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贱(家奴文)——左耳听禅
时间:2021-05-16 10:00:31

  “锦瑶锦瑶,这么惦记着她你自己去请啊!为何非要我去!”
  “现在好了,人没带回来,我还平白被她打了一巴掌,在那么多下人面前丢了脸!”
  “你看着吧,不等今天晚上,这件事就要在府上传遍了!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可真是丢尽了!”
  她说着扑倒在桌上作势要哭,趴下时却不小心碰到脸上伤处,疼的嘶了一声又坐起身。
  苏常安这才看到她脸上有几道指印,红肿泛紫,可见打她的人下了狠手,丝毫没留情面。
  “她好端端地怎会打你?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魏氏登时气地跳脚:“我说什么了?我能说什么?敢说什么?那可是你的心头肉!是楚将军的意中人!谁敢说她什么啊?”
  苏常安皱眉:“那她为何没跟你回来?”
  楚毅如今地位超然,又与苏锦瑶有旧,愿意娶她,他以为苏锦瑶定会立刻回来才是。
  毕竟当初楚毅还是他们苏家一个家奴的时候,苏锦瑶就愿为他付出一切,名声,身份,甚至是性命,什么都豁的出去。
  如今楚毅改头换面,成了人上人,一回来就主动求娶,她又怎会不愿意呢?
  “那我怎么知道?”
  魏氏道。
  “说不定人家不是不愿意嫁给楚将军,只是不想回咱们苏家呢!”
  “你也就是今日没在那,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我说要带她回家,她竟冷嘲热讽,问我是哪个家?”
  魏氏说着冷笑一声,刺道:“你心里还把她当成当年那个宝贝女儿,人家可早就不想认你这个爹了!”
  苏常安一怔,心头像被一根尖刺扎了进去,骤然一痛。
  “她还是……还是……为了她娘。”
  魏氏最不爱听秦氏的事,闻言站了起来。
  “她为了谁都跟我没关系,反正我是不会再去第二次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说着便转身进了里屋,不再理会他。
  苏常安怔怔地站在正堂里,默然许久才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门外。
  房门开着,春日的暖阳洒了进来,金灿灿落满一屋。
  他的小锦瑶曾经不知多少次迎着这样的阳光迈过门槛,来找他和他娘。
  可如今……如今他们父女却形同陌路,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愿了。
  …………………………
  “小姐,您……当真不回去吗?”
  山上,秋兰一边给苏锦瑶梳头一边问道。
  魏氏已经走了半天了,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可憋久了又实在忍不住。
  秋兰其实并不是苏家的丫头,当年事情发生时,也并不在苏锦瑶身边。
  但那件事闹得太大,满京城人尽皆知,远在宜州的秦氏娘家自然也有所耳闻。
  苏锦瑶是秦氏的女儿,秦老夫人的外孙女。老夫人当初得知她在道观过得不好,便将秋兰派了过来,把苏家那些个不尽心地下人全都赶走了。
  魏氏为此闹过,但苏常安不敢忤逆秦老夫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秋兰就此留在苏锦瑶身边,一待就是七年。
  她是秦府的人,心里只认秦氏是苏常安的正妻,对魏氏并不多敬重。
  在魏氏几次克扣苏锦瑶的分例,故意刁难后,就更是厌恶她,连夫人也不叫了,只称她为魏夫人。
  当年那些往事,秋兰知道的其实并不很清楚,但在那些传言中,小姐与那家奴的事曾闹得满城风雨,两人便似话本中的男女般,不被世俗所容却又爱憎分明轰轰烈烈。
  若是如此,那想来小姐当时应该是喜欢极了那个人的。
  如今七年过去,对方衣锦荣归,仍未娶妻,一进京就要见她,怎么看都是个好兆头。
  可小姐似乎……并不动容?
  苏锦瑶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翻过一页书,道:“回去作甚?”
