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样子,是笃定苏大小姐不可能与苏家言和,而且陛下也有纵容之意。
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当朝皇帝,也没道理干涉别人的家事。
但他若有意纵容的话……那苏家必然讨不了什么好。
贤妃头一个回神,道:“是啊,苏大人若真对苏大小姐宠爱有加,又怎会七年间都不闻不问?”
“还有他那发妻秦氏,他若真对她如此深情,怎么秦氏病逝未满一年就另娶了如今的魏氏?”
惠妃立刻跟着应和:“没错,我听说那魏氏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生下了如今的苏家大少爷。这苏家大少爷还是早产的,七个月就生下来了。”
“时间卡的如此巧,到底是早产还是进门前就已经怀了身孕谁说的清呢?”
她满脸八卦之色,贤妃看她一眼,提醒她收敛些,别乱说什么不该说的。
但吴皇后并未责备,还顺着她的话道:“问题就出在这苏大少爷身上。”
“苏家以前除了苏大小姐,没有旁的子嗣,所以苏父才会答应给苏大小姐招赘。但秦氏病逝之后,魏氏进门,不仅带来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还给苏父生了一个儿子。苏家从此……有后了。”
贤妃蹙眉,放在身前的手稍稍收紧,心中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苏父动了心思,想送苏大小姐入宫?”
前朝末帝荒.淫无道,但凡对自家女儿真心疼爱的,绝没人舍得将其送入宫中侍奉这样的昏君。
苏父若真动过这样的心思,那坊间传闻中他对苏大小姐的“宠爱”可真是令人作呕。
吴皇后肯定了她的想法,道:“不仅仅是要送她入宫,而且无名无分,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禁.脔。”
惠妃陡然睁眼:“这怎么可能?苏大人在前朝尚未被贬官的时候是从三品,据说还马上就要擢升了。他就算真想把女儿送进宫,也不可能无名无分啊。”
皇后扣了扣茶杯,似乎也有些感慨:“这就要说起苏大小姐的才学了。”
“隐世的那位丘先生一早就看出前朝末帝对苏大小姐有意,不忍她和那些被送入宫的女子一样被末帝当做玩物,于是牵强附会地做了一份族谱,硬是将苏大小姐与前朝太皇太后攀上了关系,让苏大小姐的辈分高出末帝许多。”
“末帝即便对苏大小姐再怎么眼热,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纳为妃嫔。”
“丘先生这本是为了苏大小姐好,这法子也确实护了她几年。可末帝贼心不死,眼见着苏大小姐越发出众,不甘心就这么错失一位美人儿,便与苏家商量……让她假死,偷偷入宫。”
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置信。
“苏家……真的答应了?”
吴皇后扯了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封侯拜相的承诺,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
殿中一时无言,片刻后下首的惠妃咬了咬牙:“无耻!亏我先前还在心里替他叫屈,觉得苏大小姐不孝顺。”
一旁有人不解:“那最后苏大小姐为何没入宫?”
若是真入了宫,又怎会有跟楚将军的那段往事?
皇后没有说话,贤妃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蹙眉代她作答:“我听闻……前朝末帝有一喜好。”
“什么喜好?”
“……只爱处子。”
凡送入宫的女子,不管出身如何,年岁几许,必须都是处子。
所以那些虽有美名但已嫁做人妇的,从来没被带入宫过。
据说就因为那末帝的荒.淫之举,当时家中有女儿的,凡稍有姿色的,都早早便嫁了人,就怕名声传入京城,引起末帝的注意。
惠妃后知后觉,等别人都明白过来之后才一副恍然模样:“所以苏大小姐她……”
一旁的贤妃不着痕迹地踢了她一脚,把她后半句话硬踢了回去。
惠妃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说错话,忙捂住嘴,向后缩了缩脖子。
若是皇后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苏大小姐与苏家的关系如此僵硬,为什么她在七年前会与楚将军发生那样的事还闹得人尽皆知,以及为何她离京以后,原本官运亨通的苏常安连降数级,最终成了个礼部闲职。
皇后在座上叹了口气,道:“我对这位苏大小姐倒是有些佩服的,狠得下心,豁的出去,敢为常人所不敢为。”
“而且……若非她与楚将军有旧,你们觉得就凭苏家当年做出的那些事,陛下入京后,他们会不想将女儿送进宫来吗?”
