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氏却信不过他,怕他今后又与别的女子有了孩子,影响自己儿子的地位,所以便偷偷给他下了药,让他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直至此刻,苏常安也终于明白,知道了苏锦瑶到底要做什么。
她一定早已知道魏氏给他下药一事,不过是瞒着没说罢了。
她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让他从魏氏口中亲耳听到此事。
魏氏如果不想柳儿巷那女子带着孩子进门,就必然会告诉他真相。
她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柳儿巷那女子也根本就没有身孕,她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现在这一刻罢了。
苏常安喉头一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昏迷前口中只喃喃吐出两个字:“昭昭……”
这么多年了,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
她的鱼饵一旦洒了出来,就从不放空。
有人甘之如饴地上钩,有人即便知晓被算计了,却也难以挣脱。
第75章 人心 小姐怕打雷吗?
三更时分, 苏家内宅灯火通明,整座宅邸无人入眠,上上下下都在等着正院里传来的消息。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 在心底揣测着苏家的将来。
直至天色微亮, 昏迷的苏常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懈几分, 苏家从内到外都松了口气。
苏常安视线模糊,脑袋昏昏沉沉, 许久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他白日刚见过的, 从茗芳苑赶来的苏锦瑶。
苏锦瑶坐在一个绣墩上, 等他的视线渐渐聚焦, 神情稍稍清明,才开口道:“你醒了?上次太医不是说了让你不要亲易动怒吗?怎么又气成这样?”
她语气温和, 不知情的还以为有几分关切,只有苏常安知道,她不过是做戏罢了。
即便做戏, 她都不肯再做的真诚一点,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他。
苏常安张口想说什么, 却发现自己半边舌头麻木无觉, 嘴巴张了半天竟只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他愣了愣, 旋即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左侧身体, 随后试着用手臂撑着床板坐起来。
但左半边身体像是不是他的, 任凭他如何调动也毫无反应。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锦瑶, 苏锦瑶仍是那副温和而又淡漠的样子。
“郑太医来给你诊治过了, 但你病症来得又急又凶,他虽尽了全力,却也难保你今后活动自如。”
“不过现在看来比他预计的要好些, 只是半边风。”
半边风三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苏常安心头,让他如常的那只眼睛瞪得滚圆。
他才四十来岁,竟然就瘫了半边身子吗?
不!这不可能!
他再次试图调动自己的左臂,却发现于事无补,他左侧身子根本不听使唤,只有被右半边身子带动着才能活动一二。
苏锦瑶看着他像条鱼一般在床上扑腾,脸上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过了许久,她站起身,道:“别再挣扎了,好好将养说不定还能恢复一二,不然……连这能动的半边也撑不了多久。”
说着转身离开,没在苏家继续停留。
………………
知道苏锦瑶在苏家守了一夜,楚毅心疼的紧,翌日忙完手头的事就立刻赶去了茗芳苑。
苏锦瑶昨晚几乎没睡,他赶到时她还歇着。
楚毅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顶替了秋兰的位置,让她到门外守着,自己则坐到了床边。
床幔垂落,只有一双丝履摆在脚踏上。
他轻轻掀开床幔,想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将那帐子掀开后,却发现里面的人并未合眼,正偏头看着他。
“阿吉将小姐吵醒了?”
楚毅忙问。
苏锦瑶摇头:“本就没睡。”
她躺了许久,但一直没有睡着,久未犯过的失眠之症又忽然寻上了门。
见她要起来,楚毅忙垫了两个枕头在她身后,这才问:“可是苏家发生了什么?”
若非如此,好端端的她怎会又睡不着觉?
苏锦瑶看向窗外,视线投向苏家的方向,半晌才开口:“一切都很顺利,没发生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既定的方向走的,没有偏差,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没有任何事情像八年前那样脱离她的掌控。
“那小姐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阿吉吗?”
楚毅拉着她的手问道。
不开心?
