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心低头看自己,白色长睡裙,披着一头黑色长发, 再加上她搬来的小台灯微弱的灯光, 乍一眼, 的确有些骇人。
她努了努嘴,说:“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休息。”
沈司澜看了眼她面前的小盘子,上面放着几个做好的月饼, 花样比中秋那天多了不少,嘴角轻扯:“又锻炼厨艺呢?”
“……”沈棠心抿紧唇。
沈司澜没说穿, 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沈棠心也知道小哥不是傻子, 这次没隐瞒:“想做几个月饼, 明天给他送过去,中秋那天都没有人没他过。”
“可以啊沈棠心。”沈司澜凉飕飕睨着她,“想当年你小哥我出国留学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老子在异国他乡没人陪。”
“……”沈棠心有点理亏,默默地低下脑袋。
“你这是长大了,胳膊肘会拐了啊。”说着, 一只手敲她额头,另一只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月饼,喂进嘴里。
“小哥你干什么!”沈棠心急得抬手去抓, “这个是我做的最好看的!你怎么说吃就吃了!”
“你来啊。”沈司澜气定神闲地张了张嘴,“抠出来算你厉害。”
“……”恶心。
“没良心的丫头。”他走到水池边洗手,“白养你一场,连个月饼都不给吃,那野男人也不知道给你下的什么蛊。”
“什么野男人。”沈棠心瞪他一眼,“你不要说话这么难听。”
沈司澜擦干净手,也拿了点面粉揉起来,勾着唇凉飕飕地笑:“我是比不上某些人,花言巧语,把你哄得像个傻缺。”
“……”
沈棠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虽然依旧说话难听,却似乎对徐晋知没那么抵触了。
***
中午休息,沈棠心带着一盒包装精美的手工月饼,去了主任办公室。
“这几天一定要密切观察,注意预防术后感染,尤其是肺栓塞,必要时调整抗生素用量。”
“好的徐主任。”
在门口听见赵青严和徐晋知讨论病情,她抱着盒子躲进安全通道,等赵青严离开之后才又过去。
门没关严实,漏了一条小缝,从门缝里正好看见站在办公桌前看病历的男人。白大褂闲闲地敞开,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另一只手抬着病历本。
这会儿没戴着他的金丝框眼镜,病历本放在胸口以下的位置,低着头,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沈棠心故意没发出声音,打算悄摸摸溜进来,看他能不能发现。结果门板刚挪动一点点,男人敏锐地察觉。
双眼皮微微掀起,深褐色的眸子里夹着几分揶揄神色。
沈棠心偷摸失败,努了努嘴,趴在门框边问:“在忙吗?”
“不忙,随便看看。”徐晋知把病历本放到桌子上,“昨天刚做完囊肿刮治的患者,没什么大问题。”
“哦。”沈棠心把门关上,走进来,“那你现在午休嘛?”
徐晋知眯眸看了她两秒,唇角一勾:“怎么,你是来找我一起午休的?”
“……”
“我这儿只有一张床。”徐晋知睨了眼后面墙边立着的折叠床,“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自然求之不得。”
“……谁是来找你午休的。”果然不能对这个男人产生一丁点恻隐之心,还大半夜亲手给他做月饼。
他哪里可怜了?
他分明潇洒得很,撩起人来毫不手软。
“那这个,”他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是给我的?”
沈棠心抿着唇,把盒子放到茶几上:“虽然刚才突然有点不想给你了,但是也不能拿去喂狗,所以你就收着吧。”
徐晋知笑了出声,神情愉悦地走过来,俯身用手指摸了摸盒子上的印花,“我都闻着香了,是什么?”
