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贱(家奴文)——左耳听禅
时间:2021-05-16 10:00:31

  魏氏已经慌了神,下人说了三四遍她才听清,细细打量那手指一番,发觉确实是假的,大概是用面捏的,只是做的很真实,又涂了一层鸡血,所以看着格外像真的。
  她抽噎着瘫坐在地上,好半晌才从刚刚的恐慌中平复下来,心中惊恐却并未减少。
  那赌坊的人虽一口咬定自己不是秦昭的人,但送来的木匣却和当年楚毅送来的一模一样,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果然这一切都是秦昭安排的,而且楚毅也知情,还在帮着她……
  魏氏想起当年楚毅审问她和苏常安的画面,想起那些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却让她养了大半年才好的内伤,心中惊恐愈加浓重。
  她知道,楚毅为了秦昭,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苏盛炘若真是落在他的人手里,那可能时时刻刻都在饱受折磨,随时随地都能丢了性命。
  魏氏终于不敢再拖了,哪怕是贱卖了手中家产,也要凑齐银子给苏盛炘抵债。
  可秦昭有意施压,她手中家产根本卖不上价,东挪西凑将在青州置办的所有产业都卖光,也只够还上小半的赌债而已。
  实在无法,她只能让人去把京城的产业也卖了,最后加上她现在住的这套宅子,才将将好把赌债还清,将儿子赎了回来。
  她本以为此事到此就算结束了,她家财散尽,又变成了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妇人,所有从苏家得来的东西都没了,秦昭怎么也该出够气了。
  可没过多久,她临时租住的那座破败小院里却忽然闯进了一队官差,说是她涉嫌谋杀亲夫,要将她带去衙门审问。
  魏氏万万没想到,苏常安都死了一年了,却忽然有人质疑他的死因,还怀疑到了她头上。
  她直觉此事与秦昭有关,但抱着侥幸之心,咬死不认,盼着衙门没有证据,关她几日就将她放出去。
  但秦昭有备而来,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秦昭派严管事亲自去处理此事,严灏带着几分仵作出具的文书到了颍泉,给衙门一一过目。
  原来当初苏常安死后,秦昭便让人偷偷替换了他的尸体,魏氏下葬的那具尸体压根就不是苏常安的。
  魏氏因为害怕旁人看出苏常安的死因,匆匆将他下葬了,根本没发现尸体已经被替换掉。
  秦昭派人将尸体妥善保管,分别请来了几个不同地方的仵作进行验尸,其中还包括弘安帝特地从京城派来的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仵作。
  这些仵作的验尸结果无一例外,都证明苏常安并非因病而亡,而是被人捂住口鼻生生闷死的。
  除此之外,严灏还带来了两个人证,分别是魏氏之前的姘头,和以前跟在苏常安身边的一个家仆。
  那姘头当初就是奔着魏氏的钱去的,在亲眼目睹她杀人之后吓得当时就跑了,因害怕受到牵连而连夜逃离颍泉。
  他战战兢兢地在外面躲了一年,哪想到前些日子还是被人找到了,说让他要么戴罪立功主动揭发魏氏,要么等着被别人揭发,然后落个共犯的罪名。
  男人心知躲不过了,只得跟着回来作证,说出一年前的实情。
  家仆的证词佐证了他的说法,人证物证俱在,魏氏当即被判秋后问斩。
  与此同时,京城再一次因秦昭和苏家的过往掀起轩然大波。
  魏氏谋杀亲夫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同时散播开的还有她与苏常安通.奸十余年,并联手谋害秦氏的消息。
  “据说长乐郡主虽与苏家断绝了关系,但这些年其实还时常与苏大人通信,问苏大人是否安好。就在去年苏大人过世前不久,郡主还收到他的来信,说他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
  “可没过多久,颍泉却传来了苏大人的死讯!”
  “郡主当时便觉得不对,让人快马加鞭连夜赶到颍泉,却查不出蛛丝马迹。最后不得已,只得开了苏大人的棺,请仵作验尸。”
  “几个仵作都证明苏大人并非是自己病死的,而是另有其因。可仅仅有仵作的证词也只能证明他是死于非命,却查不出凶手是谁。”
  “郡主心中怀疑魏氏,又怕打草惊蛇,让魏氏察觉后随便推出个下人顶罪,便派人暗中调查,查了一年才查出来,确实是魏氏动的手!”
  这人说的跌宕起伏,众人心绪也跟着被提了起来,问:“然后呢?她为什么要杀苏大人?是因为苏大人卧病在床,觉得他是累赘了吗?”