  自然是见一见,看看是否如当初那般郎有情妾有意。若是彼此都初心不改,那便择日成婚皆大欢喜。
  秋兰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敢直说,只道:“奴婢只是觉得,楚将军如今身居高位,不管谁嫁了他,那都是一等一的尊贵,想必……想必也就没人敢再传什么流言蜚语了。”
  那小姐就可以回京居住,不必再在这山上深居简出,平日里除了她这个下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苏锦瑶明白她的意思,不以为然地道:“你想多了。流言蜚语永远都不会止歇,只要有人,就有飞短流长。便是宫中秘辛也时常有人偷偷议论,又怎会因为我跟阿吉……楚将军在一起了,就不再说三道四。”
  “何况……我不回去也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流言蜚语,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那些从她不在意的人口中说出的话,根本伤不了她。
  秋兰不解:“那是为什么?”
  苏锦瑶嘴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道:“晚了,歇了吧。”
  秋兰见她不愿再多说,也就没再多言,点点头扶着她去就寝。
  苏锦瑶熄了灯歇下,刚躺了没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狗吠声。
  这狗是老观主早些年送给她看家护院的,机灵得很,白日里时常在山上四处游猎,晚上就回来在院门口守着,哪都不去。
  她在黑暗中蹙眉坐起身,听到外面的狗吠声很快被秋兰喝止,紧接着是一阵人语,似乎是秋兰在跟来人说着什么。
  片刻后,她的房门被敲响,秋兰在外面道:“大小姐,老爷来了,说是……想见您。”
  老爷这个称呼苏锦瑶有阵子没听到了,坐在床上愣怔片刻,才道:“知道了,让他稍等。”
  苏锦瑶穿上外衫,头发随意挽了个髻子,在外间见了苏常安。
  苏常安这些年老的很快,明明才四十出头,却已两鬓斑白,看上去像是年逾五旬。
  而苏锦瑶这些年长高不少,五官也越发明艳,眉眼间跟她娘越发相似,站在那里便宛如秦氏又活了一般。
  苏常安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唤出一声:“昭昭……”
  这是苏锦瑶的乳名,他已整整七年没叫过了。
  苏锦瑶却神色淡淡,并未因这个称呼有丝毫动容,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便收了回去,径自坐到主位上。
  “苏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一句苏大人,将苏常安本就忐忑的心击到谷底。
  他眸光低垂,两手局促地握在一起,四下看了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我听说白日魏氏来的时候,惹你不快,便想着来代她给你赔个不是。”
  他不敢当着苏锦瑶的面将魏氏说成“你娘”,便以魏氏代称。
  苏锦瑶神色依旧冷淡:“只是赔不是吗?”
  苏常安为什么来,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白日魏如玉刚走,他此时就到了,算算时辰,应该是魏如玉回去后没多久就从京城启程了。
  这般着急,除了为了让她回去见楚毅,还能是为什么?
  苏常安爬了许久的山,喉中干涩,下意识想从身边的高几上拿茶杯喝茶。
  一伸手才发现手边并没有杯子,苏锦瑶连杯水都没让人给他倒。
  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讨要,只能忍着,道: “除此之外……还想问问你,为何不愿回去与楚将军成亲?我看他……”
  “成亲?”
  不等他说完,秋兰瞪着眼睛打断。
  “楚将军去你们苏府提亲了?”
  “是啊,”苏常安不解,“魏氏白日就是为这个来的啊,她没跟你们说吗?”
  “说了才怪,”秋兰道,“她只说楚将军要见我们小姐,一上来就凶巴巴地让下人把小姐强行带回去,好像我们小姐是个什么物件,她想拿去给谁看就给谁看似的。”
  苏常安一听,哪还不明白为何白日苏锦瑶会打了魏如玉一巴掌。
  苏锦瑶性子傲得很,对魏氏又极其厌恶,魏氏好好跟她说她都不见得能听得进去,何况是让人强行将她带走供人挑拣。
  她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向来只有她挑拣别人的份,何时轮到别人来挑拣她了?
  苏常安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心慌。
  他抬袖抹了抹额头,道:“魏氏粗鄙,昭昭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与阿吉……你与楚将军,原本就情投意合,也大可不必因为她而耽误了自己。”
  “情投意合?”
  苏锦瑶又有些出神,似乎是在回想往年那些事。
  过了好半晌,她才唔了一声:“当年确实是曾情投意合的,但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了。”
  苏常安一怔:“昭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他了?”
  苏锦瑶轻笑,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
  “谁说七年前喜欢过的,七年后就一定还会喜欢?”
  “苏大人当年不也曾对我娘起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只爱她一个。但后来呢?现在呢?你对她,还一如从前吗?”
