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朔盯着冯丰说:“欺君也是大罪。”
“……”冯丰心如死灰,拿着牌不知如何是好。
谢小盈彻底被逗乐了,冯丰在清云馆里还算大胆的,和皇帝玩一回《三国杀》居然都能吓成这样,这要是换了赵思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她一边笑,一边扯皇帝袖口,“陛下别唬他,照您这个玩法,一会大家全都招了!”
宗朔侧眼望向谢小盈,但见女孩脸上笑容明媚,原本瘦下去的脸蛋儿,这些天看着又圆润回来,此刻眼神里更是藏着熠熠之光。宗朔心底一下软得不知是什么滋味,捏着牌的手指都不由得收紧。他这牌还真是学对了!能把谢小盈哄得这样高兴,如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温柔地看了眼谢小盈,半晌才转过身,安抚了冯丰两句,“你该怎么出牌怎么出,游戏而已,朕不同你们论罪。”
冯丰到底是跟着皇帝打过几回斗地主的人,他缓了缓神,冲着皇帝一边讨好笑,一边说:“请陛下恕奴冒犯……嘿嘿,奴想使用一张‘顺手牵羊’。”
宗朔忘了顺手牵羊的意思,但没等他问,谢小盈已开口解释:“顺手牵羊,就是他可以从您的手牌中任意抽走一张牌。”
“行,那你来吧。”宗朔倒很大方,把手牌递到冯丰面前,冯丰壮着胆子抽走了一张。
抽走的是“杀”。
下一刻,冯丰便打出了“南蛮入侵”。南蛮入侵要求场上玩家按顺序,每人都出一张“杀”,宗朔手里的牌已被冯丰抽走,轮到他这里,自然是要掉一滴血。
谢小盈和宗朔同时笑起来,冯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陛下都看穿了奴的身份,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你玩得很好。”谢小盈鼓励了冯丰一句,随即提醒皇帝,“陛下,武将曹操的技能可以发动了,任何伤害您的牌,您立刻获得。”
宗朔很高兴地把刚刚冯丰打出的牌拿到了手里。
接着就轮到其他人出牌,冯丰这个反贼一暴露,他另一个队友就变得谨慎许多,除了冯丰,再没有人直接向宗朔出有伤害的牌了。谢小盈一边观察大家出牌规律,一边不时给宗朔解释着各种锦囊牌的用法。
冯丰身份暴露,很快就被装备了诸葛连弩的宗朔连出几个杀送他归天。
临死前,谢小盈还问场上:“可有人愿意出桃救下冯丰?”
大家三缄其口,纷纷摇头。
宗朔忽地一笑,抬眸望向与他正对面的兰星,“怎么?你不救救你的同伙?”
男人眼如鹰隼,吓得兰星几乎甩出自己手里的牌,她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不是奴见死不救……是奴手里没有桃。”
“哦,你没有桃。”宗朔似笑非笑地侧首望向莲月,“你记住了?她没有桃。”
莲月也紧张地捏着牌,只使劲点点头,没敢说话,冯丰率先被淘汰。
谢小盈见状绷不住,抿唇笑了,她微微支起一些身子,附耳问宗朔:“陛下,您觉得莲月是忠臣吗?”
女孩呵气如兰,弄得宗朔心直痒,他侧首看了眼谢小盈,没回答,却笑着摇了摇头。
谢小盈微愣一秒,反应过来,宗朔是觉得莲月是内奸?然后假装自己信她是忠臣,趁反贼在,故意坐山观虎斗?
因得了宗朔这一句嘱咐,接下来莲月果然非常任劳任怨地针对起了兰星,兰星为求自保,当然也与莲月对垒。真·忠臣荷光尚且活着,因此也加倍针对兰星。兰星作为反贼队友,很快就在莲月和荷光的夹击之下出局了。
然而,兰星刚淘汰,宗朔就开始与荷光调转矛头,针对起了莲月。
莲月先前和兰星已是两败俱伤,眼下被宗朔和荷光夹击,自然撑不住两轮就没血了。
亮明身份,莲月果然是内奸,而荷光才是忠臣。
宗朔忍不住抚掌大笑,“好玩,这个三国牌真有意思!”
谢小盈奇怪地追问宗朔:“陛下,您怎么知道莲月才是内奸啊?”
她刚刚一直在观察莲月与荷光出牌,暂时分辨不出她二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忠臣。因为她两人始终保持着高度一致性,那就是宗朔杀谁,她俩就立刻跟着杀人。而且莲月还在荷光的先手,就让两人的身份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
宗朔睨了谢小盈一眼,反问她:“这游戏既是你来教朕,怎么你还看不出关窍吗?”
