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坐在女生旁边,单是闻着她发梢传来的茉莉花香都觉得醉人。
他闭上眼假寐,修长的手指搭在裤边,中指和无名指在裤缝处摩擦了几下,有汗渍。
心尖儿好似有羽毛,勾得你酥酥麻麻发痒,时不时就想睁开眼睛看隔壁。
车程共三个小时。
中午列车员来卖过一次盒饭,沈羡闭眼没应,身边的人也没动静。
但快要到站,他便也不睡了,重新拿起手机。
俞明洲连着发了十几条消息,无非都是在问他有没有去要联系方式,是不是已经跟姑娘聊开了,在这些不正经的问题里还穿插了他对自己情况的汇报。
【时家换了个联姻的人来,我逃不掉。】
【你知道换了谁么?】
【时光年跟前妻的女儿,一直养在外地。】
【俞鹿两家可真是能屈能伸啊,为了钱,脸都不要了。】
【要说还是你好,能找个自己喜欢的,不用联姻。】
说到最后又绕回了那个让他动心的姑娘来。
沈羡坐在位置上,感觉下半身发麻。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低头趴在小桌板上,悄悄照了一张女生的照片。
然后迅速收回手机,佯装无事发生。
列车向着北城行驶,很快到站。
女生睡的很熟,全程没有睁过眼。
沈羡想的是,如果到站她醒来,他就去要微信。
但她一直没有醒。
行李箱的静音轮摩擦地面、行人交错而过,车厢里夹杂着人们的谈话声,不算太嘈杂,而沈羡在此起彼伏的声响中,低叹了一口气。
他收起桌板,从高处拿下黑色的行李箱。
行李架上只放着一个孤零零的白色行李箱。
车厢里只剩下她还在座位上。
行李箱的主人不作他想。
他长臂一伸,直接拎了下来。
然后从兜里摸出那张便签,平常签名惯了,正好带着笔,他在便签上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粘在她行李箱上。
转身离开。
-
时芊是被列车员喊醒的。
耳机里的歌不知怎么变成了单曲循环,声音太温柔,她听着睡了三个小时。
这一觉睡得比在家里还踏实,跟晕过去了似的。
只是一醒来,车厢里空荡荡的。
她心莫名其妙慌了一下。
也幸好这一站是终点站,不然她绝对要坐过站。
列车员温柔地提醒她带好行李下车,她坐在位置上懵了会儿才跟对方说谢谢。
不知是谁把她的行李箱拿了下来放在一边。
而白色的行李箱上贴着一张便签。
是她写得那张。
上边多了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时芊瞟了眼,对方把她的五十块钱拿走了,那就说明互不相欠。
她把便签揉皱,塞进风衣口袋里,拎着行李箱下车。
北城要比江阴冷,三月仍旧倒春寒,哪怕是中午,寒风仍旧像刀子一样划过人的肌肤,时芊近一年没来北城,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下车之后打开手机打算联系靳圆。
结果一打开微信看到靳圆问她:【来北城做什么?找工作吗?】
时芊的手指在屏幕上微顿,面无表情地戳下四个字。
【我爸病了。】
-
沈羡在宽阔的站台处等了五分钟,女生的身影才出现在视线里。
她拉着行李箱往外走,睁开眼的她更添几分魅力。
那双眼睛狭长,表情冷淡,带着几分厌世的疏离感。
沈羡愈发喜欢。
他像是猎人在看猎物,耐心又沉着。
几秒后他背过身,低着头戳手机。
女生从他身侧路过,风吹起她的秀发,清幽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闲着的手指在身侧轻轻摩挲裤边儿,手心湿润。
他看到俞明洲的消息。
【你人呢?】
【问人家姑娘要上联系方式没?】
沈羡:【没。】
俞明洲:【怂。】
沈羡盯着屏幕,手指轻轻戳:【会再遇见的。】
俞明洲:【屁嘞。北城这么大,你下辈子去遇见吧。】
俞明洲:【用不用我帮你查一下信息?】
沈羡拒绝:【不必。】
他说:【如果有第二次。】
俞明洲好奇:【你要做什么?】
