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婶,今天是棉思的好日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洪秀故意刺了柳红花一句,这让柳红花心中有些羞恼。
她扯了扯唇角,“昨晚上没睡好,都坐,别客气。”
说完这话,她拿出几个罐子当做杯子倒了水给她们,洪秀喝了一口,眉头皱了下,论理今日来说亲,这宋红中家就算再没钱也得冲杯糖水,这倒好,倒了杯白开水就打发她们,这分明是故意在膈应人啊。
洪秀作为媒人,心里头都不高兴,那林老太太就更加不必提了,水杯一放,唇角就一撇,阴阳怪气道:“今儿个就拿白水招呼咱们啊,都说你们老宋家培养出个大学生出来,怎么这点儿教养都没有?又不是真穷得没钱了。”
柳红花脸上一红,连忙道:“哎,你说我这记性,我忘记加糖了。”
说罢,她急忙跑进屋子里拿了一包糖出来,柳红花是想今儿个是林家来商量婚事,就算给白水,也料想她们不敢说什么。可她没想到林老太太竟然这么不客气地就把实情说出来,还牵扯出宋胜棉。
柳红花给每个人杯子加了糖,洪秀也没拒绝,耷拉着眼皮,只当做没瞧见。
喝了糖水,林老太太表情才好看了些,她对宋红中说道:“宋老大,咱们两家这婚事如今大队里头都知道了,我们家贺成也急着要结婚,今儿个咱们就把彩礼说清楚,免得耽误时间。”
一说到彩礼,柳红花和宋红中两人脸上笑意就多了几分。
“成啊,咱们都是爽快人。”柳红花在宋红中旁边坐下,摩擦着手掌,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是这样的,咱们就按照大队的规矩,棉思可是个高中生,别人的彩礼有一百八,她的彩礼得有三百吧。”
三百?!
林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抢钱啊。谁家闺女彩礼三百了!”
“我们家棉思彩礼就三百。”柳红花见林老太太不乐意,语气反而更加坚定,“少一分,我们都不嫁。”
“谁说的。”宋绵思从西屋里推门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布拉吉,乌黑浓密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垂在两侧,模样清新又秀气,“大伯母,我可没说过我的彩礼要三百。”
“现在是长辈在商量,你凑什么热闹,快回屋去。”宋红中板着脸,对宋绵思喝道。
宋棉思微微一笑,“大伯,你虽然是长辈,可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要多少彩礼也得新娘自己同意吧。我做主,这彩礼就要八十。”
“你!”柳红花气得眼睛都红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那就得问问别人了,洪婶,你觉得我有资格说话吗?”宋棉思看向洪秀,她眼神中露出几分乞求,小模样瞧着别提多可怜了。
洪婶是个热心肠的,心一下就软了,再说柳红花也的确不像样,三百彩礼是太多了,“你该说说,这是你的婚事,你要没资格,谁有资格。”
得了洪婶这话,宋绵思感激地点了下头,“谢谢洪婶。”
“总之,八十是绝对不行的。”柳红花咬牙道,“八十说出去成什么,我们家还有脸面见人。”
“大伯母,我也不是你们家的人。”宋绵思道:“当初我爹娘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只要找到合适的对象,人品好,彩礼多少无所谓。要不是你们坚持要彩礼,要我说,我都不想要彩礼了。”
宋绵思把她爹娘搬出来,柳红花和宋红中要是再拒绝,那就是对死者不敬。
林老太太也琢磨出宋绵思是彻底向着她们的,便扯着嗓门道:“这可真是个好闺女。你爹娘的话你是该听,八十就八十。”
柳红花气得肺部都要炸了,她咬牙道:“不能八十,得再添点儿。”
“你甭想。”林老太太不客气地说道,要她给钱,那就是在割她的肉。虽然彩礼是林贺成出的,但是林老太太早已把林贺成的钱当成她的钱,自然吝啬于多给一些彩礼。
“八十是绝对不可能的。”柳红花也不甘示弱。
洪秀见两家人都要打起来,连忙站起身来,劝说道:“好了,大家要是愿意给我个面子,那我来做个主,八十是少了,一百二十,你们两家是结亲不是结仇,咱们各让一步。”
洪秀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毕竟是队长媳妇。
柳红花抿了抿唇,“看在你面子上,就一百二十。”
林老太太还有些不甘,旁边洪秀冲她拼命使了个好几个眼神,她才嘟嘟囔囔地点头。
“既然彩礼都已经说成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宋红中这时候才开口,他喝了口水,道:“结婚日子你们找个时间,回头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起身就要离开。
“诶,事情还没说完呢。”林老太太站起来,喊道,“彩礼说妥当了,嫁妆呢?”