谢小盈被问得有些脸红,《三国杀》游戏乐趣不仅仅是在牌局上面的斗争,更是有互相探明身份的乐趣。若说出牌的谋略,谢小盈兴许比宗朔要熟练许多,但论起辨别身份,她反而觉得宗朔在这上头似乎颇有天赋。
见谢小盈答不上话,宗朔笑起来,坦然承认:“朕起初也不确定莲月与荷光究竟谁忠谁奸,所以才故意拿话诈她。看她眼神闪躲朕,朕就知道,这人必不是忠臣了。”
莲月荷光两人闻言,齐声拍起马屁,“陛下圣明。”
谢小盈恍然大悟,却又满面不服,给皇帝拆台道:“陛下这是利用场外因素啊!”
“场外因素?”宗朔抱臂,“怎么,是朕犯规了不成?”
“……倒也不是。”谢小盈仔细想想,《三国杀》的玩法本来也没说不能利用对话探听,当年她读大学玩的时候,经常有同学靠演技一路赢到最后。于是谢小盈转头去教训莲月,“你又不是第一回 和陛下玩牌了,怎么这么简单就被吓住了?”
莲月难得支支吾吾的,宗朔反倒笑起来,示意莲月收拾牌局,伸手拦下了谢小盈,“朕看这游戏不错,能让你练练如何洞察人心,你去和莲月换过来,让莲月过来帮朕认牌,朕要与你玩一把,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第76章 情生意动 宗朔感觉自己这一次隐约听懂……
《三国杀》玩起来要比干瞪眼还能消磨时间, 一局接一局打下来,众人渐渐放下了对皇帝的警惕,既敢在他面前撒谎, 也学会糊弄谢小盈, 因此即便牌局上有两个高手,渐渐开始变成了输赢各半。
不知不觉外头天都黑了, 即便这游戏没什么彩头,宗朔还是成功沉迷进去。
说好了再打最后一把,宗朔抽到了内奸,谢小盈则抽到忠臣。
冯丰这一轮抽到了主公牌, 在谢小盈和宗朔的帮助下,很快把荷光与兰星厮杀下场,变成了宗朔与谢小盈的对垒。
内奸若想赢,其实是最难的。先期要斗倒反贼, 后期要取信于主公, 都不容易。
宗朔玩过几回主公的角色,从上位者慢慢摸出规律, 赢面最大的打法就是把忠臣留到最后,虽然多了个对手, 但实际上更容易浑水摸鱼,让主公分不清身份。而谢小盈则是积年老玩家,深知和内奸在最后斗很不明智, 因此一上手就不管反贼, 专杀宗朔,搅得一场浑水。
眼下宗朔武将牌四血还剩两滴,谢小盈则是满血三滴。
冯丰拿着一张杀犹豫不决,宗朔诚恳道:“小丰, 你听朕一言,即便你不信朕这一轮是忠臣,那朕与婕妤的坏人面都是对半分的。不如你就让朕与她单独斗,作壁上观,不要插手了。”
被皇帝这样掏心掏肺地劝说,冯丰岂能不动摇。
谢小盈冲着冯丰瞪眼,严厉开口:“小丰,你别信陛下胡言!他就是内奸,咱们两个要不联手打倒他,等我死了,你自己斗得过吗?”
“啧,别胡说。”宗朔斜了谢小盈一眼,“朕不是同你说过?只能说淘汰了,别把生死挂在嘴边。”
冯丰目光在二人面孔上逡巡片刻,最终还是把杀牌打给了谢小盈。
宗朔得意一笑,谢小盈气得拍大腿,咬牙扔出了手里最后一张闪。宗朔见她动怒,一边摸牌,一边宽慰:“盈盈,游戏而已,你别生情绪,免得伤了孩子。”
谢小盈这才舒出一口气,“我没事,陛下快出牌!”
宗朔温柔注视,轻声说:“杀你。”
“陛下!!!”谢小盈手里已经没闪了,宗朔要杀她,她就只能掉血。眼见着皇帝不肯收回这张牌,谢小盈撅嘴,把血格往后压了一格。
宗朔继续出牌,“万箭齐发。”
同样要出闪。
谢小盈咬着牙,再扣一滴血。
她还只剩最后一滴了。
宗朔眼瞅着就要继续打出牌来,谢小盈紧张地盯着他,眼看着宗朔丢出一张“顺手牵羊”,谢小盈掌心里最后一张牌,被宗朔拿走了。是一张“杀”,宗朔嘴角轻挑,再度抬头望向谢小盈。
谢小盈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向自己的血条,“陛下,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再杀我啦!”
宗朔原本都把那张“南蛮入侵”的牌拿出来了,听到这句,动作又生生顿住。他哭笑不得地说:“盈盈,你这也是用场外因素干扰朕啊。”
谢小盈轻哼一声,抱着自己还没显出多少的小肚子,不管不顾道:“那我不管,就看陛下肯不肯怜我们母子了。”
宗朔果然扣下牌,“好,那朕不出了,过。”
谢小盈撒娇成功,立刻支起身子去抓牌,可惜她牌运极差,两张到手,一张是马的装备牌,另一张是闪。谢小盈已经装备了一张马,此刻装备牌就是废牌,只好弃牌喊过。她这样处置,宗朔和冯丰隐约都猜到她抓到手里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冯丰立刻就要打出“万箭齐发”,谢小盈手里的闪被骗出去,冯丰又对谢小盈出“杀”。
谢小盈不可置信地瞪着冯丰:“主公,你搞搞清楚,我可是忠臣哎!你确定要杀我吗???”