  “非也非也,”那人道,“这还要从魏氏那不成器的儿子苏大少爷说起。”
  “这苏大少爷去了颍泉没多久就沾染上一身赌瘾,这些年不知败了苏家多少家财。近两年他越赌越大,去年更是欠下一笔巨债。”
  “魏氏为了给儿子还债,就把主意打到了苏大人身上,想让他把自己傍身的银子拿出来给苏大少爷填赌债。苏大人不肯,她这才动了杀心,伙同她那奸.夫一起杀了苏大人。”
  “那奸夫后来跑了,找不到人影,长乐郡主派人寻了整整一年,才总算查到这人的踪迹,把他提去报了官,将魏氏绳之以法。”
  “谁知!”这人忽又喝了一声,“魏氏进了牢狱之后,挨不住刑罚,不仅交代了自己杀害苏大人一事,还交代了她与苏大人在成亲前便通奸十余载,并联手杀害了原配秦氏!”
  当年的事被半真半假的一一道来,魏氏与苏常安婚内通奸,生下两个女儿,之后为了鸠占鹊巢,不等秦氏病故就谋害于她,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众人一阵唏嘘,有人道:“我就说当初苏大人仕途正顺,在朝中任着从三品的官职,为何要娶一个既非名门权贵,又非言情书网的村妇,这村妇还带着两个已经十来岁的女儿。原来那女儿本就是她亲生的!”
  “难怪当初秦夫人在世时他对她明明一往情深的样子,可她过世未满一年,就转头又娶了别人。”
  另有人点头附和,又啧啧两声:“可笑的是那时他娶魏氏,还对外宣称是为了照顾亡故友人的妻女,多少人还夸他情深义重呢!合着他那故友在世时,他就已经给别人戴了绿帽,还让人养了自己的女儿十几年!”
  “我要是他那朋友,只怕要气的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类似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苏锦颐看着从五城兵马司回来的面带菜色的丈夫,呆坐在椅子上:“外面传开了,是不是?”
  丈夫点头,坐在她身旁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道:“颐儿,咱们回老家吧。”
  之前能勉强留在京城,是因为秦昭虽和苏家翻脸了,却从未为难过苏锦颐。和其他苏家人比起来,她对苏锦颐甚至算好的。
  京城人默认是因为秦昭应允了,她才能留下,所以这些年即便秦昭从未再理会过她,却也没人去欺辱她,只是她也没有因为是秦昭的妹妹而得到什么优待罢了。
  可如今魏氏和苏常安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不仅是两人婚内通奸生下的孩子,更是杀害了秦昭亲生父母的犯人的孩子。如此大仇,即便秦昭不对她怎么样,京城人也容不下她。
  她以后只要走出门去,便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包括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会受到一样的待遇。
  苏锦颐轻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自嘲。
  “我当初竟以为,大姐……郡主她给了我一条出路。原来都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大姐她……还是那个大姐。”
  是啊,苏家亏欠她那么多,害死了最疼爱她的母亲,还险些把她也害死了,她又怎么可能只是把人赶出京城就算了?
  苏锦颐看了看这窄小却温馨的小院,看了看前两日刚换了新窗纸的窗户,收回视线,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
  颍泉地牢里,满身污渍的魏氏缩在角落,吃着发馊的饭食。
  她关进来已经有些日子了,起初还闹着要出去,还发了疯地喊着秦昭不得好死,说这一切都是秦昭的阴谋,是秦昭故意害她。
  后来狱卒送来了一个木匣,匣子里是空的,但狱卒说倘若她再多说一句,下次送来的保证里面装着东西。
  魏氏自此不敢再言语了,认了命般老老实实等着秋后问斩。
  牢里昏暗不见天日,没过多久她就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这日吃了饭,她缩在木板床上昏昏欲睡,听到两个狱卒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言语间似乎提起了他们苏家。
  “苏家来咱们颍泉多久了?”
  “七年吧好像。”
  “才七年,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剩下的话魏氏没听清,但“七年”这两个字却在她耳边徘徊不去。
  七年,七年……
  她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浑浊地目光看向不透光的窗。
  当年秦昭被他们赶去归元山,好像也是住了七年。
  魏氏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片刻后再次闭上眼,默默等待自己的死期。
 
 
第91章 童言   小孩子胡说的,也真往心里去?……
  秦和七岁的时候, 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父亲不让他接近母亲并非是因为什么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而是父亲霸道,只想自己独占母亲。
  不然他自己都三十多岁了, 为何不“顶天立地”地离母亲远一些?反而比他和妹妹还黏母亲?
