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心里鼓起勇气想要说上一句,然而总是逃避,唯一的一次,是他想要借她的作业来抄。
她给拒绝了。
毅然决然而又脸颊通红的心虚模样。
当时她轻声告诉自己,不必这样的,明明她没有给他。
现在想想,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什么。
说到这里,沈澜漪看了低头沉思的沈娓一眼,道:“高中时候,秦烈有了个女朋友。我没觉得怎样,心里冒出来一句‘啊,真该结束这场默片了’,”她已经做好了结束这场好笑的暗恋的准备。
“但是有一天秦烈他来找我告白,说他喜欢我,稀里糊涂的,我就开始叛逆了。”
说完,沈澜漪耸肩笑笑:“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
这场故事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匆忙极了。
沈娓不懂那些,看着这样不对劲的沈澜漪,她也不晓得该发么说。
她伸手拉过沈澜漪的右手,在自己手心里揉了揉,认真道:“我很崇拜你的呀,你已经很棒了,总会过去的嘛,你以后会更好更优秀的。”
她心里其实不理解沈澜漪为何会这样。
明明喜欢就是喜欢,就应该努力地彼此靠近。
如果不喜欢了也该说清楚,而不是让人这样意难平,措手不及地分手。
沈娓崇拜做什么事情都不费力气的沈澜漪,更喜欢她优雅知性的气质。
即便她不能理解沈澜漪,但这不妨碍她喜欢她。
她倾身抱住沈澜漪,拍了拍她的肩:“会好起来的呀。”
沈澜漪闭眼,轻松了些:“娓娓可要擦亮眼睛,不能便宜那些臭男人呀。”
***
傅沉楼这几天忙得没时间吃饭,可即便这样,心里也是隐隐感到躁郁。
下午五点钟,他办好护照回来走到巷口。
那颗大树枝叶繁茂,透出墨绿的颜色,树荫下,那几个身穿宽松棉布背心的老大爷在下象棋,一旁几个身穿大红色衣裳的阿婆正摇着扇子唠家常。
进去时,他们看见了他,闲聊的声音小了些。
傅沉楼低头往回走,没怎么在意。往常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他家的一切事情都值得被人津津乐道。
父亲身陷贪污骂名却又自杀,母亲留下两个年幼孩子,独自离开,还有就是他这样一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孩子,以及门口来来往往不绝的那些坏人。
单拎出来一条就已经够一周的谈资,更何况这么多。
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些,只是低了头就要离开,然而走过一两步的时候,那头的老大爷却出了声。
“小伙子?”
傅沉楼停住脚步,缓慢地转身。
那些老大爷老阿婆围成一伙,其中一个人朝他招了招手。傅沉楼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抿着唇,向那边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近乎冷漠。
“有什么事吗?”傅沉楼看着他们,默了默才开口。
老大爷看着他哈哈哈笑了两声,声音爽朗,中气十足:“小子学习很不错,要去外国读书了吧?”
傅沉楼沉默一瞬,随即抿了唇。
“我儿子在出入境管理部门工作,正巧就碰见你了,小伙子很不错呀,有了大出息了啊。”
跟着老大爷出声的还有几个老太太,她们一同附和着。
气氛挺怪异的,至少傅沉楼是这样以为的。
他们平日里对他并不这样友好,更多的时候是那种看待坏人时才会有的眼神,老太太们看见他时也总会将包拿在身前做出一些隐约遮挡的动作来,但是此刻,他们言语平和,眼神和蔼。
与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傅沉楼垂了眼,点点头就要离开,然而还没迈动脚步时,一个老太太开了口。
“看来那个小姑娘说的没错呀,她说你学习可好了,是个好孩子,我们还以为她被你骗了,来唬我们咧。”
傅沉楼看向老太太,她是印象里那个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也是平日里说闲话最欢快的人。
他没说话,仅仅是一瞬间就想起来说的是小公主。
除了她,他想不到还有谁会这样去尽力去宣传他的好。
这样幼稚却又坚持。
傅沉楼沉默下来,许久后才开了口:“……她怎么说的?”