冯丰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忍笑的宗朔,又看向谢小盈,“婕妤恕罪……奴……觉得您这把不像忠臣。”
“为什么???”谢小盈不服。
冯丰言之凿凿地说:“人家做忠臣,都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主公出牌,但婕妤上来不杀反贼,只杀陛下,肯定是有问题。而且婕妤先前拿到忠臣牌,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咳,耍赖。奴觉得不大正常。”
谢小盈气得恨不得上手打冯丰,“那是因为今天我对上了陛下!要不耍赖,我能赢吗?”
宗朔看出来谢小盈输局已定,因说好了是最后一把,他索性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免得真给谢小盈气急了会伤身。他把牌推到冯丰面前,也不理冯丰震惊的表情,径自伸手去拥谢小盈,含笑哄人道:“好了好了,不是你说的?玩牌不许急眼。”
谢小盈推了一把宗朔,没推开,只好任由皇帝将自己抱了个满怀,还用额头亲昵地蹭了两下。她解释说:“我没急眼,是小丰这个队友太笨了!他还有得要磨练。”
宗朔笑出声,“你自己牌艺不精,怎么倒赖人家小丰?小丰,朕看你今日表现甚佳,这个,赏你了。”
他随手解了自己腰间一块玉佩给冯丰丢了过去,冯丰惊喜不迭地抱着玉佩下榻跪地磕头,谢小盈没办法,挥手让人下去,顺便喊了莲月来传膳。
趁宫人避开去,宗朔压着谢小盈,轻轻在女孩儿湿润的唇峰处一吻,“小机灵鬼儿,朕看你在玩上头,真是颇费心。以后咱们孩子生下来,你可不能镇日里光知道教孩子玩,知道吗?”
这话若搁在以前,谢小盈定要吐槽皇帝一句,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啊!
可眼下,她也一时情生意动,低头看起了自己肚皮,顺从地应了声,“知道。”
她的孩子哎……
谢小盈觉得自己也算活了两世,可还是第一回 要做母亲。从前她工作的时候就赶上过女同事生小孩,虽然大家坐在一起总会抱怨一些产期中丈夫与家人不称意的大小琐事,但谢小盈看着她同事,倒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小孩。
因女人不仅与孩子血脉相通,更是有十月怀胎的陪伴。
一个身体里,生出来的两个心跳,终归是不可避免的心心相印。
她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呢?
宗朔眼睁睁看着谢小盈开释在他面前发呆,女孩眉眼都放得温柔,俨然是在畅想未来的事情。这神情让宗朔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在养珍别苑里偶遇那一次的谢小盈,恬静又温柔,像一块润泽光滑的暖玉,触手生温。
多好,他的女人,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只觉心跳在一点点加快,虽什么都没与谢小盈做,可还是有种浑身发热,情难自制的感觉。
宗朔实在忍不住,去抓了一下谢小盈的手。谢小盈没躲,任由宗朔扣住了她的五指,两人交握在了一起。
“陛下……”谢小盈虽没抬起头,但却轻轻唤了一句。
就这一句,宗朔已然心旌荡漾,身子向前倾,跟着应了一声。
谢小盈倒没说什么,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和皇帝说什么。她没指望宗朔会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单看大皇子的日常,谢小盈就很清楚了,皇帝眼下没有什么做父亲的实感,带孩子还是要靠当妈的。不过没关系,宫里伺候的人手多,还有乳母,现代妈妈们需要担心的经济层面的问题,谢小盈全都不需要多心。只要她能平安生育,孩子也能平安长大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谢小盈终于仰首,难得带着些哀求的意味问宗朔:“陛下,你会保护我和孩子的,对吗?”
宗朔闻言一怔,将谢小盈的手牢牢攥紧,沉声承诺:“这是自然,盈盈,你安心,朕必会护着你们母子,不出丁点事的。”
谢小盈颔首,其实她不知道皇帝怎么做,才能真的保她平安。
哪怕像杨淑妃说得那样,皇后不敢动手。但这宫里,真的就安全到没有一丝风险了吗?
她时常觉得自己如同身处一片黑暗,因她自己看不见,所以才觉得危机四伏,又不知危机究竟从何而起,要如何自保。
片刻思虑,谢小盈也只能小声说:“那陛下多来看看我吧,从前不敢向陛下邀宠,只如今……陛下在,才是我的护身符。”
宗朔感觉自己这一次隐约听懂了谢小盈的不安与惶恐。
但因懂了,宗朔反而陷入片刻沉默。
“朕会来的。”他只能这样说,“盈盈,朕不会弃你们母子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