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逃得过,他记得那座小院的位置,逃不过了,就删了吧,删得干干净净,就当从没见过。
删除的刹那,又迅速剥下手机壳。
里头有根针,聂九罗给他的。
原本,是想拿来对付狗牙的,但狗牙死得太快,没能用上。
好歹也是根利器,炎拓小心地把针塞进袖管,想了想又怕滑脱,改为斜插在袖管内侧。
***
从洗手间里出来,熊黑示意了一下空地:“面朝下,趴在地上。脚并拢,两手放背后。”
炎拓瞥了眼地面:“这是不是也太脏了?”
熊黑皮笑肉不笑:“炎拓,这时候还在乎这个?你真有鬼,特么拿命擦地也不亏,万一是场误会,你以后十年下澡堂,熊哥都帮你包了行不行?”
炎拓不得已,只得依言趴了下去。
熊黑哧啦一声把胶带扯开老长,大步走了过来,跪下身子时,又吩咐冯蜜:“万一炎拓对我动手,你别管,就站那。我赢了也就算了,如果我一时没制住他,你也别心软,直接开枪扫——反正我死不了,歇几个月,还是你熊哥。”
冯蜜还是懒懒的:“我懂,我就不信两人做这事,还能给做砸了。”
炎拓内心里天人交战:熊黑难对付,即便他能暴起掀翻熊黑,也避不过子弹。
他现在还不想死。
他一声不吭,任熊黑把他手脚缚牢。
做完这些,熊黑松了气,探手在他左右兜处摸了摸,收了他的手机,这才抓住他一条胳膊,半拽起他,把他扔坐到了椅子上。
专用号码手机原本在裤子里,经此一拽一动,已经滑进了裤管,好在两条腿是并拢的,可以控制手机的下滑。
炎拓吁了气,试图抖落那根针,然而也不知道是袖管的摩擦力太好还是胶带绑得太严,一时间,明知道就在那儿,咫尺天涯,就是拿不到。
越急越没辙,炎拓急出了一身冷汗,顿了顿决定转移注意力,先顾别的。
他抬头看熊黑:“熊哥,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我到底哪得罪你们了,能不能给个明白话?”
***
熊黑也是一头雾水。
农场的监控里,有一段狗牙被审时、炎拓一直守在门外的视频,可守在门外不能说明什么——炎拓那段时间,削尖了脑袋想往他们的阵营挤,也许他是好奇呢?
后来,石河县城郊的视频里,又拍到了炎拓开着吕现的车,在陈福他们失踪地附近出现——熊黑扪心自问,也不能凭这个把人定罪。他追溯了一下这个视频,炎拓当天真的是离开,都已经进临县了,又掉头折回来的,那是反方向嘛。再说了,机井房附近被子弹打成那样,炎拓要是在现场,还不被打成梭子了?
所以,根据他的推理,最关键的就是林姐在晚饭时说的那句话。
——有,我们没找到而已。
啥玩意儿这么一锤定生死?难不成炎拓房里,藏了陈福的头?
熊黑纳闷:“你那屋里,到底放了什么啊?”
炎拓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倚上椅背。
他说:“我那屋里,能放什么啊。”
***
林喜柔是后半夜时来的。
当时,炎拓已经低垂着头、半睡了一觉了,听到楼道里的动静,立刻睁了眼,悄悄活动双腿。
那个专用号码手机,从小腿边沿滑至脚踝,又缓落到地上,炎拓抬脚踩住,趁着熊黑和冯蜜开门迎客的刹那,脚下用力一挪,把手机推滑进墙角的那堆垃圾里。
日后,这手机即便被发现了,也不是他的——他随身只有一部手机,已经被熊黑收走了。
林喜柔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砖红色的笔记本。
炎拓略撑了撑胶带,叫了声:“林姨。”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个日记本。
林喜柔看了他好一会儿,把那个日记本扔到他脚下:“这是什么?”
炎拓低头去看,好一会儿才说:“我妈的日记本啊。”
“谁给你的?”
炎拓迟疑了一下:“我爸给的。林姨你忘了,我爸弥留的时候,家里只我一个人,你带林伶出去打预防针了。当时,他回光返照,跟我说我妈留下这么一本日记本,让我留着。”
“你为什么藏着这个?”
炎拓抬起头,看了林喜柔一会,又去看熊黑和冯蜜,像是在询问每一个人的意见。
他说:“我妈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我爸早死了。一个人,留着父母一辈的遗物,有问题吗?”
林喜柔居然被他问得愣住了。
过了会,她才缓过神来:“所以,你早就知道父母一辈发生的事?”