他们陛下可没有偏爱处子的喜好,为了以示安抚,前朝的妃嫔还留了几个在宫里呢。
如今朝中也有不少大梁旧臣想将女儿送入宫中为妃,苏家有个这般绝色的女儿在城外,哪日若是想起了,谁能保证他们不动歪心思,想方设法地把人送到楚煊面前?
在座众人恍然,总算明白她在得知长宁郡主与苏锦瑶的赌约后为何会说“你们最好盼着她别输”。
楚毅是楚煊的结义兄弟,只要苏锦瑶一日是楚毅的女人,他就绝不会碰她。
但她若不是……那就说不准了。
众人纷纷点头,待她离开去找楚煊后才回到各自的宫殿,无一例外地让人盯着宫外的动静,关注起苏锦瑶与长宁的赌约。
第28章 过年 今天过年,能不能让我留在这?……
夜市上热闹非凡, 长宁郡主却没什么心思逛了。
她百无聊赖地站在一个摊位前把玩着一个小摆件儿,身旁下人以为她喜欢,正要问要不要买下来, 就见一个宫人挤过人群来到他们跟前, 低声道:“郡主,陛下叫您回去。”
长宁郡主一怔, 手上一个用力,把那泥捏的小玩意儿捏了个稀碎。
摊主敢怒不敢言, 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 却也不敢叫她赔。
长宁不用想也知道楚煊为什么叫她回去, 把满手泥渣掸干净, 沉着脸往宫里走。
一旁的下人忙从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银放在那小贩支起的桌子上,抬脚跟了上去。
身后小贩看到那碎银, 忙道:“用不了这么多。”
已经离开的人却头也不回,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
楚煊没想到大过年的长宁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把人叫回来后斥道:“你好端端地和苏大小姐较什么劲?子昭不愿意娶你是因为他对你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你就算把人强留在身边, 他就能多看你一眼了?”
长宁被他后面那句刺的脸皮发烫,还嘴道:“皇兄你明知我看那苏大小姐不顺眼, 还将她安排在我身边, 不就是想让我跟她吵架, 让人知道她不仅和前朝人不睦, 和大楚旧人也同样不睦吗?
楚煊有意借着苏锦瑶的身份维持梁楚两国旧人之间的平衡, 既然如此, 他就不能让人觉得苏锦瑶偏向于其中任何一方。
平邑公主是前朝之人, 她的死会让人觉得苏锦瑶会不会因为跟了楚毅的关系,也偏向于大楚那边。
长宁郡主是大楚旧人,她与苏锦瑶的争执会让人打消这种念头, 觉得苏锦瑶在大楚旧人这里也不讨好。
只有处于这样的位置,苏锦瑶才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有站队之嫌。
而且楚毅对苏锦瑶言听计从,现在在外人眼中,苏锦瑶的态度很大程度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楚煊对这种局面乐见其成,这才有意将苏锦瑶安排在了长宁身边。
但他没想到,向来聪明的长宁今日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你心里既然都明白,为何还要在宫门前与她打那样的赌?”
他怒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去的话,苏大小姐总不好不守承诺。
万一她真的输了,那她与楚毅的婚事怎么办?
楚毅就像是一匹野马,看似乖顺,但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无拘无束。
苏锦瑶就像是能拴住他的一根缰绳,只有这缰绳套牢了,楚煊才能放心。
长宁心里确实明白,所以才在宫宴上故意说要与她比试马球为难她。
至于宫门前的那个赌约……
“我见楚毅又是给她搭马凳又是扶她上车,一时没忍住嘛。”
“人家愿意伺候苏大小姐,关你什么事?”
楚煊没好气地说道。
长宁郡主眼圈一红,几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我从前那般喜欢他,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如今却在别的女子面前伏小做低,卑微讨好。我一时气不过才说了那样的话,已经知道错了,皇兄你那么凶作甚。”
她鲜少掉泪,楚煊那些责备的话被这几粒金豆子堵了回去,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那……那你也不能打这样的赌啊!子昭愿意伺候苏大小姐那是因为他喜欢她,你还真就把他当下人了?还拿他做赌注?”