“嫁妆,什么嫁妆?”宋红中愣住了,回头诧异地看着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叉着腰,冷笑一声:“怎么着?你们家就想要彩礼,不想给嫁妆啊?”
“不,这又不是我们闺女,我们凭什么给嫁妆。”柳红花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样,趾高气扬说道,“我们家是不会给嫁妆的,这媳妇你们愿意娶就娶,不愿意就拉倒。”
“那成。”林老太太点点头。
旁边的洪秀愣了愣,这老婆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她脑海里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听见林老太太说道:“你们不出嫁妆,那闺女她爹娘留的嫁妆你们得还给人家吧。”
宋红中和柳红花脸上掠过一丝慌乱的神色。
柳红花刚要开口否认,宋绵思就用不大不小可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大伯母,你们该不会想拿了我爹娘留给我的嫁妆不给吧?”
“他们敢!”林老太太顿时恒眉怒目,“要是你们不把嫁妆还给这闺女,我回头就去公社门口哭去,让革委会把你们拉走!”
宋绵思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她没跟林老太太说革委会已经没了。
宋红中夫妻就更加不可能知道这事,他们记忆深刻以前革委会□□人时那场面,那些刑罚,折磨还没过去几年呢,夫妻俩一下就怂了,“还你们就是。谁稀罕要啊。”
“多谢大伯,大伯母。”宋绵思感激地抹了抹眼睛。
柳红花是满腹怒火,她看着宋绵思,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这个小娼妇脸上,彩礼就那儿点儿,还想要走嫁妆。好,她给,不过,那些嫁妆那么多,保管在他们手上,他们也该要些保管费。
柳红花刚动这个念头,就听见宋绵思说道:“大伯母,我想现在把我爹娘留下来的嫁妆搬到我屋子里去,一来也好让林奶奶看看我的嫁妆多少,我们家可不是那种卖闺女的。”
“对,对。”林老太太立即点头赞同。
柳红花站在原地,是怎么也不愿意动,更不愿意把到嘴的肉吐出来。
“大伯母,你,你是不是把我爹妈留给我的嫁妆卖了。”宋绵思小声地,“胆战心惊”地问道。
“好啊,你们说的那么好听,原来是在吃绝户!”林老太太吵吵嚷嚷道:“连你们侄女嫁妆都卖了,你们是不是人啊?”
林老太太嗓门可不小,这一嚷起来,外头人都听见了。
眼瞅见邻居们来凑热闹,宋红中顿时变了脸色,冲着柳红花喝道:“还不快把嫁妆还给人家!”
柳红花不愿意,握着手。
宋红中变了脸,这要是旁人来围观,话传出去,那他们家名声就臭了。柳红花不拿,但宋红中哪里不知道嫁妆放在哪里。
他大阔步走到宋胜棉屋子里,开了锁后,指着屋子里的箱子柜子和布料,道:“你的嫁妆都在这里,自己搬。”
宋绵思低着头,红着眼走进屋子里。
宋胜棉是自己一个屋子,她爹娘给她留下来的箱柜都在里头,但是布料却少了那些棉布,宋绵思回想起宋胜棉离开时鼓鼓囊囊的行礼,眼眸暗了暗。
“这么多嫁妆!”林老太太进屋后,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她心里头乐滋滋,感觉今天是来对了,要是她不争,到时候宋棉思可就是空着手进门的。
“林奶奶,您到一旁去,我自己来搬过去。”宋棉思说道。
林老太太本来要答应,可转眼一想,想摸清楚宋绵思的嫁妆到底有多少,便改口道:“那怎么能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帮你搬吧。”
“这怎么能成?”宋棉思愣了愣。
“有什么不成的,就这些东西,我这把老骨头还搬得动。”林老太太说完,还立即示意洪秀一块搬箱子,生怕宋绵思拒绝。
洪秀就跟不认得她似的,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这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会算计,今儿个怎么跟变了人似的,这么“乐于助人”?
嫁妆搬完之后,宋红中故意高声道:“嫁妆都搬回去了,我们可没动过你嫁妆,回头别诬赖好人。”
他这么一嚷嚷,外头围过来凑热闹的邻居顿时觉得宋棉思有些斤斤计较。
林老太太撇了撇嘴,嘟囔了几句。
宋绵思心中一动,故意露出为难的模样,“林奶奶,您就别问那些棉布去哪里了。”
对了,还有棉布呢。林老太太这才想起刚刚没看见棉布,她可没打算给宋家留面子,“这事可不能不问,闺女,你不是说你娘给你留了好些棉布,怎么我一匹都没瞧见?”