炎拓笑起来:“但凡是个正常人,即便小时候不记事,长大后,也总会想知道父母当年出了什么事。林姨,我要是跟你说我从来不好奇,从来没去想过、探过,你相信吗?”
林喜柔面无表情,但嘴唇微微发白,她一字一句,问他:“那你什么都知道了,恨我吗?”
炎拓反问她:“林姨,你看过我母亲的日记吗?日记里,你从来没有害过她,都是她要杀你啊。”
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杀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有些部分,写的时候考虑了一下,觉得不需要解释那么细节。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嚷嚷说不应该……
1)关于胶带缠腿。可以去搜一下相关的胶带缠裹的图片,或者静力带矫正腿型的图片。人的腿型,在正常并拢后,小腿之间和大腿之间,都是有缝隙的,除非是缠裹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边上专门挤压人的双腿到肉贴肉,另一个人再马上捆绑,可以达到手机滑不下来的效果。还有一种,是缠裹的时候,专门对着裤管下缘,把裤管下沿给封死,这种手机也滑不下来,但是这种几率,一百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2)关于熊黑为什么没搜到手机。大家自己可以试一下,把手机塞进裤子前面,有裤腰暂时勒住的话,手机不会下滑。炎拓出门走了几步,是趴到地上的,这个时候搜身,除非说把手探进身子下方去摸(简单搜身拍拍兜是搜不到的)。而且一个人一般只有一个手机,拿到了就等于搜到了。然后他被熊黑拽起来,扔坐到椅子上,这个时候裤腰勒不住,手机必然就会下滑,但是因为已经坐下了,两条腿控制,是可以控制速度的。
3)说炎拓半夜外出没警觉,炎拓不是经常半夜外出吗,送林姨去过农场,还去过阿鹏的窝点。而且他跟邢深通过气,知道邢深最近要跟林姨聊换人的事,所以熊黑一说换人,他就觉得事情对上了。他到废楼的时候,想的是蒋百川他们可能转移过来了。而且他就算警觉了,他会说,不,我就是不去,我要在家睡觉?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吗?或者因为警觉,半路跳车跑了?这个时候大家又会说,哦呦,太沉不住气了,跑什么跑啊,又没十分证据,这一跑,反而把罪都坐实了。
4)纠结说为什么在洗手间搞动作外面听不见。如果是软壳手机壳,剥落了毫无声音,如果是硬壳,贴身利用衣服的遮音度去剥,也基本没声音,马桶冲水为什么要怀疑?上厕所不应该上完冲水吗?一定要写“他终于放心地尿了,然后冲了水”才可以吗?这让我想起之前写狗牙死刑的时候,因为每个人都写了吐唾液,我觉得太重复了,所以到冯蜜之后就直接写她这里完了递给XX,结果真的有人质疑说你看冯蜜没有吐唾液。五个人哎,一定要写五次吐唾液吗……
5)还有人说滑手机怎么会没声音,有啊,但是借着声音的遮掩啊,一般废楼的老门,基本都是门轴上锈的,一开一关很大声响,炎拓在屋里就听到林喜柔来的动静了,然后熊黑他们过去开门,他借机做这些事啊,又不是在屋里很安静的情况下做的。
4)关于日记本,六十几章的时候,就写过日记本是这么藏的,那时候没有人说藏的不对,也没有人批评不小心。后来日记本暴露了,就说男主太不小心了,应该租房子藏(重要的东西,你放出租屋里不会担心吗,不怕有贼吗),至于说换一套房子藏,男主在外面是有房子的,之前蒋百川查他的时候,查到过。还有说应该让女主带走的,他和女主又不是定情的状态,送女主回家的时候说来,这是我妈妈的日记,你帮着收一下,真的合理吗……
5)关于报警的问题,我不知道说这些的读者有没有报过警。女主之前因为孙周的事报过一次警,警方强调需要证据。男主把母亲的日记本送去报警,警方会不会以为是精神病患者的臆测?把地枭扭去报警,警方会不会说我们这里案子一大堆,你不要发神经了。拍个视频寄去,人家会不会以为是特效?他把陈福送去报警,当着警方的面杀了或者捅了验证给人看,警方会不会把他先抓起来,因为故意伤人或者故意杀人?等验证了确实能复活,林喜柔一群人早听到风声跑得没影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男主一直想打听到尽可能多的消息,知道妹妹的下落之后再动手,他什么都不知道,兴冲冲报了警,地枭全跑没了,妹妹再也打听不到了,五十年后再来一拨?另外,你能确定,这世上只有林喜柔这一拨地枭吗?