 
 
第3章 太晚   小姐还唤我阿吉就好
  苏常安肩膀轻颤,两手死死握在一起。
  他闭了闭眼,不敢回想与秦氏的那些过往。只要想起,就难免记起她死时的模样。
  苏常安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爹知道……知道对不起你娘。但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那些事,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已经毁了。”
  苏锦瑶打断,声音比刚才还冷。
  “从我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从我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你娶了魏氏,将她和她的孩子接进门,从你听了她的话想将我送进宫,从你任由她把我送到这道观不闻不问开始,我的一生就已经毁了。你现在再来跟我谈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苏锦瑶已经很久没有对着什么人说过这么多话了,这些年她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两年前老观主死了之后,她身边就只有秋兰了。
  今日白天跟魏如玉说的那几句,是她这两年除了秋兰以外,第一次跟别人开口说话。
  她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沉默寡言,不会再这样跟人争辩什么了。
  可是七年前跟阿吉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苏常安,有些话她七年前没来得及说,憋了七年,也没有因此就忘了。
  那些愤恨,不甘,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跟她的桀骜一样,成了她的一部分。
  苏常安头垂的更低,佝偻着坐在椅子上,仿佛被她这一字一句敲打在骨头上,要捶入泥土里。
  这般情景看在任何人眼里,都觉得他已经知道了错了,是真心在悔过,但在苏锦瑶眼里却只觉得无比恶心。
  她冷冷地扯了扯唇角,道:“苏大人若真想我回去和楚将军成亲,倒也不是不可。”
  苏常安身形僵了僵,没有动,知道她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苏锦瑶道:“只要你将魏如玉休弃,将她和她的三个儿女赶出家门,我便回去。”
  苏常安的身形像被定住一般,久久未动。
  苏锦瑶知道他不可能答应,冷笑着起身,抬脚往内室走去。
  经过他身边时,她偏头不屑地丢下一句:“苏常安,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秋兰跟在苏锦瑶身边多年,单知道她对魏氏是非常不屑的,什么话都敢说,甚至敢动手打她。
  但她不知道苏锦瑶对苏常安也是这种态度,不屑一顾,冷言冷语,丝毫没放在眼里。
  毕竟她是七年前才来伺候苏锦瑶的,魏氏起初那年还来过几次山上,跟苏锦瑶都不欢而散了。苏常安却是来都没来过,她也没见过两人相处。
  以往只知道小姐对苏常安也很是不喜,但想着那怎么说都是她的生父,总不至于像对魏氏那般不客气。
  今日才知道,她对苏常安跟对魏氏没什么不同。
  亲生父女闹成现在这般,苏常安还不敢还嘴,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苏常安理亏就是了。
  秋兰扶苏锦瑶进屋重新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走回外间,对仍旧坐着的苏常安道:“老爷,您是在跨院歇一晚在下山,还是现在就走?”
  这逐客令已经算是说的很明白了。
  此时已经天黑,但苏常安既然能摸黑爬上来,就也能摸黑爬下去,秋兰跟他不亲近,一点也不心疼。
  苏常安却摇头:“我就在这坐一晚,你不用管我。”
  秋兰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山上,接触的人少,但脑子还是转的很快的,聪明机灵又忠心,不然当初也不会被秦老夫人选来伺候苏锦瑶。
  她听苏常安这么一说,就知道他这是打算用苦肉计,跟苏锦瑶耗着了。
  苏锦瑶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凡心里还对他有一丝一毫的眷恋亲近,都见不得他这般吃苦受罪。
  但如此逼迫,跟魏氏又有什么不同?
  秋兰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苏常安越发不喜,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去守着大小姐了,老爷您好坐。”
  说着就退回到内室,将苏常安自己留在了这里,自始至终也没给他倒一杯水。
  …………………………
  苏锦瑶被苏常安影响了心情,晚上梦到了去世多年的母亲。
  母亲孤单单地坐在死时的那张床榻上,不言不语。
  梦里的苏锦瑶就这么坐在旁边陪了她一晚,母女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醒来时,苏锦瑶似乎还停留在梦中,看着帐顶发了许久的呆才让秋兰进来服侍自己洗漱。
  她神色恹恹,仍旧没什么精神,扶着秋兰的手起身,问:“苏常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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