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气流被魏昭灵打散,所有的普通人也都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楚沅咳嗽的同时,看到个脑袋锃光瓦亮的中年男人转身往餐厅另一边跑,她都来不及跟魏昭灵讲话,站起来就追了上去。
魏昭灵用纸巾擦了擦手,一手插在裤袋里站起来跟了上去。
他才追上楚沅,便见她皱着眉头站在洗手间门口。
“魏昭灵,那个卤蛋进男洗手间了!”这就是楚沅望而却步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进去长针眼。
魏昭灵摸了一下她的卷发,并没说些什么,只是走进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里人并不算多,魏昭灵在第三个隔间门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凭空凝结的冰刺已经悬在里面那个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颈间。
“出来。”
魏昭灵瞥了一眼那扇门。
可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洗手间里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最后除了隔间里的那个光头男人和魏昭灵以外,洗手间就再没什么人了。
见里面的人迟迟没动静,魏昭灵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添了些不耐。
“对不起,我错了,我……我不敢了!”
男人终于憋不住开口,连声音都在发抖。
明明他手上也是沾过不少人血的,剥夺人异能也是剥夺惯了,今天也是察觉到那个女孩儿的异能之息纯粹得很,他就动了心思,却没想到这个年轻男人分明没有半点异能之息显露,能力却如此强大。
他现在是万分后悔,不该动这样的心思。
可魏昭灵却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听他在里面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冰刺毫不犹豫地穿透那中年男人的脖颈,魏昭灵垂下眼睛,看见从隔间里蜿蜒流淌出来的鲜血。
他面无表情,手指微动,一簇淡色的流火落入隔间之中,悄无声息地将那人的尸体燃烧得了无痕迹。
魏昭灵转过身走出去便在盥洗台前慢条斯理地洗手。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那个卤蛋呢?”楚沅连忙凑上去。
“死了。”
他轻描淡写,明明手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沾染任何脏污血迹,可他却还是洗得十分细致。
楚沅听到他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道:“我还说我想揍他一顿的,你怎么就给杀了……”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魏昭灵擦干净手上的水渍,看向她,叹了声,“但他好像并不愿意。”
第72章 夜半三更时 至少我能早些陪着你。
一整天的时间, 楚沅和魏昭灵还真就没有忙着去找阿箬,她躺在沙滩遮阳伞底下吃西瓜,又跟几个小孩儿一起铲沙子玩儿, 她不小心弄散了其中一个小孩儿用沙子堆起来的小城堡, 那小孩儿看着身量不大,哭声倒是震天响。
沙滩上好多人都在往这边看, 楚沅忙买了冰淇淋来分给他们,那小孩儿吃着冰淇淋才吸了吸鼻子, 奶声奶气地说原谅她了。
“不就一沙堡嘛, 哭得跟瀑布似的……”楚沅也没再跟小孩玩儿了, 她用勺子挖着冰淇淋吃了一口, 回到魏昭灵身边坐下来时还不由地掏了掏耳朵。
魏昭灵有些忍俊不禁,站起来去牵她的手, “回去吧,你的脸都晒得有些红了。”
楚沅原本没什么感觉,听见他这句话,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才有点细微的刺疼, 她忙站起来, 跟着他走。
吃了晚餐, 楚沅洗完澡在房间里跟简玉清他们打了会儿游戏。
“楚沅你自己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旅游, 都不带我们!”简玉清在队伍语音里嚷嚷个不停。
“傻侄子你能不能识趣点, 人家那是一个人去的吗?我们跟着去不合适。”郑灵隽声音里多少带了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忘了她不是单身狗这事儿了。”简玉清半晌才反应过来。
赵凭霜一向话少, 打游戏也并不怎么说话, 最多是听简玉清闹腾得不行才喊几声“别吵”。
楚沅一边敷面膜,一边跟他们打了几局。
面膜纸都有点干了她才放下手机去洗脸,涂护肤品。
熄了灯躺在床上很久, 楚沅抱着个枕头翻来覆去好久,她还是一屁股坐起来,按开了灯,跑出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等了有半分钟,楚沅才见里面的人开门。
“怎么了?”魏昭灵看着站在门外的姑娘。
“我来看看你睡了没。”楚沅望着他说。
“看过了?”
