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山栀子
时间:2021-05-14 09:40:48

  阿箬痛得眼眶里都积聚了泪水,或是因为她活了十七年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她气愤却又不敢表露,只是惊恐地看着他,“他六年前在新阳留仙镇的魇都旧址看见过夜阑的海市蜃楼,他在那里面看到了你,并拍下了一张照片……只是照片才拿到手,一晚上的时间就不见了。”
  那是拍立得拍下来的照片,她只来得及看过一眼,就从此再也没见过。
  至今她与自己的父亲都没能搞清楚,那忽然出现的海市蜃楼,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致,而此后他们再去魇都旧址多少次,也都没有再看到过当日那样的奇景。
  可那样波澜壮阔,如一帧帧的电影一般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却仍给她心头留下了难以消散的震撼。
  更不提那照片上的少年君王拥有多动人的眉眼,叫她当初只看过那一眼,便清楚地记了好多年。
  可那少年君王此刻却就站在她的眼前,用最冷漠阴沉的神情打量她,便好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般,生生地击碎了她年少诸多的幻想。
  “暗算她的,也是你。”
  这句话并非是在问她,而只是用以陈述。
  他将那张图纸随手丢掉,看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便不由想起在祭月台上看到的,楚沅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
  他脸上的神情一时更沉冷了些,那双眼睛里仿佛透不进一点儿光影,他苍白的面容在此间的灯火里更显无暇,修长的手指微动,便有一道冰刺深深地扎进阿箬左手的手腕。
  她疼得尖叫起来,眼眶通红,情绪有些失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害过你!”
  魏昭灵却根本不屑答她,冰刺再度刺穿她右手腕,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阿箬还没来得及喘息,便见如长针一般的两根冰刺已悬在她的眼前。
  阿箬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史书上“姿容既殊,昆玉秀骨”的夜阑王,手段竟然也真的如此残忍可怕。
  他明明生得这样一副好容颜,可此刻阿箬却觉得他的目光,他的笑意,全都如噩梦一般令人惊惧。
  悬在眼前的冰刺未融,阿箬便见他又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把铜锁来,那铜锁被异能灌注生出凝结了铜锈一般的细丝绑在她的脚踝上,也是此刻她才听见他开口道:“这铜锁可是好东西,它能提醒你活着的时候该识趣些,不该说的话,你若是说给旁人听了,它便能生生地绞断你的这条腿,这细丝也能顺着你的血肉筋骨,把你整个人撕碎。”
  大约是他形容得足够有画面感,阿箬听了,那张脸一时间便更加煞白,她身体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从小到大借着自己得天独厚的异能,只有她杀人折辱人的份儿,小半生活得顺风顺水,还从没像今夜这样任人鱼肉,挣扎不得的时候,她所有尖锐古怪的脾气都收敛起来,根本无法勉强自己保持镇定。
  “让你将楚沅带去宣国的,是余家?”魏昭灵再度问道。
  阿箬乍一听“楚沅”这个名字,她才反应过来魏昭灵刚刚说的暗算,也是指的楚沅,“你这样对我,是为了替她报仇?”
  她答非所问,令魏昭灵皱了一下眉,灯影照着他冷白的侧脸,那一瞬锁在阿箬脚踝上的铜锁细丝便收紧了一些。
  阿箬吃痛,眼眶里又多了些生理泪花,她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余家,是余家的老太爷的指令,不只是我,那天在世纪大厦的,还有扎祁他们。”
  “扎祁?”
  “扎祁是余家老太爷身边的人。”
  魏昭灵思忖片刻,“你去过余家?”
  阿箬摇头,“没有。”
  “那就去吧。”
  魏昭灵双眸微弯,可却没有显露出多少温度。
  阿箬静默无声,那些刺穿她手腕和肩膀的冰刺在刹那消融无痕,她整个人没了支撑,摔在了地上。
  她终于看清了锁在自己脚踝上的那枚铜锁,身体几乎冷得彻骨,阿箬忽然听见了一些细微的动静,她一抬头,便看见魏昭灵手腕间的那枚龙镯里幽蓝的珠子勾勒出淡金色的光幕。
  光幕里走出来一个姑娘,她那一头卷曲的头发乱成一团,一双眼睛好像还带着些没醒透的睡意。
  “魏昭灵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她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这间奇怪的地下室,也看到了趴在地上,形容狼狈的阿箬。
  楚沅一见阿箬,就明白了魏昭灵这是干什么来了。
  “你怎么醒了?”魏昭灵一开始有些意外,他或许是没想到这个平日睡得那样沉的姑娘,会在半夜醒来。
  “翻身摔床底下了,脸着地,给我弄清醒了。”楚沅没好气地回一句,关于他瞒着她自己来找阿箬的这件事,她还暂时憋着没跟他计较,只是注意到地上的那张图纸,她捡起来,在背面又看到了铅笔素描出的一个人的轮廓,她看了看那张纸,又看了看魏昭灵,“这不是你吗?”