苏锦瑶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没有不开心,但也没有……开心。
她原以为等苏家受到惩罚,伤害过母亲的人都遭到报应的时候,她会很高兴才对。
但当她看到苏家乱成一团,苏常安拖着半边无知无觉的身躯挣扎,却并没有什么愉悦之感。
她只觉得疲惫,空茫,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一片虚幻。
楚毅见她摇头,以为她是不想说,心里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撑着笑脸道:“那等小姐想说的时候再说,现在既然睡不着的话,不如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房中太闷了,没准去园子里小姐就睡着了呢。”
以往在归元山上,夏日里房中憋闷睡不踏实的时候,苏锦瑶就会在道观的大榕树下搭个小榻,直接在院子里睡。
如今天气热了,茗芳苑的花园又格外精致,景色宜人,完全可以寻个景致好的阴凉之处小憩片刻。
苏锦瑶此时却无心去花园,轻声说道:“不是不愿告诉你,是没什么不开心的。”
楚毅见她在回答自己,虽然不知真假,但心里还是舒服很多,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亲。
“那小姐要如何才能高兴?只要能让小姐开心,阿吉什么都愿意做。”
苏锦瑶与他唇瓣相贴,感受着男人的亲吻,片刻后却不知为何推开了他,隔开些许,指腹抵在他左侧胸口。
她不知隔着衣裳在看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楚毅忍了片刻,后来实在有些受不了,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哑声道:“小姐别这样,痒。”
苏锦瑶掌心传来男人的心跳,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布料像是能被她轻易掌控。
但她心里清楚,这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
她曾经自以为自己精于算计,擅于揣度人心,但后来才发现,人心隔肚皮,永远不可能真正琢磨透。
就像她的父亲,一边对母亲诉说着浓浓爱意,一边却与别的女子珠胎暗结。一边和自己的好友兄弟情深,一边却与他的妻子暗通款曲。
这世上真的有永远不变的情意吗?现在口口声声说着喜爱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将来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事?
苏锦瑶抬眸,看向楚毅的眼睛,乌黑眼眸中装的全是她,好似再也盛不下别的。
她轻抚他的面颊,忽而开口道:“来日你若改变了心意,爱慕别的女子,只需直接告诉我便是,我会放你离开。”
她不喜欢患得患失,不喜欢担心来日,那么不求长久,也就不必担心将来可能出现的一切变数。
将变数归为计划的一部分,提前预见,届时或许也就不会那么失望。
楚毅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握在她腕间的手指骤然收紧。
“小姐为何这么说?可是有谁在你耳边嚼了舌根,说我的坏话?”
“天地可鉴,我绝没有做过半分对不起小姐的事!”
他说着一手指天,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苏锦瑶将那只手拉了回来,与自己十指交握。
“没有人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人心易变,与其用诸多要求束缚着你,不如我们都各得自在,给彼此留一条后路。”
这样即便来日真有变数,也不必闹得那么难看。
“我不要什么后路,我只要小姐。”楚毅说道:“小姐就是我的自在。”
“当初小姐回京时,明明说不许我背弃你,不然就要亲自收了我。如今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苏锦瑶轻笑:“给你自由还不好?”
“不好,”楚毅看着她,将她的手再次按回胸前,“阿吉心里只有小姐,此生此世都不会变。小姐非要阿吉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才肯信吗?”
苏锦瑶掌心又传来男人的心跳,比刚才更急切两分,似乎急于表达什么。
她的视线顺着那跳动看了过去,指尖隔着衣裳轻轻抚摸。
如果可以,真想剖出来看一看。
她心想。
苏锦瑶掌心在他胸口贴了片刻,笑道:“我错了,我不该信不过阿吉。”
温声细语,堪称哄劝。说完将他拉到自己身旁,道:“累了,陪我歇会儿。”
她用一句话结束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房中安静下来,楚毅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轻吻她的发顶,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眠。
怀中人似是真的累了,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
楚毅从窗户漏进的日光中看着她,将她一缕发丝绕在指间,紧紧地握着。
方才那句温柔的道歉并没能让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知道那不过是哄他的,她并非真的相信他,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说起来她待他其实已经极好,比其他任何人都好。
她愿意留下他,也愿意花心思哄他,对他几乎予取予求,但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喜爱他。
楚毅想起当初在归元山上,苏锦瑶说再也回不去了。那时他信誓旦旦的说回不去也没关系,不用回去。
但人心贪婪,能留在她身边他就想与她更亲近,能亲近一二就想要得到她的心。得到了一二分,便又奢望像从前那般,得到全部。
可她早已无力再付出全部。
楚毅在这一刻忽然明白,苏锦瑶不是信不过他,她只是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喜爱任何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家。
………………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当空劈下的闪电照亮了大半个京城。
苏锦瑶侧卧在被子里,在床边微微塌陷些许的时候睁开了眼。
“去哪了?”
