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看似维护康家,字里行间却肯定了康四对楚毅不满,主动惹事的意思。
康士卓皱眉,正想辩解两句,却听楚毅先开了口。
“有些人就是狗胆包天,仗着自己有些家世背景,就什么都敢做!”
这话实在难听,康士卓虽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当众失态,但脸色还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难看。
他转头想斥责楚毅两句,可还不等他发作,楚煊便皱着眉头不悦道:“说谁是狗?”
楚毅毫不辩驳,立刻认错:“臣失言,臣知错。”
说完还对康士卓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道:“抱歉,康大人,我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说你儿子是狗的意思。”
康士卓脸色铁青,要不是临出门前康泉还不放心地一再叮嘱过他不要上了楚毅的当,这会儿怕就要跳起来指着楚毅的鼻子骂了。
他咬着牙恨声道:“楚将军倒也不必这般阴阳怪气地指责我儿。他虽有错,但也只是错在不该一时冲动,为了给母亲尽孝而找你们讨要那只狐狸,和你们发生了些争执。”
“他有错的地方我们康家自会认,但没错的地方,你也休想硬扣到我康家头上!”
楚毅嗤笑一声:“我哪里阴阳怪气?你儿子当众对我行凶,我这是理直气壮的指责他,还用得着阴阳怪气?”
“你家康四对我拔刀,这在你眼里只是些许‘争执’?康大人平日里难道就是这样教育儿子的,让他们一言不合便拔刀与人争执?难怪那康四如此大胆,索要银狐不成便对我拔刀相向,原来这都是康大人你教的。”
“你胡言乱语!”
康士卓道。
“我儿好言好语向你们讨要那只狐狸,还提出用其它猎物与你们交换。你们不肯也就罢了,竟让他去问一条狗!他一时气愤,才拔刀想要驱赶那只狗,根本就不是要对你行凶。”
“康大人这话说得好笑,一只狗而已,康四若要驱赶,使唤下人上前就是了,还用得着他亲自动手?而且你当时又不在场,你怎么知道他是冲着我去的还是冲着狗去的?总不能因康四几句话,就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康士卓在前朝旧臣中地位颇高,且行为激进,一直拉帮结派想掣制弘安帝,稳固前朝旧臣在朝中的地位。
他虽没有直接对大楚老臣做过什么,但朝中官位一共就那么多,僧多粥少。前朝旧臣占的位置越多,大楚老臣的位置也就越少,所以大楚老臣虽一直没说话,但心里还是偏袒楚毅的。
见康士卓并未占到上风,便有人趁机说道:“楚将军说的也有道理。”
“是啊,若真是驱赶狗,让下人去不就是了?明明有下人在旁,却亲自拔刀去驱赶一只狗,这说法着实不太可信。”
“没错,康大人是康四公子的父亲,说话自然是向着自己儿子的,他的话并不可信。”
前朝旧臣虽不敢站出来为康士卓作证,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楚老臣打压他们。依附康家的周剑熙率先站了出来,道:“王大人此言差矣,康四公子亲自拔刀驱赶一只狗若不可信,那他当众对朝廷官员行凶就可信了吗?”
“就是,谁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行刺朝廷命官?疯了吗?”
见他站了出来,立刻有人跟着出声。
旁边亦有人点头:“康大人是四公子的父亲,他说的话不可尽信。但楚将军作为当事之人,他说的话自然也不能全信。”
“那就让不相干的人来作证。”
楚毅道。
“我行的端坐的正,没冤枉任何人,也不怕找证人出来对峙。”
“周大人,你家公子当时也在场,情形究竟如何,他回去难道没对你说过吗?若是没有,那不防将他请来一问,我是不怕当面对峙的。”
周剑熙是康士卓的附庸,他不惧这层身份,愿意叫他儿子出来对峙,越发显得自己理直气壮,康士卓才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第45章 放肆 为了谁?
周剑熙哪敢真让周钰祁来作证, 只能道:“犬子确实跟我提过,但只说四公子一时冲动,拔出了刀, 但并非是冲着楚将军去的, 只是想驱赶那只狗而已。”
他开了口,另外几个有家中子侄在场的人也忙跟着点头:“是是是, 只是想驱赶那只狗,并非是冲着将军去的。”
楚毅沉声道:“既然是冲着狗去的, 为何最后受伤的却是我?”
