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嘟嘴,不满道,“就是瘦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拌嘴。”
阮胭进自己房间换了件舒适的白T牛仔裤,出来后才注意到二楼装修了一下,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放着的一排电脑。
外婆一边淘米,一边对她说:“前天小伙子跟我打电话,这两天他们就会过来,说要利用国庆假期做数据分析……我也不大懂。”
“我还看了下他的学生证,是京大的,兴许你们还认识。”
老太太随口一说,阮胭却笑:“我们学校这么大,本科生加上研究生,少说也有两万人,就算见过,估计也不认识。”
“不过我就回来住几天,不影响。”
老太太蒸上米饭,又去院子里的小菜地拔了几根蒜苗,“晚上给你青椒肉陷儿的饺子。”
他们苍城的习俗向来如此,逢年过节包饺子,来了客人也是包饺子。
阮胭啃着苹果,蹲在墙角问,“姜子鹏他们学校放假了吧,这几天不回来?”
“他呀,回你舅那儿了,估计嫌我唠叨,他跟你借钱没,你手里也没几个钱,甭给他。”
“没,他最近挺老实。”
姜子鹏的脾性随了舅妈,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还有点叛逆,买身衣服随随便便都要上个千把块,平时没少花老太太的退休金。
阮胭低头看了眼微信,与姜子鹏的转账记录还停留在昨天,这孩子也没别的,五回找她有三回是为借钱。
***
十月二号,微雨。
滴滴答答的雨水敲在外面的地砖上,院子里的菜叶子也压的耷拉下头,远处青山翠雾,烟雨朦胧。
阮胭趴窗台上看雨,外婆在厨房烧菜,从窗户上都能看到老太太忙碌但乐此不疲的身影,还放着京剧,跟着咿呀呀的哼。
有那么一会儿,老太太顶着大嗓门喊道:
“胭胭,你去超市买瓶醋呦,要那个老陈醋,糖醋里脊没醋不行呀。”
阮胭笑着应声,在及膝长裙外套了件米色针织衫,拿了手机和钱包匆匆出了门。穿过胡同,往前走两百米,就有一个小超市,掂了瓶紫菱老陈醋往回走的时候,两辆摩托车飙风而过,停在巷口。
傅砚池摘下头盔,率先朝阮胭招手,“哈喽,阮妹妹。”
乍的听到这名字,陆矜北眉头皱了皱,随后抬头,望见一百米远前的少女。
她打着一把伞,低头看路,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眉眼沉静温婉,像一副天青色水墨画。
黑色的长裙下,露出来一小截又细又长的脚踝,上面戴着根红绳。
看见他们后,她似乎有些意外,随着走近,这才温吞吞的开口:
“你们要去干什么吗?”
陆矜北看了眼傅砚池,问他怎么回事。
傅砚池大笑,“那什么,这都是缘分。”
他朝阮胭解释,“矜爷跟我一直想开发一款针对老年痴呆的软件嘛,你们前边不正好有个养老院,我就一直在附近转,看看哪家能出租,想着到时候研发也方便。”
“可不正好,我打听的时候,是你奶奶吧,她说二楼空着能出租。”
“这样啊”,阮胭不看陆矜北,纠正傅砚池,“老太太是我外婆。”
“外婆就外婆,不差什么”,傅砚池敛了痞气,“不过你们一定得信我,真不我故意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你外婆家,还是后来装修的时候,过来一次,见客厅贴着你满墙的奖状,我一看,上面写着阮胭两个字,欸,明白了。”
阮胭听了,也只能心里暗叹一个巧字,老太太之前电话里讲租给了计算机系的几个小伙子,她没当回事。
昨天回来还与老太太闲聊,京大这么多学生,她怎么可能认识。结果今天就在家门口撞了个正着。
看来有时候,还是不能把话说的太满。
这会儿雨下的小,陆矜北抵墙根儿站着,他穿了一身黑,也没打伞,一直让他们站着也不是事儿。
阮胭握了握伞柄,轻声说:“你们跟我进来吧,在里面第二家。”
走了几步,她想起路口停着的摩托车,犹豫了几秒,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转过头问:
“你们的摩托车放路上没关系吧,需要放进院子里吗?”
