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尾鱼
时间:2021-05-14 09:46:10

  但这论点经不住推敲:二十来年,也就用了十几个血囊,平均一年都不到一个,犯得着兴师动众、每年都往山里跑?
  正想着,聂九罗忽然冒出一句:“她会不会就是在找金人门和缠头军呢?”
  炎拓觉得有这可能:林喜柔知道缠头军的传说,也曾近距离遭遇过,还失去了儿子,这么多年来,她其实有在找。
  只是,这山林太大了,时间跨度又太长,两拨人马,散落于时空轴的不同点位,从未相遇。
  ……
  聂九罗的体力,起初还跟得上,到后来就有些费劲了,炎拓先是牵着她走,后来就是挽着了,最大程度上给她借力,好在很快入了夜,天一旦黑下来,行进速度就慢了,于她也算变相休息。
  夜晚的山林极其可怕,风一吹,枝叶哗哗晃动,仿佛身前身后都是魑魅魍魉,手电光又弱又单薄,晃一晃都像在发抖。
  正走着,远处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长嚎,如鸮啼鬼啸,让人不寒而栗。
  深山里有野兽夜嚎,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听着距离很远,遇上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这声响起得太突兀了,瘆得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停步。
  山强咽了口唾沫,问孙理:“带枪了吧?”
  孙理说:“带了,包里还有杀虫剂和鞭炮。”
  杀虫剂是用来喷火的,鞭炮制造声响,用来驱逐野兽绰绰有余。
  山强定了心,有这几样东西,别说来头虎狼了,就是来只熊也对付得了,他习惯性一牵绳子:“走吧。”
  哪知绳子一绷,是陈福硬杵着没走,山强没提防,吃了这反作用力,脚下险些打了个趔趄。
  这一路上,陈福让停就停、让走就走,真比家养的狗还好使唤,虽说反应迟钝,但吃了山强几脚之后,也勉强能跟得上趟,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牵了不走的情况。
  山强有点来火:“呦,你特么……”
  话没说完,炎拓低声打断他:“注意点,他不对劲。”
  山强心头一凉,后半句话瞬间就咽了回去。
  是不对劲,原先,陈福是一副木愣愣失了魂、行尸走肉的模样,但现在,好像有点回神了,他眼珠子动得很厉害,脖子僵硬地忽左忽右,似乎是在急切地寻求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声长嚎飙起。
  陈福浑身一凛,猛然转向那头。
  说时迟,那时快,聂九罗一把卸了背包,抡起了就往陈福脸上砸,她的负重不算多,但背包的分量也绝不低于两块砖头,这一砸,直砸得陈福一张脸险些凹进一半,口罩底下鼻血浸出,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山强吓了一跳:“罗小姐,你这……”
  聂九罗瞪了他一眼:“没看到他那架势、马上就要张嘴喊了吗?这你还不堵嘴,等着他一唱一和的、把妖魔鬼怪招来?”
  卧槽,居然是要喊?山强浑身一激灵,赶紧跪下身子去捂陈福的嘴,孙理也忙不迭过来,从背包里临时抽了一件衣服扯了,团成塞口布,给陈福塞上。
  炎拓提醒了句:“耳朵也塞上,他是因为听见那种声音才不对劲的。”
  孙理手忙脚乱照办。
  陈福唔唔地挣扎了一会,终于老实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周遭林木哗响,骇人的死寂中透着股诡异的躁动,山强浑身发毛,声音都抖了:“怎么那东西叫,他也被引着叫,不会是同类什么的吧?”
  孙理也有点紧张:“这条路应该没问题,前两拨都安全过去了,也都走了夜路,没听说过出状况啊。”
  炎拓问他:“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孙理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在山里赶路,从来都是一条道匆匆踩过,谁有那闲心思去探看附近如何如何啊。
  聂九罗倒不觉得是附近:“山里安静,你觉得是在附近,有可能还远着呢。”
  说着,扬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指了指:“那个方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
  山强皱着眉头苦思,孙理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提醒了他一句:“南巴猴头啊。”
  哦,对对,南巴猴头。
  山强结结巴巴:“就是之前,林喜柔一再让我们去换人的地方,但我们不是一直都没去吗,后来她在那吊死了瘸……瘸爹……”
  话没说完,后背已经爬上无数森凉:不会是瘸爹他们死不瞑目、闹鬼了吧?