说着又转头质问康士卓:“你儿子难道眼瞎到如此地步, 是人是狗都分不清?”
这话把康淮骂了, 对他自己却也算不上好听。
康士卓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反驳道:“楚将军受了伤还能在归元山上游玩许久才回来?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中气十足地构陷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山上游玩?就是因为你家康四伤了我, 我脚疼的不能沾地,在山上缓了许久方才能够回京。我脚背上现在还有一片乌青,正是被康四的刀柄砸出来的。你若不信, 大可叫太医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他说着又对楚煊抱屈:“陛下,若非大小姐及时出手给了康四一鞭子, 将他手里的刀打掉了, 臣当时就要被那康四一刀砍在脸上!”
“现在因为臣捡回了一条命, 康大人便反咬我一口, 说我构陷他?”
“我构陷他什么了?将他儿子做的事如实道来就是构陷了?”
“还是康大人觉得, 活着站在这里就是我的错, 一定要我死在当场, 才能证明你儿子对我行凶?”
康士卓之前一直不大把楚毅放在眼里,纵然他有弘安帝的恩宠,他也觉得这就是个武夫而已。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或许所向披靡, 但在朝堂上并不一定能有什么用武之地。
现在因为他有从龙之功,陛下碍于他从前的功绩,一时还重用他。但时间长了,如今的情谊淡去,对他自然也就冷淡了,届时这种武夫还不是要被他们文官踩在脚下?
他万没想到这楚毅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嘴皮子却如此利索,张嘴就颠倒了是非黑白。
“楚将军真是好一张利口!”
康士卓道。
“我儿分明是冲着那只狗去的,苏大小姐也是为了她的狗才出手伤人。你脚上就算是有伤,谁又能证明就是当时由我儿弄的?”
他说这话时只觉得自己是在陈述事实,合理辩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座上的楚煊皱了皱眉。
楚毅似乎是被他这话逼急了,不顾仪态地朝他走了几步。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亲眼看到他伤了我,如今你却不认了?”
“谁看见了?”
康士卓冷声问道。
楚毅又去看周剑熙等人:“周大人,你家公子没说吗?”
周剑熙怎么可能帮他作证,沉吟道:“这……当时场面混乱,他只看到四公子拔刀之后双方打起来了,别的……实在是没看清。”
另外几人自然是跟他一样的说法。
康士卓自觉占了上风,得意地睇了楚毅一眼。
楚毅满脸怒容,似乎真被他们压制住了,抬手指着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看清我有没有被康四所伤,却看清了我家大小姐为一条狗伤了康四?”
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只看清了对自己有利的,没看清对自己不利的,这说出去就算是真的,也会让人心生怀疑,觉得他们是故意为之,当着弘安帝的面给康士卓做假证。
周剑熙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便有人生怕被牵连进去,迫不及待地开口:“不不不,将军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当时实在太乱了,什么都没看清。”
既没看清康四有没有伤到他,也没看清苏锦瑶究竟为何伤人。
简单说一句没看清,不至于太得罪楚毅,也算是为康家开脱了一二。
但若作证说苏锦瑶确实是为了狗才对康淮挥鞭,那就是帮着康家攻歼他们,彻底站在了楚毅的对立面。
这些人并不想牵扯这件事太深,自然不会说出这样明确的证言。
楚毅紧追不舍:“那究竟是康四先拔刀,还是大小姐先挥鞭,这个总看清了吧?”
“这……确实是康四少爷冲动在先。”
那人说着觑了觑康士卓的神色,觉得自己也不算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反正刚才康士卓言语间也承认了这点。
哪想楚毅却立刻转身对龙椅上的人道:“陛下,您听清了吧?就是康四先对臣拔刀,大小姐为了救臣,才给了康四一鞭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赶忙说道。
康士卓见楚毅三言两语又歪曲了事实,也同时开口:“你真是胡搅蛮缠!申大人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竟当着陛下的面如此歪曲!”
“到底是谁胡搅蛮缠?”
楚毅怒道:“康大人你好歹是吏部尚书,朝中正二品官员。康四公子就算不争气,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
“大小姐无权无势,不过一介女流,你说她为了一只狐狸打伤了康四就已经很可笑了,现在又说是为了一只狗?”