她说这话时,与陆矜北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就紧跟在她后面,眸子黑的跟墨一般。
“扔那儿就行,上锁了。”
“嗯。”
阮胭低下头,刚准备向前走,却听他的嗤的一笑,轻而易举的上前扶正她的手,又移开。
“你伞歪了。”
他觑了眼女人被雨打湿的肩头,细细的肩带,贴合在上面。
“进去吧,外面冷。”
阮胭看了眼自己的手,方才的温度似乎还留存上面,她垂了垂眸子,压下从心底冒上来的不安。
……
带着他们两人进去后,外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先看到阮胭,拧着眉唠叨,“让你买个醋,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锅里的菜都要糊了呦。”
傅砚池最先喊出声,“奶奶,您看谁来了。”
老太太抬了抬老花镜的胳膊腿,努力的瞧了几眼,之后高兴的一拍大腿,“阿池,你们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今儿下着雨,我以为你们不来了,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你们等着啊,我立马去加几个菜。”
路过陆矜北旁边时,她哎呦了声,“小伙子长的可真俊呐。”
陆矜北笑,返回摩托车拿了礼物过来,傅砚池扛了下他手臂,笑的坏坏的,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他怎么没见着。
“你当我跟你一样,缺个心眼”,陆矜北损了傅砚池一句。
“不愧是我矜爷,怪不得迷的那些女孩颠三倒四,一个一个喊着都要做你女朋友”,傅砚池瞥见阮胭,知道她脸皮薄,话又收敛几分,“当然,这些人里面肯定不包括阮妹妹。”
要傅砚池说,他们两个的磁场,完全不合。
一个乖巧安静,一个浪荡散漫,这要能擦出火花,他的名字倒着写没问题。
陆矜北轻呵了声,眸光转向阮胭,散漫又放荡,像是开什么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么。”
第11章 “少女心”
客厅里贴了满满一墙奖状,蜡黄的纸张和字迹彰显着些许的年代感,风一吹,掀起蜡黄边角,呲啦呲啦的响。
不一会儿,外婆将菜端上桌,煮了一锅饺子汤,招呼他们吃饭。
陆矜北很有礼貌的说已经吃过了不劳老太太费心,但老太太是什么人,倔起来一条胡同能走到黑。
“吃过了也能再吃点儿啊,你们不吃,就是不给我老婆子面子,看不上我做的饭,房子我可不能租给你们了。”
阮胭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饺子汤,外婆临时加的,她喜欢热闹。
“外面挺冷的,你们骑了这么久的车,坐下来喝碗汤暖暖胃吧。”
外婆也推着他俩入座,“快坐快坐,做了这么多,吃不完也浪费。”
再推辞倒显的矫情,陆矜北大大方方,与傅砚池一起坐下。
外婆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到陆矜北碗里,“尝尝,这是老婆子的拿手好菜,胭胭从小就好这口。”
他看了阮胭一眼,“喜欢吃甜的啊。”
阮胭低头嚼米粒,不说话,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吃甜的么。
倒是外婆笑眯眯的说,“那可不是,这丫头从小还挑食,不吃蔬菜光吃零食,瘦的跟个柴火一样,娇气的可难养了。”
阮胭不乐意外婆提她小时候的事,“老太太,我现在都比你高了,多少年的事了,还天天拿出来讲,不怕别人笑话你。”
“你就是再比外婆高,在我眼里,也一直是孩子。”
老太太说完,又催他们多吃菜。
这顿饭没有阮胭臆想当中的尴尬,反而其乐融融。
傅砚池很会哄老人家开心,哄的老太太开心的不得了,陆矜北话不多,但每次都说在点子上。
自从舅舅舅妈离了婚,阮胭已经很少见老太太这么高兴过。
而且,她以为陆矜北不会动碗里的糖醋里脊,上次在串串店,蒋西柚用公筷夹过去的羊肉,他就一口未动。
出乎意料,他吃了,然后,阮胭就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
似乎味道不合他的意,但是他还是将碗里的糖醋里脊全部吞下,估计是怕老太太看到伤心吧。
快吃完的时候,傅砚池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外婆体力不撑,早回房间休息了。
阮胭慢吞吞的咽下最后一口饭,站起来收拾碗筷,外面飘着雨,犹豫几秒后,没去取屋里的伞,沿着白墙边快速冲进厨房。
厨房上的青色瓦片长满苔藓,雨水流经原绿,滴答的清脆,没入石头铺成的地砖缝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隔着雨幕,白色玻璃窗,他望见阮胭。
女人低头在洗碗,细细的水流冲刷着葱白的指尖,弯腰的缘故,再加上她太瘦,背后的蝴蝶谷向上凸起两个弧来。
再往下,腰身纤细,裙子下露出一截小腿,刺眼的莹白。
落下来的头发似乎挡住了视线,她停下来,撩起碎发放到耳后,却在转头的时候,不经意望见窗外的人。
似是惊讶,她无声的呀了下,极其清纯的长相,无端的给人摧毁的冲动。
陆矜北低头不知咒骂了句什么,随后转身背对着人,任由冰凉的雨水落到脸上。
那股子燥热,得已慢慢缓解。
阮胭不明所以,擦干净碗之后,又把厨具洗了一遍,回了自己房间。
这样的下雨天,最适合睡午觉。
但不能睡的太久,否则晚上要失眠,阮胭订了两点的闹钟,醒来后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消消乐,又和江橙聊了会天。
外婆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放英语听力。
屋里拉着厚厚的窗帘,没开灯,只有屏幕的一丝丝光亮,折射在阮胭的小脸上,乍的一看,跟躲在暗中的吸血鬼一个样。
吓了外婆一跳,“大白天的怎么拉着窗帘?”