老太太还打算拿棉布做几身新衣裳呢。
“是我记错了。”宋绵思含糊地说道。
“记错,这怎么能记错。”宋绵思越是含糊其辞,老太太就越发不肯放过她,“这可是你娘留下来的嫁妆!”
柳红花脸色变了,之前宋胜棉去北京,她怕北京那地方冷,就把宋棉思的棉布给了她,让她到京城后自己做也成,卖了也成。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那些棉布去哪里了。”宋绵思红着眼,别过头去,“林奶奶,您就当帮我个忙,今儿个这事就这么算了。”
林老太太还想说什么,洪秀见宋绵思实在太可怜,扯了下林老太太的袖子,“行了,事情已经办成了,咱们走吧。”
她硬拉着林老太太离开。
外头众人是议论纷纷,说的宋红中和柳红花两人脸色是变了又变。
宋绵思故意高声道:“大伯,大伯母,棉布你们拿了就拿了,就当做我孝敬你们的。你们也别想这事了。”
“多么好的闺女啊。”赵大娘等人不禁感慨。
宋红中和柳红花脸都黑了。
第8章 当长嫂的第八天 当长嫂的第八天……
林老太太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念叨个不停,显然很惦记那几匹被拿走的棉布。
柳红花沉着脸,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她转过头看着宋棉思,那眼神恶毒得恨不得将宋绵思拆骨去皮了,“好啊,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没有外人,宋绵思也不露出小可怜模样了,她露出一个笑容,“大伯母,我有什么本事,要说本事还是你们大。”
“棉思,我们可没亏待过你,你最近怎么好像对我们很有意见?”宋红中手指夹着烟头,眼神带着探寻地看着宋绵思。
他揣测着宋绵思到底知道了多少,她知不知道高考前一天晚上屋顶漏雨是被人动了手脚?如今对他们这么防备,是因为发现他们的恶意还是因为结婚的事不高兴?
面对着宋红中这个大奸似忠的大伯,宋绵思知道自己不能露出马脚出来,她冷笑一声,“你们逼我嫁人,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们不成?”
说完这话,她回转过身,走回屋子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关上门后,宋绵思靠在门板上,身后宋红中那探寻的视线还没消失,宋绵思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她揣摩着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没有露出破绽。
下午三点。
宋棉思自己在屋子里,她先清点了嫁妆,确认没差太多,只是少了那些棉布后,心里头才稍微好受些。在确认了嫁妆没多大问题后,宋绵思就拿出之前的书复习。
她是要考大学的。不为别的,就为她这两辈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执念也要去考。
宋绵思的笔记做得很工整,1982年的高考除了语数英外还有物理,化学,政治和生物,语文和英语对她来说不难,尤其是英语,上辈子当鬼的时候她没少跟外国鬼交流,毕竟改革开放后,国内也来了不少外国人,自然也就多了不少外国鬼,一来二去英语倒是比活着的时候好。政治和生物都可以用背诵来快速复习,只有数学,物理和化学比较有难度。
这时候就体现笔记的好处,宋绵思高中三年的笔记都做得特别完整,因此,对照着笔记学习,速度简直飞快,尤其是她还发觉自己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好像比以前好很多。
只要掌握做题的公式,举一反三也很轻松。
照这样的情况下去,自己复读似乎也不是不行。
就在宋绵思学得格外专注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一把声音:“棉思!”
宋绵思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她出门一看,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贺成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去县城买东西。”林贺成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一条腿踩在脚踏板上,一条腿踩在地上,“要结婚了总得买东西吧。”他勾起唇角,笑容有几分痞气,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蜜色肌肤散发着浓重的荷尔蒙气息,一身军装更显得气质不同寻常。
宋绵思的脸上微红,道:“你等等,我去换身衣裳。”
“换什么衣裳,你身上这条裙子就很好看。”林贺成笑道,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艳,十八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宋绵思今日这身打扮尤其俏丽清新。
“那你也等等。”宋绵思说道。
她转身跑进屋子里,在屋子里找出一张红纸,这怎么说也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总不能素着脸去,宋绵思没有什么化妆品,拿红纸抿了抿,让嘴唇沾染上红色后,才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