她看着刚回来的男人,轻声问道。
晚上睡前守在她身边的明明是楚毅,但不知何时换成了秋兰,直到这会儿消失的男人才再次回来,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楚毅坐在床边,道:“出去走了走。”
大半夜的,雷雨交加,能走哪儿去?
但他不愿说,苏锦瑶也就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确定他已经将头发烘干,这才又合上了眼。
楚毅在黑暗中看着她,又一道雷光劈下时问道:“小姐怕打雷吗?”
苏锦瑶枕着自己的手臂:“不怕。”
说完见他半晌不语,才低声笑道:“你呢?”
楚毅跟她相处久了,已清楚她何时是在故意给自己台阶,立刻便顺着爬了上去:“我有点怕。”
说着低头,将她半拥在怀里,低声央求:“我能不能跟小姐一起睡?”
苏锦瑶没说话,他便吻了吻她的耳垂,蹬了鞋子爬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窗外电闪雷鸣,房中男人将心爱的女子拥在怀中,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第76章 恶名 无主角,不喜可跳
苏常安在床上躺了四五日, 被迫接受了自己半瘫的事实。
这日他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下床走了几步,没一会就出了一身汗,不得不重新躺下休息。
晌午时候魏氏端着煎好的药来了, 坐到床边准备喂给他的时候被他一把打翻。
“我不喝你端的药, 谁知你又给我下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的舌头也废了半边,这几日虽稍有好转, 说话却还是含混不清,不如以前清楚。
自从那日醒来, 神志稍微清明之后, 他就将煎药等事交给了自己的心腹, 不让魏氏插手了。
今日这碗药其实也不是魏氏煎的, 不过是下人煎好了,进门时正被她碰上, 被她顺手接了过来而已。
见苏常安把药打翻,她也不恼,只擦了擦洒到手上的药汤, 让人再去煎一碗。
苏常安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缓了片刻才道:“盛炘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见他过来?”
他病了之后, 苏锦纹苏锦颐姐妹俩都来看过她, 连三女婿也来过, 唯独苏盛炘一直没有露面。
魏氏坐在床边, 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帕子, 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我如今在众人口中已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这几日, 京城到处都在传言, 说苏常安被她气的患了半边风。
不仅如此,传言中还说她气焰嚣张,不仅不反思己过, 还在苏常安醒了之后立刻把带着太医给他治病,并亲自在病榻前守了一宿的苏锦瑶赶了出去。
无论是她做过的还是没做过的,传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般。
“既然担了这个名头,那不如我就把这恶名坐实了。”
魏氏说道。
苏常安眸光一凛,下意识抓紧了身侧的被褥:“你想做什么?”
他虽瘫在了床上,行动不便,但这苏家毕竟还姓苏,他才是苏家的家主。府里上上下下还有他不少心腹,魏氏若真对他下杀手,自己必然也逃脱不了。
魏氏见他一脸防备,笑了笑,道:“放心吧,你我夫妻一场,我虽不想让你再有孩子,但也没想过真要害你。”
“我只是觉得,咱们一家原本过得好好的,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因为那苏锦瑶。”
“既然她这么想改姓秦,那不如就如了她的愿,把她过继给秦家,也省的她再生事。”
苏常安虽恼恨苏锦瑶不讲情面,让苏家一再陷入到麻烦之中,但他也清楚,现在的苏家没了苏锦瑶,更不可能在恢复往日盛景,只会越来越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