵隽也没反驳,只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多,阳光却依然炽烈,浓荫里偶有光线顺着叶片之间的缝隙头下去细碎的影,有些晃眼。
  楚沅走出校门便看见了马路对面树荫下的魏昭灵,他一身休闲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绿灯亮起,楚沅顺着斑马线走到他身边去,却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陡然停住。
  “怎么了?”魏昭灵注意到她的视线,便也不由抬头瞥了一眼那个女人。
  “那就是程佳意的母亲。”
  楚沅看着她的背影,对魏昭灵说道:“程佳意死后,她几乎每天都要跑警局,找记者,还有来学校,现在保安都不让她进去了。”
  “她一直坚持程佳意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闹得这件事到现在在网上都还留有余温,有人说她只是不想面对自己逼死了女儿的事实,可是我总觉得,她坚持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杀死的,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应该是有原因的。”
  王雨娴一直在找媒体,一直在网上发帖,她像是故意在闹大这件事,且分毫不在意网友怎么骂她,说她是疯子。
  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活在媒体的关注之下,她仿佛是刻意要让那无数的镜头注意她。
  “可惜她挺不待见我的,我要是去问她的话,她估计也是不会跟我说什么的。”楚沅撇了撇嘴。
  魏昭灵看着那女人半晌,却又将目光停留在她手臂间的米白色挎包上。
  “你感受不到吗?”
  他凤眼微眯,嗓音清泠稍低:“她身上有样东西。”
 
 
第70章 陶瓷厌胜钱   和疯子讲道理是最没趣的事……
  原本打算是去吃饭的, 楚沅也没来得及,她和魏昭灵一路跟着王雨娴回了家。
  王雨娴坐在客厅里发呆,楚沅在外面的小花园里透过落地窗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她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啊?我没有感受到什么异能的气息啊。”
  “不是异能, 倒是跟巫术沾点边。”魏昭灵的语气平淡,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他牵起楚沅的手走进客厅里, 呆坐在沙发上的王雨娴才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没回头, 便有一缕细丝般的流光渗入她的眉心, 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直接昏迷过去。
  楚沅看见王雨娴倒在沙发背上, 便松开魏昭灵的手,走上前去打开了王雨娴的包, 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才摸出来一枚陶瓷的物件。
  王雨娴的包里除了手机、钱包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之外,便是这枚陶瓷做的钱币模样的物件最惹人注目。
  那钱币是镂空的, 上面镌刻的是一个人的模样,而这个人的身体又被烈火困住, 脖颈间还有一条紧束的绳子, 那绳子很紧, 于是那人的脸就被镌刻得十分扭曲, 甚至吐出了长舌。
  怎么看, 这陶瓷钱币上的图案都显得诡异渗人, 上面还有四个字, 可那却是楚沅看不懂的篆体。
  “你认识吗?”楚沅把那枚陶瓷钱币递到魏昭灵眼前。
  “不得好死。”
  魏昭灵只看一眼,便轻飘飘地吐露出四个字。
  楚沅越发觉得阴森恐怖,险些没握住那枚钱币, 她不由地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厌胜钱。”
  魏昭灵将她手中的陶瓷钱币接过来,随意打量了几眼,便又道:“厌胜钱可以趋吉辟邪,也可以诅咒压制,很显然,这枚厌胜钱便是用来诅咒他人的。”
  “诅咒?”
  楚沅觉得自己后脊骨都有点发凉,她再将那枚陶瓷的厌胜钱看了一眼,“这玩意真的能咒死人吗?”
  “有的可以,但这枚还够不上咒死人的程度,但被诅咒的人也不会太好过。”魏昭灵仿佛是对这枚陶瓷币来了点兴趣,“这种陶瓷做的厌胜钱并不常见,也还算稀奇。”
  “那她明明是个普通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东西啊?”楚沅又看向沙发上昏迷过去的王雨娴。
  “问问她,不就知道了?”魏昭灵将那枚厌胜钱收入掌中,随后便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楚沅看到王雨娴眉心的光痕散去,紧接着她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
  “楚沅?”王雨娴睁开眼睛最先看见楚沅,她又一瞬惊愕,随即又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指间还把玩着一枚陶瓷的钱币。
  她一惊,反射性地去看自己的包,随即她便瞪起眼睛,嗓音变得尖刻起来:“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们这是擅闯民宅,我要报警!”她往包里伸手,要拿手机。
  “王阿姨,别这么激动。”
  楚沅在她拿出手机的瞬间就夺了过来,又冲她笑了一下,“我们没什么意思,就是你这枚陶瓷币挺特别的,想问问你在哪儿买的。”
  与此同时,王雨娴发现自己身上宛如缠了细丝一般,根本再动弹不得,她内心的恐惧扩大,可这偌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她。
  一时间,王雨娴抿紧嘴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阿姨,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女儿程佳意不是自杀的?”楚沅一直盯着她的脸,“网上声讨你的舆论那么大,可你却偏要往那些媒体的镜头里钻,偏要制造话题让自己陷在舆论中心,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身上,”
  楚沅说着,一双眼睛便看向了王雨娴背后不远处的置物架,“你家里的摄像头也有点多啊,你是在怕什么?还是说,你在等什么人?”
  王雨娴家里藏着太多的针孔摄像头,仅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楚沅就发现了好几个。
  而听见楚沅的这番话,王雨娴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但她从来都讨厌面前这个女孩儿,“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楚沅,我是没想到啊,原来你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怪不得之前那桩命案落在你身上,警察却又迟迟找不到凶手,你本来就有能够逍遥法外的能耐啊……我早就跟佳意说过,让她不要跟你这个杀人嫌疑犯来往,她不听,她不肯听!”
  一提起程佳意,王雨娴便变得更加激动起来,不过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原来打扮入时,精致漂亮的女人现在不但苍老了许多,脸上还难掩松弛疲态。
  楚沅听着王雨娴的声音就跟听蚊子嗡嗡叫似的,她掏了掏耳朵根本没放心上,但还没开口讲话,那边魏昭灵掌中流光顿起,如一只无形的手一般瞬间掐住了王雨娴的脖颈。
  尖锐的冰刺散着缕缕的寒气,就悬在王雨娴的眼前,顿时吓得她还没骂出来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
  “让你说话,不是说些没用的废话。”
  魏昭灵站起来,挥开茶几上的那些东西,坐了下去,长腿交叠时,他将那枚陶瓷的厌胜钱扔出去,准确地投进了摆在另一边的玻璃鱼缸里。
  那厌胜钱带着陶瓷莹润柔白的釉感,上面青蓝笔触勾描出的却是诡秘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案,在入水的刹那,竟有殷红如血液般的颜色从中铺散出来,原本活泼的金鱼在一瞬之间翻了肚皮,死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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