阿婆话很是多,随即就开始说了。
“小姑娘蛮好的哦,她说你脸上带着伤不是和人打架打的,说你早出晚归都是在工作赚钱读书养妹妹,一点也不是做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还说你学习特别好。”
“我们当时还不信咧,你这样一个整天不着家的人学习会有多好,现在看来她说的是真的咧……”
老太太说话不无感叹和夸张语气,但是傅沉楼没出声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
仅仅这些从别人口中转述出来的几句言语,他都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小公主当时气呼呼同人辩解的场景了。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于说话的人,刚遑论和这样的一些爱说闲话的老太太争论不休。
他的故事还有行为并不能很好的证明他是一个好人。
不晓得小公主当时有多气闷呢。
他也不能知晓,在一开始最早的时候,别人是如何想她的。
一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公主跟在他这样一个满眼阴郁不像好人的男孩子身后,她不知道被人在背地里说过多少次了。
傅沉楼有点开心,但更多的是难受。
明明已经快要分开,但是小公主的这样的行为还是让他难以忘怀。
他想,也许这就是生活。
他总在你最难以招架的时候给你温柔而猛烈的一击,让你痛着,然而却又回味无穷。
第45章 惯坏 又是这样
沈娓这两个极为平淡的字眼, 组合起来就变成了这样神奇的存在。
阳光明媚,绿意尽染枝头的小巷,少年神色冷冷地对着那群热络的邻居点头, 态度一如平日里的冷淡, 没有因为被夸奖就变得喜悦, 更没有为从前的自己感到委屈不甘。
很久后,那些人放过了他,稀稀拉拉地各自回了家。
而傅沉楼步伐缓慢,就那么沉默着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他早就习惯这些,但是那样冷硬的心总会被沈娓的一个平常举动给打破, 如坚石一样的表皮骤然破裂,露出了里面最脆弱的部分。
他有些难以自控,他想见沈娓。
然而最终,这份冲动被他压了下去。
他得装作无意,隐藏那颗因她而火热的心。只有这样, 他才有机会。
小公主什么都不懂,总是以为喜欢就好, 然而他知道, 光有喜欢是不行的。这份际遇与他而言来得太早, 他不愿意放弃, 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将它延迟下去。
即使他也知道后果难以预料。
怎样,他都认了。
***
沈家老宅内, 沈娓坐在琴房里练琴。
指尖微动几下, 一段舒缓的乐曲声就倾斜了出来,然而她双眸只是虚虚地看着眼前,没有焦点。
“娓娓心跑哪儿去了?”
沈澜漪出声提醒,沈娓这才回神, 恍惚记得自己谈错了音。
耳边响起沈澜漪的话,她抿抿唇,没说话。
她的确有些不专心。距离傅沉楼说要出国已经十几天了,然而自那以后他也一直没有联系过她。
明明之前还答应过她要让她去送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见她这样,沈澜漪笑着摇摇头,温和道:“这几天你陪着我也闷坏了,不如就出去散散心吧?”
沈娓谈了口气,刚要开口时一旁的电话响了。
看了沈澜漪一眼,她接起电话,那头薛侯有些痞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公主?】
沈娓一愣,随即道:”薛侯哥?“
这头的薛侯嘿嘿笑了声,挑着眼看了眼沉默下来不再拦他的傅沉楼,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缓缓开了口。
【是这样的,你阿楼哥哥明天就要离开了,今晚给他饯行,小公主你有时间吗?要是有的话就来送他一程呗,要是没有……】
【没有的话,那就算了……】
说着,薛侯抬眼便对上了傅沉楼带着警告的淡漠眼神。
闻言,沈娓急急地从琴凳上站了起来,她看了给沈澜漪做了个手势,她就低着头小跑出了门。
期间她焦急的应答薛侯:“我要来的,你们等等我呀,很快就来了。”
薛侯笑了声,点着头回答。
【好,等你等你,别急啊,路上慢点。】
挂了电话,薛侯歪起嘴笑,拿了一瓶酒喝了口,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傅沉楼:“都要走了还不让沈娓知道吗?”
傅沉楼没回答。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他想过告诉她,也想过谁也不惊动,就那么离开。
最终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他还是想见她的。
沈娓到的时候已经不早,她离开的匆忙,也没来得及与其他人说,只匆匆和沈澜漪打了个招呼而已。
路上也一直在催促司机叔叔,唯恐赶不上。车窗之外树影霓虹簌簌而过,她没有心思去注意。
沈娓到的时候才发现只有两个人。
昏暗而又斑斓的街景下,她看见傅沉楼和薛侯静静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说着话。薛侯总是在笑,而傅沉楼神色冷静,偶尔垂头喝口啤酒,眼神温和深邃。
沈娓偷偷来到他身后看他,灯光下的时候他肤色更冷了些,配上那样生人勿近的气质却奇异的有些勾人。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注意到隔壁桌的几个小女生纷纷交头接耳,说这个男生好酷帅。
她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
“傅沉楼?”