“你是朕的妹妹,你这么做,让旁人怎么想?让子昭怎么想?若是他们误会了朕也是这般看待子昭的,那该怎么办?”
长宁郡主瘪着嘴,没吭声。
楚煊知道她不还嘴就是认错了,也没再一味追究,只道:“回头的比试你只许输,不许赢,听见没有?”
长宁瓮声瓮气地道:“知道了。”
楚煊见不得她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摆手道:“行了,回去吧。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长宁哼了一声,福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皇后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边给楚煊揉捏肩膀一边道:“陛下莫气,长宁还小呢,等以后长大了就懂事了。”
“十八岁还小?”
楚煊皱眉道。
“若不是朕之前答应过她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主,早把她嫁出去了!这些年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朕对她百般纵容,倒是纵的她越发没规矩了!”
皇后知道他只是嘴上说的凶,不会真把长宁怎么样,笑了笑没再言语。
离开寰宇宫,长宁低着头快步走在前头,时不时还抽噎两声。
跟在身后的下人以为她还在哭,等周围没人后小声劝道:“郡主,您别伤心。楚将军没相中您那是他眼光不好,您以后肯定会碰到比他好百倍的人!”
长宁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这才掏出帕子把眼角挤出的泪随手抹掉。
“伤心什么伤心?我若不哭一场,皇兄今日还不知要怎么发作我!”
她打小跟在楚煊身边,对他的喜怒很是了解,他方才那模样分明是动了真怒。
今日她若不主动示弱,绝没有好果子吃。
下人见她没再落泪,松了口气,道:“那回头的比试……”
长宁向来要强,马球又是她格外擅长的,她自然是不愿意输。
起初她原本只是想与苏锦瑶比试一场,赢过她,挫挫她的锐气压压她的风头。
即便是宫门前她说出的赌约不妥,回头赢了以后楚煊斥责她几句,说这赌约不算数也就是了,她总不可能真把楚毅赢过来当下人。
可苏锦瑶把这赌约改了,变成了她若输了就不嫁给楚毅,这就不是楚煊能干涉的事情了,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
现在因为这个赌约,长宁想赢也不敢赢,只能认栽。
最让她郁闷的是,一旦输了,她非但不能压苏锦瑶一头,还反倒是帮她出了风头,坐实了她马球打得很好的传闻。
长宁憋屈地攥着帕子,道:“我先赢在输,让大家都看出我是故意在让着她。这样我既不丢脸,也没驳了皇兄的面子。”
下人觉得这个主意好,连连点头。
长宁冷哼一声:“回宫!”
说着抬脚向自己的宫殿走去。
…………………………
秦老夫人年纪大了,熬不动,就没像年轻人那般守岁,早早就歇下了。
她本是劝着苏锦瑶出门走走,逛逛夜市,但苏锦瑶嫌外面人多,也没去,只看着秦勇秋兰几人放了几个炮仗,算是意思意思过了年,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茗芳苑里依旧清幽宁静,仿佛与世隔绝。
苏锦瑶躺在床上,看着楚毅给自己掖好被角,笑道:“不高兴?”
从宫门前离开之后楚毅就没怎么说过话,和以往着实有些不同。
楚毅见她误会,忙道:“没有!”
说完怕她不信,伸手想去拉她的手,但未经准许,只敢轻轻拽住她的衣袖。
“能不能成亲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像现在这般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就好。”
他曾经只有在她出门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如今不仅能看到,还能摸到,能伺候她的饮食起居,还能……能与她做最亲密的事。
他已经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哪怕不能成亲,也知足了。
“那怎么不说话?”
苏锦瑶问。
楚毅垂眸,低声道:“想起一些往事。”
具体是什么往事他没有说,苏锦瑶还以为是在大楚时经历的什么不开心的事,没有追问,只道:“我不会输。”
旁的什么她或许没有把握,但马球……她自信绝不会输给长宁。
楚毅听了这话却并未见多高兴,反而隐隐有些担忧。
他看着苏锦瑶,道:“小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受伤。”
他知道苏锦瑶马球打得很好,绝不比长宁差。但苏锦瑶确实已经七年没有握过球杖,甚至连马可能都很久没有骑了。
就算她此时捡起来,勤加练习,也不一定能比得过隔三差五就去打马球的长宁。
楚毅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的不会输是什么意思,所以越发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