魏昭灵半靠在门框,轻声问道。
他见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双眼睛便不由地弯了弯,他极轻地叹了一声,随后便站直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进来吧。”
楚沅目的得逞,自然也笑得灿烂,她抬头挺胸地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来按开电视来看。
此刻已经是夜里的十点,外面都变得很安静,魏昭灵坐在楚沅的旁边陪着她看电视,两人之间并没有说些什么。
大抵是白天玩儿得有点累,又或是他在身边本来就是一件令人心安的事,所以楚沅的困意来得有些快,没一会儿她就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
魏昭灵关掉电视,俯身将她抱到床上去时,才一放下她,他便见她又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看他。
她看了他一会儿,又很自觉地往床的里侧拱了拱。
魏昭灵在她身侧才躺下来,她就又翻身到了他的怀里,埋在他的脖颈。
他听见她那带着些睡意的声音伴随着拂过他脖颈间的气息传来:“魏昭灵,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什么?”魏昭灵的声音仿佛是浸在她梦里一般,朦胧又轻柔。
“你是什么时候开口说第一句话的?”
关于魏昭灵的过往,楚沅也并非全部都梦到过,她只记得他家破人亡的时候还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哑巴,无论开心或是难过,他都不会表达,而后来再梦到他,他就已经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旁人的生死都在他的言语之间。
她有点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学会开口说第一句话的。
而对于魏昭灵自己来说,他的过往并非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可难堪的事再回忆起来总归也是不愉快的。
但此刻听着她的声音,他心里却很平静,也没有什么犹豫的,便开口道:“我并非天生的哑巴,一朝落入泥潭里,便总有些好事者想方设法地想逼我开口,”
他的语气清淡,仿佛说的从不是自己的过去,“用长针刺进我的十指里便是他们想出来的好办法,也的确是因为那些长针,我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他是这样轻描淡写,可楚沅听了却睡意去了大半,她抬头望着他,“长针?多长啊?有这么长吗?”
她说着还伸手比划了长度。
“差不多。”
只随口应了一声,魏昭灵按下她的手,觉得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瞪起来还真有些好笑。
“他们真不是东西!”
楚沅只要想到那样的针刺进手指里,她自己都有些幻痛了,她忍不住抓着他的手腕,开始一根根打量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又白皙,好像无暇的美玉一般,看不出一点儿瑕疵,千年前的针孔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来。
“你把他们杀了吗?”她又问。
“嗯。”
魏昭灵屈起指节握住她的手指,“所以你不必气恼,我这人记仇得很,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死在我手里。”
原本就是由仇恨支撑着活下来的一个人,那些仇啊怨啊,他该是记得最清楚的,无论早与晚,他该报的,也都报了。
楚沅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他,在这样的时刻,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这样抱他。
“沅沅,睡吧。”魏昭灵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这样温柔的嗓音像是带着催眠的力量,让从楚沅这里逃走的睡意又渐渐回笼。
“你等我今晚再做个梦。”
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最像个小孩子,有些不经意流露的天真傻气。
“什么?”魏昭灵轻声问她。
“我要批发一大箱子的针把那些狗东西扎成刺猬……”
如果能够分享我的梦给你,
我最希望这样在你那些痛苦孤独的记忆里,添进去我这一笔,
至少我能早些陪着你。
这样的话,楚沅再没有跟魏昭灵说,她的呼吸渐渐地变得均匀清浅,大约已经去了她所设想好的那场梦里。
如果他肯睡,如果他没有像现在这样久久地盯着她看,也许,他今夜就能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去到她的梦里。
但魏昭灵却小心地挣脱开她的手,下了床,慢慢地扣好自己衣衫的袖口,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姑娘,他便走出了房间。
时值深夜十二点,海城柳渔区的某栋新中式别墅里只咋水门汀处亮着几盏昏暗的壁灯,照得水渠波光尽显,层层铺展。
穿着一身浅紫色睡裙的少女悠闲地步下地下室,灯光折射在木架上摆放的红酒瓶身,偶尔透出里面浓得像血一般的酒液颜色。
除了好多的红酒架,还有一个足有三四米高的书架,那上面摆放了许多关于夜阑王朝的历史资料,或是民间有关夜阑的野史记载,又或者是她东拼西凑收集来的关于夜阑文物的剪报资料。