  楚沅不由转头去看阿箬,“你画的?”
  “这总不可能是你刚画的吧?”楚沅看了看她还在流血的手腕,“你早就认识他?”
  阿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看到的情形,那夜阑王魏昭灵几乎是在这个楚沅出现的瞬间,他的气息,神态都无意识地缓和了许多,仿佛刚刚那个要用冰刺戳瞎她的双眼,说要生生绞断她一条腿的人,根本不是他。
  所以此刻,阿箬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她只是咬紧牙关,不肯回答楚沅一句话。
  可楚沅却注意到了她的电脑屏幕。
  文档里只有寥寥几行字,可楚沅扫了一眼,她就不由点开了桌面的一个文件夹,随手点开其中一个文档。
  “……整挺好啊,还写小说呢?”
  楚沅有点不太好形容自己这会儿看到这些文字的感觉,她挠了一下鼻子,问魏昭灵:“你要看看吗?这男主角好像是你诶。”
  楚沅也没看多少,只大致扫了小半章,发现是个穿越小说,还是以夜阑王朝为背景的。
  她都有点想坐下来追更了。
  魏昭灵有一瞬怔愣,随即他便走过去牵起楚沅的手,要带她离开,可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回身再瞥阿箬一眼,那一瞬阿箬脖颈间的一枚袖珍的竹笛吊坠便落入了他的手中,“打电话给扎祁,说你明天就去余家。”
  说完,他也不管那阿箬究竟是个什么表情,只带着楚沅走上楼梯,离开别墅。
  “魏昭灵,你不是说不着急吗?”
  在回酒店的路上,楚沅终于忍不住了,她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怎么还瞒着我熬夜搞事啊?”
  被她甩开手,魏昭灵也一点不气恼,他知道她的脾性,便弯了弯眉眼,轻声道:“因为这个,你便同我置气?”
  “还因为这个。”楚沅把那张揉皱了的图纸铺展开,可上面的素描人像已经皱巴巴的不能看了。
  她竟然一直攥在手里没扔。
  魏昭灵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她这副样子有点可爱,于是他停下来,就站在她的面前,用手指替她梳理她那乱糟糟的的头发,“其实我原本没想瞒着你的。”
  “那你是临时起意?为什么?”楚沅在路灯下,望着他的脸。
  魏昭灵的那双眼睛是在看她,可又好像是想起了些白日里的画面,他的神情是缥缈的,“白日里见你同那些小孩儿玩得很开心,我才意识到,你也是个小孩儿。”
  “我十八岁成年了,算什么小孩儿?”楚沅把那张纸又揉成一个纸团,差点没把它扔他脑门儿上。
  “可我原本就不想让你帮我做任何事,我想你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就像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样,你喜欢平凡的,普通的,没有波澜的日子,你想做个普通人。”
  魏昭灵曾经不通爱欲,便也有过冷眼旁观她因魇生花而面临人生变故时的无措与恐惧,他记得她曾经是那么想要他将魇生花从她身体里剥除,她是那么害怕面对这个世界最为云波诡谲的那一面。
  他曾经并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曾经的他就是那样没有退路,只能踩着刀尖往前走。
  那时他也只是带着些兴致,去教她不要逃避,教她面对被魇生花打破平静后的一切因果。
  可是现在,
  他却越发不能再如当初一般,看着她经历过那些血腥与疼痛的所有事,看着她被搅入这罗网不明的风雨里。
  他想要还给她平静,
  给她喜欢的生活,盼着她开心快乐。
 
 
第74章 生气也没用   这次你听我的,行吗?
  “你就当我以前说的都是屁话不行吗?”