  长大几岁的秦和不再像从前那般听话, 有时还敢跟楚毅顶嘴了。
  楚毅对两个孩子从来不真生气,对秦稔最重的惩罚是抄书, 对秦和最重的惩罚是打手心。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嘴上凶狠, 实际什么惩罚都不痛不痒。
  毕竟这是他和秦昭共同的血脉, 是他们骨血交融的象征, 是秦昭对他的情意的一部分, 他怎么舍得下狠手。
  直到有一次秦和玩耍时不小心摔破了手,借着伤痛撒娇让母亲亲自给他上药, 正被回来的楚毅瞧见了。
  楚毅见秦昭捧着秦和受伤的小手,轻轻地擦着药,还时不时吹两下, 很是心疼的样子,登时皱起了眉。
  他自己平日受了伤都没让秦昭照顾过, 这小子凭什么?
  若是秦稔也就算了, 但秦和不行, 他是个男孩子。哪怕还小, 也是个男孩子。
  楚毅见不得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男人和秦昭过于亲密, 于是大步走了过去, 将伤药从她手中拿过来, 道:“我来吧。”
  说着一把将秦和揪到一边,三两下胡乱地抹了药就把人丢开了。
  秦和年纪小,以前又没受过什么伤, 刚才手上流了不少血,这会儿正疼呢,被楚毅粗鲁的动作再次碰疼的伤口,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秦昭见状忙要把人拉过去看看,却被楚毅拦住,道:“没事,这么点小伤,他一个男孩子哪那么娇气?”
  却听秦和哭嚎着道:“我不娇气,爹才娇气!这么大了还整日霸占着娘,你羞不羞!”
  楚毅不以为忤,还笑了起来:“我霸占着你娘怎么了?我们是夫妻,本就应该整日在一起,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
  秦和虽长了几岁,但到底还小,很多事都一知半解,气恼下口不择言,抽噎着对秦昭道:“娘,夫妻就能整日在一起吗?那你跟爹和离吧,等我长大了娶你,我们和妹妹在一起,再也不要爹爹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孩子随口说的胡话,当不得真,却偏偏正好触了楚毅的逆鳞。
  他对秦昭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这点满京城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
  起初几年还有人想给他身边塞人,这几年已经再没人动过这个念头。
  一个官拜二品的大将军,成亲多年只有一房正妻不说,随妻出入时还仍旧亲自扮演着下人的角色,凡是能自己亲力亲为地绝不假他人之手,这足以让外人知晓他绝无纳妾的打算。
  犹记得四年前秋猎,山上下过雨,胡家一下人莽莽撞撞的,经过长乐郡主身边时溅了些许泥污在她裙摆上,楚毅竟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地,亲自给她擦去了。
  那熟悉的样子,自然流畅的动作,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没人再敢打他的主意,坏了他和长乐郡主的情分,自然更没人敢打长乐郡主的主意。
  就连女眷上门做客,除了几个跟长乐郡主特别交好的,也没人敢久留。说是待的时间长了,楚将军会频频派人来“关切”茶水够不够,糕点好不好吃,就差亲自过来问一句“你怎么还不走了”。
  秦和知道父亲喜爱独占母亲,但年纪小,并不懂其中原因,也不懂什么叫“夫妻情意”,竟当着楚毅的面说出让他们和离的话来。
  楚毅面色当即便沉了下来,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难看。仿佛面前站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个世仇。
  秋兰跟在他们身边多年,对他的性子已经相当了解,知道秦和这句话是捅了天了,忙强撑着笑意上前打圆场:“小少爷不懂事,随口乱说的,将军别当真。”
  这话却没什么用处,眼见着楚毅阴沉着脸上前一步,下一刻就要伸手扼住秦和的脖子似的。
  “楚毅。”
  秦昭比秋兰更了解楚毅,及时开口唤了一声。
  这声音像是一条链子,栓在了楚毅脚腕上,让他没再继续向前,看了一眼秦和之后转身回了秦昭身边。
  秋兰忙趁机将秦和带出去了,同时给房中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全都退了出去。
  将军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唯有郡主才能安抚得住。这种时候其他人最好都退开,让他们两人独处。
  房中,楚毅拉着秦昭的手,面色仍旧不好看。
  秦和那句话显然是戳在了他心头,一时半会是忘不了了。
  秦昭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道:“小孩子胡说的,也真往心里去?那可是你亲儿子。”
  楚毅自然不会真信那句“和离我娶你”,但同时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被刺痛了。
  他与秦昭成婚多年,秦昭待他也一直很好,当初她承诺他的全都做到了,甚至更多。
  但他也始终清楚的知道,她待他无论多好,也都不复从前了。
  就像将军府和茗芳苑之间始终没有拆掉的那堵墙,即便再也没锁过,也没再不让他过去,但始终横亘在那里,她始终不松口让拆掉,说是将来孩子大了分家方便。
  但楚毅知道,她是觉得若将来有一天他们夫妻分开了,她只需将那道门重新封死就行,无须再重新砌一道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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