少女咬着巧克力饼干,在电脑桌前坐下来,戴起框架眼镜打开了空白的文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键盘。
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网瘾少女。
那枚陶瓷的厌胜钱就放在她的手边,而被那厌胜钱压着的,是一张由电脑绘制出的一双龙凤镯的图样。
“阿箬,不是我说你,这边老太爷给你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你又为什么不答应?”接起一通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粗犷的嗓音。
“扎祁,让你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你愿意啊?”阿箬笑了一声,她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剥开一颗糖果扔进嘴里,“我给你们家办事是承你们家当年的情分,但我爸死的时候也没说,我要靠嫁人还啊。”
“这件事你最好别再跟我提了,不然下回,我可不高兴帮你们做那些脏活累活了。”她咬着糖果,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收敛殆尽。
“阿箬,你这些年在外头做了多少脏事儿,老太爷可不是没长眼,今天他能替你遮掩过去,明天他就能给你抖落出去,你自己掂量着。”男人的声音越发冷硬。
可阿箬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忍不住笑起来,那声音甜腻腻的,又带着点儿阴森劲儿。
“扎祁你可别吓我,你们知道我的事,我就不知道你们家的事?要抖落就大家一起啊,反正赵松庭这节骨眼儿不正查着呢吗?正好让他查到你们家来。”
说完,阿箬便掐断了电话,也不管那边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脸色,有没有在怒骂她不识好歹,她自己坐在电脑面前倒还是悠闲自得的。
又剥了颗糖放进嘴里,阿箬才在键盘上敲出了十几个字,手却忽然一顿,她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当即站起来,才一转身,便见身后不远处的楼梯上已立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雪白的衬衣,衣角都规整地收进深色的西裤里,他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乌浓的长发披散在耳后,一双清冷的凤眼生得最为靡丽惹眼。
他只静立在那儿,
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件在寻常不过的死物。
可阿箬看见他的脸,却不由地失声惊叫:
“……夜阑王?”
第73章 照片萍踪现 我才意识到,你也是个小孩……
地下室里静悄悄的, 阿箬僵直地站在那里,她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夜阑王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可揉了一下眼睛, 他的身影也没有被楼梯口的风吹散。
也是此刻, 她桌上的那张描画着龙凤双镯的图纸连同着压在纸上的那枚陶瓷厌胜钱仿佛被风带起来,轻飘飘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你认得孤?”
魏昭灵低眼轻瞥那图纸, 又将那枚厌胜钱攥进手心里把玩,声音清泠缓慢, 听在阿箬的耳侧便如笼上了层层纱雾似的, 带着些不真实的感觉。
从六年前开始, 她就一直在收集所有关于夜阑的资料, 为的就是要研究这位夜阑王身上的秘密。
而直至宣国灭亡之后,她才知道夜阑王复生的事。
“我早见过你的照片。”
阿箬心头堆积了太多难言的感觉, 她曾一直在纸上寻找的人,今夜就这样活生生地立在她的面前,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
她脸上难掩兴奋。
而魏昭灵初听她提起“照片”两个字, 便想起之前楚沅同他说过,她第一次去魇都旧址时, 捡到过一张照片, 而那上面的人, 就是他。
只是后来魇生花种有了生机, 她晕倒后再醒来, 便再也找不见那张照片了。
阿箬才往前迈了两步, 她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 便见凭空凝结的冰刺已经悬在她的脖颈间。
缕缕的寒气缭绕着,衬得他的眉眼有些朦胧冷淡,她满脸的笑意僵住, 竟有些莫名害怕他那双漆黑阴郁的眼睛。
魏昭灵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里的厌胜钱,“照片是哪儿来的?”
阿箬是个骄纵蛮横惯了的,她不高兴的时候便什么也不想说,此刻也是如此。
可魏昭灵却没那个耐心等着她开口,原本悬在半空的冰刺骤然刺入了她的右肩,与此同时另一根冰刺迅速凝结,又刺中她的左肩。
那样强大的异能气息释放出来,阿箬几乎避无可避,生生被冰刺钉在了墙壁上。
冰刺表面有淡色的流光缭绕,那大抵便是它遇血没有立即消融的原因。
阿箬痛得惊叫出声,可魏昭灵却恍若未闻,他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去,看她被钉在墙上无法动弹的样子,竟还扯了扯唇,嘲讽似的笑了一声,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他收敛神情,再度变得面无表情,“说。”
“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