“哪有那么夸张。”沈棠心被逗笑,“我自己做的月饼啦。”
男人垂眸盯着盒子,若有所思。
沈棠心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忙不迭解释道:“我虽然做饭不太行,但是这个月饼还不错的,中秋节那天,我们家每个人都说我做的月饼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办公室里的光线太强,沈棠心觉得他此刻的目光有些晃眼,再多看一秒,就要被那一团耀眼的光芒所吞噬。
她匆忙道:“那我走了哦,你记得吃,真的还挺好吃的。”
说完更加匆忙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办公室。
然而她没能成功地跑出去,一如最初没能成功地溜进来。
上一次她跌进他眼里,这一次她被转了个身,跌进他怀里。
来不及感受男人坚硬的胸口带来的微微疼痛,就被周身炙热的体温和过于紧密的桎梏所取代。
她似乎快要喘不过气,可又能喘得过气,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滚烫地喷在他胸前的衬衫上,再把自己的脸颊晕热。
然而他的胸口和怀抱更加滚烫,滚烫到她无法忍受这样的温度,从头到脚都仿佛被绑在烈日下炙烤,每一秒都可能会燃烧起来。
她害怕自己在他的怀里化掉,手攥成拳头,拘谨地从身侧抬起来,抵住他的腰侧,推了推:“你放开呀。”
他的力道没有一丝消减。
紧接着,低沉克制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
“不喜欢我?”
沈棠心瞬间觉得头顶一热,从那处到脖颈到尾椎,都是一阵酥酥麻麻的陌生感觉,仿佛过了电。
“不喜欢我,亲手给我做月饼?嗯?”
沈棠心脑袋里嗡嗡作响,却能清晰地听见他声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是,有一半是我小哥做的。”
“还让你哥给我做月饼。”男人轻笑,语气比刚刚更愉悦。
“……”
徐晋知手臂微松,放在她脑后的那只手轻轻地挪过来,将她微乱的头发捋了捋。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不少发丝调皮地沾在额头和鬓角。
他一边仔细地帮她顺开,掖到耳后,一边说:“我是不是该报答一下你和你家人的关爱?”
男人指尖仿佛带着电流,从相触的皮肤表层飞窜到全身,她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下意识地摇头:“不用不用。”
“那多不好。”徐晋知神色正经,循循善诱,“难不成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这种私相授受的地步了?”
“……”沈棠心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脚踏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是个请她入瓮的坑。
“你觉得我怎么样?”他望着她的眼睛,目光像暗夜里探出的钩子。
沈棠心心底一颤:“……什么?”
“我没什么东西好当谢礼的。”徐晋知唇角微勾,笑容浅淡而深情,“你送的礼物太贵重,也就我这个人,可以勉强凑合一下。”
“……可是你更贵重呀。”沈棠心忙不迭摇头,“我要不起。”
徐晋知轻笑一声:“你要都没要过,怎么知道要不起?”
第43章 第一次碰到一个男人的唇……
沈棠心犹疑地咬着唇, 跟这男人相处到现在锻炼出来的本能,让她迟钝的小脑瓜此刻认真思考着,一盒月饼换一个男人, 究竟是他亏了还是自己亏了。
乍一想想, 好像真挺划算似的。
但她也没那么傻, 很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大坑。
于是她语气十分郑重地对他说:“那我要不先付个定金,然后再考虑一下?”
徐晋知感觉到小姑娘和以往不同的情绪松动,眼底光泽更甚:“考虑多久?”