沈羡抬起头,看着女生消失的方向。
【和她谈恋爱。】
第2章 002 感觉亲你就跟亲雕塑一样。……
高铁上的事儿被时芊扔到了脑后。
她自幼长得漂亮,寻常跟她搭讪的人很多。
大学那会儿坐车回江阴,平均每次都能遇到一个想加她微信的。
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更遑论她没见到她隔壁座位的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印象,那便是个有规矩的好人。
拿钱办事,没叫醒她。
她出了车站,成功跟靳圆会面。
靳圆接上她去了她大学那会儿最喜欢吃的烤鱼店,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人不多。
外面风大,她进门落座之后先用纸巾把桌子擦了一遍,锃亮。
然后用热水把杯子消了一遍毒,这才倒了杯热的荞麦茶,捧着暖了暖手,轻抿了一口。
“你爸病得严重么?”靳圆问。
时芊摇头:“还没看见,好像挺严重。”
如果不严重,鹿宜应该也不会给她打电话了。
“你奶茶店怎么样?还是人满为患吗?”时芊问。
靳圆点头,“那是。”
时芊大学就在北城读的,平川大学摄影专业,只是毕业后回了江阴。
她大三那年靳圆开的奶茶店,她常去喝,也常坐,两人便成了朋友。
靳圆性格偏火系,而她极为慢热。
也不知怎地就成为了闺蜜。
只能说人跟人之间都是缘分。
“那你来北城,你家的茶室呢?”靳圆问。
时芊把喝了一半的荞麦茶放下,味道微苦,跟爷爷泡出来的没法比。
时芊说:“先暂停营业。”
“那你就不回北城啦?”靳圆说:“我还等着你给我拍照片呢。”
时芊想了想,声音温润,像是极地融化的冰雪,带着几分寒意却又沁人心脾,“不一定。”
她当初回江阴是为了爷爷,现在爷爷也去世了,她对那儿的感情悲伤大过眷念。
但她回到北城避免不了要跟时光年和鹿宜打交道。
亲爸和后妈,尤其两人还有女儿时鹿安。
她在那里怎么看都显得多余。
时芊低头抿了口茶,又觉得不如喝白开水来得好。
这种茶喝进去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的味觉。
这会儿她正犹豫着,做什么都不一定。
有可能心念一动去别的地方定居。
也有可能就待在江阴经营爷爷留下来的茶室。
不过——
“这次我会多待一段时间。”时芊说。
靳圆:“那感情好啊,要是你在家里待着不舒服就来找我住。”
时芊点头应下。
跟许久未见的朋友总有说不完的话聊。
话题也是千奇百怪,从生活琐事聊到热搜。
靳圆还提到了一个名字,“你知道沈羡吗?他最近就在江阴拍戏。”
“啊?”时芊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她今天来得时候听他唱了三个小时的《风雪》,那道声音是极好听的,她很喜欢。
但她向来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微博戾气太重,关掉了私信。
如果不是为了经营一个摄影博,接一些项目来挣钱的话,她应该不会下载微博这种应用。
“我不知道。”时芊说:“我们茶室大多老年人,不太关心这些。”
倒是唯一在茶室帮忙的小严说她偶像来这边拍戏了,她还请了两天假去附近,但据说那边安保很严格,没人进得去,剧组也没安排见面会,她只能铩羽而归。
为此伤心难过了好几天。
那首《风雪》便是小严安利给她的。
如今细细想来,她偶像应当就是沈羡。
“你可真是2G网冲浪。”靳圆笑了笑,“什么都不知道。”
大抵也真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意才能培养出这种气质。
人淡如菊,浑身都带着几分仙气。
时芊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靳圆挑眉,“说来听听?”