她声音很轻,然而不知道是动作冒犯到了还是突然出声太吓人了,她看见傅沉楼的肩膀短暂迅速的僵了一下。
一旁的薛侯见状立即从椅子上坐起,他看了眼手机,又看一眼沈娓,歉疚地开口:“哎,我这儿有个急事就先离开了,小公主你照看下阿楼,别让他喝酒哈。”
说完,小跑着离开,没再回头看一眼。
他花色的短裤在夏夜里晃来晃去,看起来清凉极了。
沈娓猝不及防,习惯性地去找傅沉楼死亡眼神。而他只是沉默着站起身来。
沈娓不懂他的意思,但心里也隐约猜出来他不想让她来。
神色黯淡稍许,她问,“你是不想我来吗?傅沉楼?”那天她说送他,他没答应也没反应,她早该想到的。
傅沉楼默了默,转身走向一边,始终没说话。
沈娓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总之很难受,她有些鼻酸地抱怨:“我也没有很打扰你呀傅沉楼,为什么你一直要避着我呢?你是很烦我吗?”
她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委屈地告状,声音也越来越轻。
可随即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拉住,她抬头便撞进了傅沉楼那双寂静幽深的瞳孔。
“没有不想你来。”
沈娓顺着他的另一只手看下去,才发觉他右手里提了一张椅子。
她跟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力道往回走,亲眼看着他将那张新椅子擦过好几遍。
最后,他淡淡将她按在椅子上:“先坐着。”
说完话后就转身走到了一边,沈娓看见他做到了烧烤架旁边,低着头烤东西。
沈娓一时之间哑声,过了几分钟,傅沉楼走了过来。
他将烤好的食物放在沈娓面前,又替她倒上了水:“吃吧。”
沈娓看看他,抿抿唇道:“傅沉楼?你没有不想我来吗?”
傅沉楼心里很难受,明天他就要离开了,他舍不得,但是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垂了眼,声音凉而哑:“没有。”
他心里是开心的,但是那一点点的喜悦并没有抵消掉他即将离开小公主的难受,非但没有,反而让他更觉得心痛了些。
要是她不喜欢他好了,如果这一切是他的单相思的话,他根本不会生出什么妄想,也就不会有现在了。
他说:“沈娓,我很开心你能来。”
他一个人难受就好了,不要让她也跟着沮丧。
沈娓很想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可是从他的眼里,她看不到丝毫的喜悦。
她不是很想得通他。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为他开心。
要出国了,他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累了。
不过也挺忧愁的,她看好的大白菜就要离开了。
沈娓压下心里的不舍,她拿起一旁的啤酒,拆开一瓶,和傅沉楼的碰了下,扯动唇瓣笑道:“傅沉楼,希望你一切都好呀。”
傅沉楼垂了眼,错开她的眼神,嗓音低哑:“……嗯。”
她仰头喝下去,傅沉楼却蹙了眉:“沈娓,不要喝酒。”
沈娓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闻言,心里微涩。
喜欢傅沉楼真的不容易,他总避着她,眼里没有情绪。她很笨,也不会那些撩人的手段,她总觉得其实是她自己强硬地缠着他的,而他,只是不擅长拒绝。
她怕他觉得厌烦,又怕自己表现得不够明显,明明是一场明恋,然而总得像暗恋一样藏在心里,只能隐晦地表达出来。
沈娓看着冷冷淡淡地傅沉楼,心里有些伤心。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可是现在还是这样淡漠的模样,她觉得她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
想着,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眼里泪水弥漫,缓缓晕出重影。
“你又不是我的谁,为什么要管我喝不喝酒?”
她垂了眼生了气。软软的嗓音硬气了些,然而还是挡不住那丝早已经习惯出口的任性撒娇。
傅沉楼沉默着看他,眼里的情绪浓重而又平静,像是裹挟在乌云之外的暴风雨一般萦绕不息,却又寂静无声。
沈娓倔强地迎上去,只见他眉眼一瞬间沉了下来。
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一瞬就开了口:“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