沈棠心抬起两只手,聚精会神地数了一会儿。
片刻后, 她望向他, 手指举着两个数字:“五十二天。”
今天是他正式表白后的第三十八天。
他攥住她伸出的两根手指和五根手指, 一截一截地拢进来,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其实我刚刚,不是在想那个。”他低声说。
沈棠心懵了一下,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个是哪个。
“我只是突然很感动。”他抬起她的手, 一个充满珍视的轻吻落在她手指尖, “这是我收到最好的中秋礼物, 谢谢。”
那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
这是她从记事以来第一次碰到一个男人的唇,柔软,炙热,以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奇特触感。
而这个吻,就好像一道时空的划痕, 将此前和此后的一切,清晰地分割开来。
***
中秋过完后,爸妈又出了国, 两个哥哥也各自投奔女朋友去了,沈棠心搬回出租屋。
可是最近有点喜忧参半。
黄旭天十分体贴地在厨房买了个洗碗机,还把门锁换成了指纹密码锁。
然而从换完锁的第二周起,她就觉得自己后牙隐隐造作,不太舒服。但门诊实在很忙,说了好几次让同事抽空帮忙看看,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终于在某一个晚上,突然疼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一次呼气吸气都会加剧疼痛,她小心控制着呼吸试图减轻这种疼痛,却是徒劳。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话不是开玩笑的,就连牙医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家里又没有备止疼药,她恨不得打个120把自己送医院去。
她用手捂着半边脸,边淌眼泪边发了条朋友圈,然后就这么挺着尸,想着什么时候疼晕过去,大概就能睡着了。
没过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连看都没力气看,更懒得伸手去拿手机,直到她躺在卧室里都听见外面响天彻地的锤门声,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着急忙慌地摁下接听,有气无力地开口:“……喂。”
“开门。”男人一向沉稳的嗓音里夹着明显的焦急。
“我动不了。”眼泪一瞬间涌出来,她吸着鼻子,告诉他家门密码。
徐晋知开了门锁,闯进卧室。
她从没见他的脚步如此匆忙过,跑过来俯身在床边,捧起她的脸:“怎么动不了?啊?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他有些颤抖地摸她额头,温度还算正常。
“没有,我就是,疼得不想动。”女孩抽抽搭搭地说。
徐晋知紧绷的脸色终于松懈下来,将人拢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没事啊,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沈棠心瓮瓮地“嗯”了一声。
路上,他始终握着她的手,紧密地包裹着,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隔绝在温暖的掌心外面。
沈棠心的注意力被分散,疼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到了诊室,还能主动告知情况:“之前洗牙的时候,晏医生说我这颗牙有浅龋。”
徐晋知检查完问:“上次没拍片子吗?”
“有的。”她点点头,“洞不是很大,也不深。”
“嗯,洞面积还是很小。”他和她说话的语气,比平时对患者还要温柔得多,好像只要坐在这里,就会把治疗椅上的人当做小朋友似的,“不过现在可能有点深,具体还要拍个片子看看。”
“可是现在都关门了……”
“你等等,我去找影像科钥匙。”徐晋知摸摸她脑袋,“能不能忍?”
沈棠心坐起来,捂着半边脸点点头:“可以稍微忍一下。”
徐晋知很快找来钥匙,亲自带她去拍片。
拉出系统里以前的片子,他看完后直蹙眉:“你这也没过多久,浅龋变成中龋。”
“唔。”沈棠心咬了咬唇,“晏医生跟我说过要好好刷牙,刚开始那几天,我还刷得还挺认真的……后来就没那么认真了。”
徐晋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沈棠心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不用做根管吗?”
“你说呢?”
“……”
“过来躺下。”
徐晋知蹙着眉不笑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高冷还有点凶,沈棠心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对自家小孩恨铁不成钢的家长。
“晚上回去吃什么了?”他问。
沈棠心嘴巴还被他抻着,含含糊糊地回答:“就吃了一个雪糕。”
男人眉梢挑起:“一个?”
沈棠心望着他眨了下眼睛,老实交代:“晚上回去吃了一个可爱多,洗完澡有点热,又吃了一个老冰棍,后来,我看冰箱里只剩最后一盒雪糕,就……全吃了。”
徐晋知把东西撤出来,望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沈棠心被他看得小心脏砰砰直跳,嗓音都开始发抖:“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就一点点疼,真的。”
她倒是没瞎说,这会儿的确没那么疼了。
徐晋知坐在一旁,依旧是那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她表情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可不可以不要烧掉牙神经……没有牙神经的牙齿就没有灵魂了……”
徐晋知差点笑出来。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不用治了吗?”男人抬手,包着手套的指尖戳了戳她额头,他不忍心再吓她,满眼宠溺,“只是遇冷刺激,没有波及到牙髓,补个洞就行。”
闻言,蔫了吧唧的小白菜瞬间水灵起来,眼睛里都有光了。
“躺好。”他又敲敲她额头,“早点弄完早点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