  炎拓压低声音:“南巴猴头上,估计有点东西。先不管它,灯光调暗,赶紧走,跟大部队汇合了再说。”
  ***
  因着这一插曲,几个人高度紧张,一路都是快走,只实在累得够呛的时候停下休息个一时半会,陈福虽是个大累赘,好在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步速,一直延续到天蒙蒙亮:似乎这一晚上拼命逃离的,不止是恐怖的嚎叫声,还有暗得不见五指的长夜。
  而天一旦亮起来,一切就都好了。
  白天赶路,心情相对宽松点,路上,山强还给他们指了个村子,基本只剩残墙颓瓦,被环抱在一个山凹之中,即便当头有日光,也依然死寂如同鬼村,山强说,这是四号村——缠头军的村子统共历经八迁,这是第四迁的那个。
  而他们这趟要去的,是初始的零号村,又叫老秦村。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聂九罗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她困得直打呵欠,步子都有点虚浮。
  炎拓正想招呼山强停下休息一会再走,山强却兴奋地一扬手:“到了,快到了,那儿就是。”
  哪儿?聂九罗强打精神去看。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按说已经有两拨人进来了,总得有个像样的营地、外加点生活痕迹吧?
  没有,都没有。
  她看了看前方,又看周围:“老秦村呢?”
  山强指了指不远处一块野地:“喏,就那。那时候山里盖房子,也不可能烧砖,都是木头、茅草、土坯搭的,这么多年雨打风吹下来,什么痕迹都没了。”
  说完,似乎猜到了她想问什么:“这边走,人都在那头。”
  ***
  又走了约莫一刻来钟,见到一个巨大的山洞。
  非常大,但也很显眼,如果把这座山比作一个倒扣的蛋筒,那这洞就是拿餐勺在底基处硬挖走了一块,呈一个穹形。
  进了洞,聂九罗首先注意的是高处:密集恐怖症患者肯定受不了这儿,穹壁上有很多凹坑,不过并不深,大小大概能容一个成年人窝着团进去。
  好好的山洞,怎么长成这样?
  炎拓也是这想法:“这种,是自然形成的吗?”
  山强:“不是,修成这样的,利用了山洞原有的形,修成这样的。”
  聂九罗看了又看:“修成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山强瞪大眼睛:“有意义啊,这是星空啊,星空图。”
  星空?
  聂九罗再次抬头去看,你别说,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再看的时候,觉得说是“星空”也说得通:秦朝的时候,山地审美还比较朴素,不能强求人家精致——穹顶上凿些凹坑,确实也能勉强被视作是星星。
  山强嘿嘿一笑:“我们走青壤,进黑白涧,那肯定是要去到地下的,一般人就会在地面穷找八找,试图找出向下的入口,可是呢,我们的入口,偏偏就是在上头。”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高处的一个凹坑:“看见没有,就那个,那个是起始入口。”
  聂九罗仰头去看。
  那个凹坑,不敢说在正头顶上,但也差不多了。
  
 
第117章 ②
  不得不说,这入口设置得其实挺聪明。
  通往地下的入口,一般人不会想到往天上找,而且,就算抬头看了,这些星罗棋布的凹坑也跟人脸上的麻子似的,明明白白,不会引起人丝毫的探求兴趣。
  谁会有那闲心思爬到几乎是洞顶上、去看凹坑是不是有蹊跷呢?
  再说了,有算有这闲心思,地心引力影响,也爬不上去啊。
  炎拓满心费解:“这要怎么爬?”
  山强得意洋洋:“胡乱爬当然是爬不上去的,咱这是有……”
  说到一半,想到陈福就在身边,警惕心起,忙吩咐孙理:“把他眼睛给蒙上,还有,牵拐角去,省得碍事。”
  他候着陈福远了,才又继续:“咱这是有路线的。”
  说着掏出手机。
  除非是卫星电话,一般的手机到这儿,基本没信号,只能当相机或者存图工具用。
  山强给两人看照片,拍的是一片麻黄色的旧帛布,上头毫无规律,用墨笔画了东一条西一条,仿佛散落着一条条虫子。
  仔细看,这些虫子好像身体还是环节状的,另有一条淡红色的线,穿针引线般,穿起了其中的一部分虫子。
  聂九罗:“这些是……”
  山强说:“古星图啊,现在世界上公认的最古老的星图是中国古星图,藏在大英图书馆,是英国人从敦煌莫高窟骗走的,那幅星图,据说是唐朝的时候绘制的。我们这厉害了,秦朝的时候!秦朝的古星图!”