  楚沅把手塞进衣兜里, “我以前只想着逃避,觉得装得像样点就真的万事大吉了,但是好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那会儿就是再不愿意, 不也还是搅进来了吗?”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她说着就也将他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衣兜里塞, 牵着他在被路灯照亮的人行道上一直走,“我现在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至少我觉得现在比以前要过得开心很多。”
  她说, “我也想让你过得开心, 你总是为夜阑, 为李叔他们想的太多,算的也太多, 但是你有什么时候,是想过自己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埋葬千年之久的夜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他也仍要为了那片打下来的新土,和那些跟随他好久好久的旧臣而殚精竭虑。
  大约是从那一千三百多年前始, 他早在不知不觉间, 就已经忘了该为了自己而思虑些什么了。
  人世倥偬多少年, 江山改换多少遍, 他跨越的, 又何止是一个时代那么简单?但偏偏, 他的前半生同再醒来后的这段时光加起来, 也不过只是二十五载。
  二十五载,他好像从没为自己活过。
  再美味的食物于他都是味同嚼蜡,再好的天光春景在他眼中也向来没什么特别, 他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温度来自于哪里,他更是从没注意过四季轮转之间的光景有多不同。
  没有人教他,
  也没有人知道,当年的小哑巴除了失去自己的血亲外,还失去了什么。
  “其实也没关系的,魏昭灵,”
  楚沅在自己的衣兜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侧过脸去看他,“我想着你也行。”
  她相信这样的岁月还会很长,所以她迟早是能教会他的。
  对于现在的楚沅来说,她很庆幸当初是魏昭灵教着她该怎么去面对一个完全超出常人认知的全新世界,那对她来说也并非是一个有多残忍的过程,相反,那反而让她变得越发勇敢。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逃避解决不了的。
  魏昭灵教会了她这个道理。
  生活到底是要伪装出的无波无澜,静好无声,还是风来挡风,雨来挡雨,活得明快恣肆些?
  自欺欺人,原来是最没意思的事。
  魏昭灵从不知道楚沅自己默默地在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可也的确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也没有人为他考虑这些。
  心口温澜丛生,在此间被路灯照得显露出纤薄颜色的雾气缭绕着,他忽而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轻声说,“此刻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朝她笑,一双凤眼弯起来,连淡色的唇瓣都带着轻柔的笑意。
  在他最为年少的那些年,他还从未来得及看过这人间的风月,所以一颗少年人的心在他的胸腔里,也从未被埋葬。
  遇见喜欢的姑娘,
  他也终会不自禁地表露出些许纯粹青涩的心性。
  只是看见她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竟也会觉得欢喜。
  海城的夜风大概是最温柔的,吹着人的脸颊也不觉得冷,楚沅和魏昭灵回到酒店,没睡几个小时天就已经渐亮。
  魏昭灵大抵是没怎么睡的,他起来坐在落地窗边喝茶时,眼下还衔着几分浅淡的青色。
  楚沅也只比他晚起一个小时,她在洗手间里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出来便给赵松庭打了电话。
  “你说余家?”赵松庭听了楚沅的话明显有些诧异,“这怎么可能?那余老先生一向做派清正,他怎么会……”
  “他们家到底有鬼还是没鬼,查一查不就知道了?”楚沅喝了一口温水。
  “你想怎么做?”
  赵松庭在电话那端问道。
  “您说,我去余家做客的话,他们会欢迎我吗?”楚沅弯起眼睛,笑着问了一声。
  “楚沅,如果真是余家,他们之前就想抓你,你现在去了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赵松庭不免有些担心。
  “那不一样,我光明正大的去,要是进去了出不来,不就正好说明了他们余家的确有问题?再说了,他们家能在你们眼皮底下这么多年,我敲锣打鼓地去,他们肯定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毕竟您和其他世家都知道我在余家,不是吗?”
  楚沅并不提魏昭灵的事,赵松庭便只以为她是自己一个人,他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才拿定主意,“我手头上的事最近太多,实在有些脱不开身,这样吧,我让我的两个儿子带些人去海城,你可以先去余家,但要跟他们一直保持联系。”
  “这件事,你就别跟凭霜说了,”
  赵松庭叹了口气,“你跟她既然是朋友,也应该知道,她啊就是看着冷冷清清的,性子也跟你似的,倔得很,又好强,可她的异能如今仍无进益,我怕她因为你而掺和进这些事里来。”
  “我知道,赵叔叔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楚沅应了一声。
  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赵凭霜和简玉清卷进这些复杂的事情里来,这是她跟郑灵隽都心照不宣的事。
  挂了电话,楚沅走出房间去敲响了隔壁的门,又跟魏昭灵一起去餐厅吃早餐。
  “你别犹豫了,就算有个阿箬,你我不亲自去余家看一看,又怎么能知道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呢?”
  楚沅刚咬了一口面包,见魏昭灵坐在她对面垂着眼睛不说话,便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余家能帮郑玄离做事,当然也该知道我有魇生花的事了,而现在魇生花开了五瓣,根茎已经彻底跟我的血脉融为一体了,他们要动歪心思也翻不出什么浪,也许还会多谢忌惮,我晚上九点去就好了,到时候你不也能悄悄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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