“那狐狸好歹还是一只少见的银狐,那狗就是条再普通不过的开门狗!大小姐为了这么一只狗打伤你儿子,得罪整个康家,你不觉得可笑吗?”
康士卓怒发冲冠:“她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在背后给她撑腰,她又怎敢这般放肆!”
“你……”
“好了,”楚煊皱眉,打断楚毅的话,“吵得朕头疼。”
“朕且好好问你一遍,你认认真真回答,不得有半句虚言,不然让朕查出半点不实之处,必要治你的罪!”
他说着沉声问道:“你确定,康四公子当时是想对你行凶?”
“确定!”楚毅肃容道,“康四公子当时忽然向臣拔刀,臣不曾防备,回过神时刀锋已然到了眼前!不瞒陛下所说,臣当时害怕极了,还以为再也不能陪伴大小姐左右了。”
楚煊听到后面这句,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嘴角都已经勾起来了,又装作咳嗽强忍着压了回去。
但今日是大朝会,殿中人不少,还是有些人没忍住,发出了一两声轻笑。
楚毅一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说自己被康四吓到了,这显然是在夸大其词,态度之嚣张就差直接凑到康士卓面前对他说“我就是在说谎你能拿我怎么样”了。
康士卓恼羞成怒:“一派胡言!你这根本就是信口雌黄!”
楚毅也恼了:“你儿子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却非要扯什么狐狸和狗!一会儿说他是为了狐狸跟大小姐争执,一会儿说他是为了狗跟大小姐争执!你自己到底能不能有个准话?他到底为了狐狸还是狗?”
“是因为狐狸跟你们起了争执,因为狗被苏氏女打了!”
“你胡说!康四明明是因为我才被大小姐打了!”
“是因为狗!”
“因为我!”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
周剑熙从方才就觉得事情不对,听到这更是心头一紧。
他张口唤了康士卓一声,想提醒他闭嘴,但还是晚了,怒极之下的康士卓脱口而出:“楚将军这是在把自己比作狗吗?”
话音落,方才还怒目相向的楚毅忽然不再言语了,眼中甚至还隐约浮现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龙椅上传来一声怒喝:“放肆!”
龙颜震怒,殿中众臣纷纷告罪,直呼陛下息怒。
周剑熙在这一片呼声中闭了闭眼,心说:完了……
楚毅是陛下的结义兄弟,还随了陛下的姓。说他是狗,那陛下是什么?
康士卓总算回过神来,顿时激出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地叩首。
“臣一时失言,陛下恕罪!”
第46章 抄书 我不会写诗,想让小姐教我
“这是怎么了?康家为何要匆匆出城?”
“你还不知道吗?康大人被贬官了!”
街头两人交头接耳, 视线盯着从康家门前离开的几辆马车和一行仆从。
“贬官?”
问话那人很是惊讶。
“为什么啊?康大人可是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官职。当初陛下进京的时候都没动过他,怎么这会儿把他贬黜了?”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他得罪了陛下!我听说他在朝堂上公然辱骂陛下, 这才惹得龙颜大怒, 不仅削了他的官,还让他今日就离京, 一刻都不准多留。”
“怎么可能?”
那人嗤笑:“陛下可是天子,他疯了吗辱骂陛下?”
“怎么不可能?”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围观的人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人加入进来说道。
这人似乎知道些许内情, 言语中笃定又得意。
“我表哥的朋友的堂兄在一户官宦人家做工, 那户人家的老爷昨日回去后就把几个儿子都叫了过去,将朝会上的事对他们说了, 还对他们好一番叮嘱,让他们千万别……”
“哎呀你说这些干吗?就说康大人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
“是啊,什么事让陛下如此恼怒, 昨日的朝会,今日就把康大人赶出城了?”
“他真的辱骂陛下了?”
“那倒没有, ”那人说道, “他没直接骂陛下, 骂的是楚将军。”
这人将自己所知所闻尽数道来, 听的围观之人一阵唏嘘。
“难怪陛下如此生气, 这就是换了咱们寻常人, 也会觉得是在指桑骂槐啊。”
“可不是?楚将军是陛下的结义兄弟, 他骂什么不好,非要骂他是狗?指不定平日里心里就没少说这样的话,对陛下也有所不满, 这才在朝会上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