  说着,指甲重重磕了磕手机屏,又指了指洞顶,以示需要两相比对着看。
  聂九罗没吭声,隔行如隔山,她对观星一无所知,最多认识北斗七星,因为形状像个勺子。
  但这个图上,连北斗七星都没有——不知道是那时候的天象观测太潦草,还是当时的星空跟现在的差别太大。
  她指了指中央处、淡红色线终端的那颗:“这颗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把这颗设成入口呢?”
  山强一时语塞,他一个小跑腿的,上哪知道这个,图上又没给他备注。
  他清了清嗓子,索性敷衍过去:“总之呢,这条淡红色的线就是线路图,从起始点顺着这条线的顺序往上爬,就能到入口了。”
  有了这图,再跟山洞高处的凹坑相对应,不难找出淡红色路线的起始端,但问题在于:头几步好爬,就当是攀岩,可因为整个洞呈穹形,越往上就越没法借力。
  山强故意卖关子:“往上爬就知道了,我在下头给指引方向,你们谁先来?”
  炎拓说:“我来吧。”
  他卸了背包,外套脱给聂九罗,随意抻拉了几下之后,走到山强指的山壁方位处。
  其实还行,这个洞不潮湿,洞壁偏嶙峋,徒手上到两三米高不难。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抓住高处一块凹起,身子猱纵而上,也亏得这几天已经在进行力量的恢复训练了,上得不算艰难。
  山强时而看手机,时而看炎拓,不断给他纠正方向:“对,继续往上,偏右点,没错,大方向没错。”
  聂九罗走近洞壁,仰头看炎拓攀爬,她也很好奇山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炎拓渐爬渐高,也越来越吃力,有时手脚用力过重,会有细小的沙砾从上头滑落,聂九罗抱紧炎拓的外套,越看越是紧张,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从上头栽下来。
  山强忽然冒出一句:“好,就现在,你看这个坑洞边上,有个抓手环,注意找,颜色和山石一样,迷惑性很强,那是有磁力、吸上去的,可以拽。”
  炎拓喘着粗气,咬牙腾出一只手来,在面前的这个坑洞边来回摸索。
  手上突然一紧,还真抓着了。
  有手环可抓,那可太轻松了,炎拓仔细看了看:这手环分量不轻,应该是铁合金,但表面看来跟石头没两样,一端用铰链焊死,一般情况下,受重力影响,环身会垂耷下来,但因为上头有吸力,所以如果不用力拽拉的话,环身会自动地整个儿吸附上去。
  他大致想明白了:“那条淡红色线,就是抓手环的分布路线是不是?所以哪怕人到了顶上、背对着地,都能借力固定住身体?”
  山强猛点头:“而且你注意看,很多地方还有踏脚窝,只要臂力足够、一路小心,爬到洞顶不成问题。”
  聂九罗也听明白了,长长吁了口气:真可惜,她的一条胳膊不方便使力,不然这么一路攀爬上去,也挺有意思……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重又走回山强身边:“这不对吧,你们走青壤,都是这样一个个爬的?”
  这种攀爬,对体力耐力要求很高,别人她不熟,不敢说,但蒋百川想上,绝对不容易,邢深这么折腾一趟也够呛。
  山强说:“当然不是。”
  什么叫“当然不是”?
  聂九罗正想发问,洞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到了是吗?等你们呢。”
  ***
  聂九罗闻声抬头。
  有个光脑袋从洞顶的那个所谓“入口”里探了出来。
  是余蓉。
  她先是朝下看,冲聂九罗点了点头,再接着,像是意识到少了谁,这才想起扭头往边上看。
  炎拓已经爬到了半洞顶,脊背向地,所以只能倒着看余蓉,姿势扭曲,也不方便打招呼。
  余蓉看了他一眼,很是无语,冲着山强说了句:“到了就喊人接不行吗?不知道时间紧?在这撺掇人玩儿什么驱魔人呢?”
  山强不敢跟余蓉顶,讷讷解释:“他们……第一次来,我就是想给展示一下这个原理。”
  这什么意思?炎拓继续也不是,不继续也不是,觉得自己活像只架空的烤鸭。
  余蓉没好气地缩回了身子,很快,哗啦一声,一长串铁链垂落下来,长度刚好及地,末端有脚蹬,方便踩站。
  余蓉的声音从上头传下来:“赶紧的,谁先站上来。”
  聂九罗先上,刚站稳铁链就回拉了,应该是有齿轮类的机关,能听到格楞格楞的声响。
  这简直比电梯还省事,而且因为有脚蹬,身体很稳,抓紧链身,很有点乘云而上的感觉。
  炎拓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洞口,紧接着,铁链又放下,这次是山强上,同样的,十秒不到,人就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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