“我懒得动嘛。”阮胭撒娇。
“阿池和矜北都上去工作了,你还在下面睡懒觉”,外婆过去掀被子,“快起来,我泡了壶菊花茶,你给他们两个送上去。”
“我这老寒腿,爬不上去呦。”
没等老太太的手伸到被子里,阮胭跟泥鳅滑不溜秋的爬下床。
“老太太,到底他们是你的外甥女,还是我是啊,我怎么觉着,你刚认识人家,心就偏了呢。”
外婆点了下阮胭的额头,乐呵呵的笑,“那也没办法,谁让人家两孩子不仅长的好,还会说话。”
又把茶壶塞过来,“快上去吧,一会儿别凉了。”
“嗯。”
阮胭端着一壶茶上去时,陆矜北正在替傅砚池检查错误程序。
傅砚池瞪着一堆乱码,烦躁的揉了把头发,忍不住哀嚎:
“卧槽,怎么这么难,我码了这么久,不会得重新来吧,千万别那样。”
“你坐着歇会儿,我看看。”
陆矜北一只手夹根烟,一只手放在鼠标上,盯紧电脑屏幕。
上面那一串的黑色代码,阮胭看不懂,只是轻声开口,“外婆让我给你们送壶茶,泡的自己家种着的菊花,你们尝尝。”
“谢谢谢谢”,傅砚池正急的口干舌燥,仰头灌了自己一杯,清清凉凉入肺,削减了不耐,“不错呵,挺有菊花味。”
阮胭没打扰他们,放下菊花茶就离开了。
临下楼时,她听见桌上的手机一直响,足足响了两分钟,陆矜北才不紧不慢的接通。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他最后有些不耐,转头问了傅砚池一句这边地址,收了线。
一束光倏然冲破天际,下起太阳雨,刺眼的光芒穿过阮胭眼前,她嫌亮,偏头躲了躲,正好望见陆矜北侧脸上的那道光,还有他低头专注的神情。
这时候的他,脱去了骨子里的散漫不羁,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下来后,外婆又开始在缝纫机前咣当唠咚。
“送上去了?”
阮胭点头,搬了张凳子看外婆绣花样。
外婆问,“阿池和矜北他们是本地人吗,看着口味不太像。”
阮胭想起江橙之前提起过,说陆矜北来的时候,学校领导都亲自出来接了。
她下意识的去抠指甲,“不是,北京来的。”
“呀,北京那么好的一地方,跑苍城来上学啊?”
阮胭摇头,与外婆解释,“他们是交换生,大三交换一年,明年就走了。”
“这样啊,怪不得阿池只租了一年。”
***
晚饭的时候,外婆一直朝阮胭使眼色,喊他们下来吃饭,只不过阮胭拿了本小王子读,一页一页的翻,当没看见。
外婆拿她没法子,站楼下叉着腰大喊,“你俩快下来吃饭。”
傅砚池从窗户里探出头,“奶奶,我们订外卖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俩了。”
老太太不乐意,“你俩这孩子,守着家里呢,订什么外卖,既浪费钱还不健康,下次不许了啊。”
傅砚池大笑,比了个OK的手势,老太太这才放过他。
……
见他们不下来吃饭,阮胭看书看的突然困了,伸了个惬意的懒腰,也没往楼上瞅,自己去厨房端了饭菜,招呼老太太吃。
中途他们一起下楼去取外卖,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傅砚池一个人。
老太太嫌弃外卖盒子不健康,去厨房拿了碗筷,又问他,“矜北这孩子人呢。”
傅砚池明显顿了下,随后吊儿郎当的笑,“没事,搁外面呢,有人找他,一会儿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