时芊:“沈羡唱了首《风雪》,很好听。”
-
吃过饭后,靳圆送时芊回了时家。
时光年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借着鹿家大小姐的东风成为了北城名流圈子里的一员,“时”这个姓竟也跻身入名流。
很是令人唏嘘。
只不过时芊的母亲不是鹿宜。
她一岁的时候,时光年就跟母亲孟安华离了婚,两人各自婚嫁。
也都在不久后生了孩子,所以她自幼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奶奶在她初中时去世,爷爷年前也去世了。
她的户口一直都上在爷爷奶奶名下,如今她算得上是真正意义的孤家寡人。
因着大学在北城上,她在这边也住过几晚,遇到节日短假期,时光年会让人把她接来这里过。
鹿宜是个很温婉的女人,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对她这个前妻所生的女儿也并无苛待,一直都客客气气的。
双方都客气,注定不会吵起来。
当然了,也不会太亲近。
能有这样的局面已经算是不错。
时芊没奢望过更多。
时光年生病的消息也是昨晚鹿宜给她打电话说得,然后她才临时订了票,关了茶室坐高铁过来。
她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家庭医生和鹿宜正坐在客厅喝茶,时芊鼻子灵,一进门就闻出了碧螺春的味道。
但少了点儿韵味。
她这鼻子被爷爷给惯坏了,总觉着哪儿的茶都不好。
反正爷爷去世以后,她再没喝到能令她舒心的茶。
“鹿阿姨。”时芊进门和她打了招呼,站在玄关处换鞋。
鹿宜点头应了声。
时光年这会儿正睡着,时芊便坐在楼下跟鹿宜聊天。
说聊天也谈不上,就是简单的寒暄,聊了聊时光年的病情。
是肝硬化。
喝酒喝出来的毛病。
他年轻的时候没少应酬,这会儿得了这病,也挺心酸。
但时芊对这些没办法评价。
她只是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个病。
严重的时候致死,不严重的话,好好调养也有能活到八十岁的。
时芊向来不是人群中能调动话题的那个,她也就应了几声,然后低下头沉默。
几分钟后,她跟鹿宜彻底无话。
-
时光年是在晚上九点多醒来的。
父女两人许久未见,本以为会有几句话说。
但真的见了时光年,时芊也只有沉默。
时光年看着老了许多,两鬓有了白发,脸上皱纹也多了些。
“你还好吗?”时芊憋了很久才憋出来这句话。
时光年点头,不知怎么,眼里就泛了泪,“还好,不疼。”
时芊坐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那就好。”
她低敛着眉眼,时光年一直盯着她看,“你在江阴过得好吗?”
时芊点头:“挺好的。”
这少有的温情时刻上一次出现是在爷爷去世的时候。
明明只过了几个月,她却觉得很遥远了。
他们在这边说这话,鹿宜却拼命朝着时光年使眼色。
时芊自幼敏感,余光也能瞟到她在做什么。
于是她化被动为主动,“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时光年摇头:“没有。”
鹿宜却低咳了声,眉头微皱。
时光年片刻之后又改了口,“有的。”
“什么事?”时芊的表情很淡,声音空灵,没什么情绪起伏。
时光年的嘴皮子微动,还是没说出来。
终究是鹿宜开口,“咱们家的公司遇到了问题,跟俞家的婚约得履行了,本来是让安安去,但现在安安离家出走,了无音讯,只能……”
后边的话没再说。
时芊懂了。
商业联姻,时鹿安逃跑。
她这个冒牌货也得上。
反正联的是名,不是人。
时芊其实很少关注商界的事情,她对这些也不了解。
用靳圆的话来说她是个实打实的文艺青年。
或许文艺青年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对什么都不屑的劲儿。
但时芊知道,她不是天生的。
房间内寂静了半晌,时芊温声开口,“我可以拒绝吗?”
时光年点头:“可以。”
“有什么后果?”时芊问。
鹿宜抢在时光年之前开口,“俞家失去恒安集团的实际操控权,鹿家不知需要依附哪个大股东,而时家的公司失去资金注入,资金链断掉,最坏的结果是破产清算。”
“单纯合作不行吗?”时芊对这些不懂,只是凭她的话推断。
“只有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才安全。”鹿宜说:“而且这是明面摆出去的态度。”
时芊沉默。
良久后,她只是看向时光年,“你希望我答应吗?”
无声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沉默,便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