第92章 ①①
林喜柔在心里说,没错。
自己从没害过她,一次两次,都是那个女人出的手。
对炎还山一家,她很客气不是吗?没拿他们做血囊,死过一次之后再回来,也没计较过她把自己推进浴缸触电的事——那个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不给她惹麻烦地活着?为什么就不能学着乖点、不再撞南墙呢?
炎拓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早些年的事?”
炎拓说:“也不是不介意,花了很多时间去想。我也说不清楚谁对谁错,我妈第二次杀你,要是成功了,死的不就是你了吗?一半一半的事情,只能说,老天没偏着她吧。”
“那你怎么看我?”
炎拓沉默了一下:“生亲不如养亲,林姨,说句良心话,你养我这么多年,没亏待过我。”
“那你妹妹呢,我抱走了你妹妹,你怎么想的?”
炎拓笑了笑:“说实话吗?”
“说实话。”
炎拓:“说实话可能会显得有点无情,没看到日记之前,我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妹妹都不太确定。后来知道有,但我已经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从来没相处过,你要说有什么深厚的兄妹之情,纯粹骗人的。”
“也不想知道你妹妹的下落?”
“有好奇心,林姨你要是肯说,不妨告诉我。毕竟是亲人,她如果过得不好,我也能帮帮她。”
林喜柔死死盯着炎拓的眼睛:“为什么把日记本藏得那么隐秘、怕人发现?”
一直在边上旁听的熊黑没忍住:“林姐你这不多此一问吗?他要是天天放床头,你不膈应得慌啊?”
林喜柔厉声吼了句:“你给我闭嘴!”
熊黑自讨没趣,朝天翻了翻眼。
炎拓吁了口气,示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就是怕这个,怕你知道了之后,心里有芥蒂。又怕你觉得我不该知道你早年的秘密……而且,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觉得不提、不问,对双方都好,所以,就那么放着了。”
林喜柔没再问,低头看地上的那本日记本。
难怪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这砖红色的封面眼熟:炎拓的母亲的确有记日记的习惯,有好几次,她在台灯下埋头疾书,而自己,哄着闹腾不安的小拓。
过了会,她突然抛出另一个问题:“农场那次,我们审狗牙,你为什么一直在门口偷听?”
原来是农场这事发了。
炎拓觉得心里更踏实了:早些时候,他就觉得身边“埋太多雷”,也仔细梳理过,万一事发,要怎么说。
他说:“我好奇啊,狗牙‘死’那么久,忽然间活蹦乱跳地又出现了,林姨你知道我多激动吗?我只见过熊哥手指头没了又长,没见过死人复活啊。你不让我进去,我只好在外头听了——但我听也听得光明正大不是?我明知道有摄像头,没躲也没闪,当时我就想,拍到就拍到,反正我这种好奇心,从来没掩饰过。跟你说过,跟熊哥也说过。”
熊黑不觉点了点头,正是炎拓的那次企图入伙的“剖白”,让他转了观感,觉得炎拓这人挺真实的。
难得遇到一个知道内情、还能对地枭表示友好的人。
可惜了,没法吸纳他,这样的人,不比狗牙或者李月英那种败类强多了?
“那陈福和韩贯呢,他们出事,和你有关吗?”
炎拓头皮一炸,险些变色,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表情转作疑惑:“陈福和韩贯?”
顿了顿恍然:“就是熊哥看监控要找的同伴?”
他苦笑:“林姨,这两人失踪了之后,熊哥跟我说要找,我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的。你之前又没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我上哪认识他们啊。”
林喜柔有些沉不住气:“那他们失踪之后不久,你为什么会开着吕现的车、在附近出现?”
炎拓纳闷:“开吕现的车?”
很快,他又“想”起来了,转头看熊黑:“这事熊哥知道。”
熊黑茫然:“我?”
“当时,我是在阿鹏那住着的,半夜熊哥送来个被枪撂倒的,还跟我说端了蒋百川的人,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心说既然事情了结了,那我也该走了呗,所以第二天借了吕现的车,想开回西安——熊哥要是不说,我兴许还多住几天呢。”
熊黑也想起来了,说了句:“没错,是有这事。”
“可我前一晚没睡好,再加上开吕现的车不习惯,路上直打盹,还险些撞上别人的车。我心说算了,这状态,开回西安够呛,就又折回去了。”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林喜柔:“林姨,我就说这趟回来你怪怪的,话里话外敲打我——你就为这些事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你索性一次性问了完了,省得在心里头憋着。”
林喜柔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