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种帖子？”柳青青大吃一惊：“你们还真信？”
男生有些心虚：“嗨，也不能说真信，零食反正都要吃，多买一点也不会浪费，主要是怕万一……谁让网上传的那么邪乎。”
他反而对柳青青她们如此坚决的态度感到惊讶：“你们一点都不信？”
“肯定是假的啊，”柳青青斩钉截铁道：“末日这么离谱的谣言，指不定是商家为了卖压缩饼干造的谣呢。”
杜岚更理智些：“如果真是末日，我觉得光买零食也没用，该死还是得死。”
地震预演持续了几个小时，在风平浪静中结束了。
所有人从防空洞里离开，各自回了岗位，寂静的城市一瞬间热闹了起来。
从防空洞出来时，霍姝仰头看了眼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柳青青伸了个懒腰：“回宿舍补眠去。”
“我就不回宿舍了，”霍姝朝他们晃了晃手机：“他来接我了。”
跟柳青青告别后，霍姝转身朝校门口走去，脚步越来越快，从快步走变成小跑，周遭密集的人流在她的世界被虚化了，唯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异常清晰。
简温书一把抱住了冲过来的霍姝，脸上带出了几分惊讶：“怎么了？”
霍姝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抱抱你。”
简温书安静的抱住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烦躁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消退了。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喜欢。
本该发生的灾难没有出现，就如同本该落下的靴子没有掉下一般，简温书和其他人提心吊胆的担忧着随时可能掉下的靴子。
但在见到霍姝的那一刻，躁动的一切平静了下去。
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有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他们安静的抱了许久，谁也没开口，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的温暖着彼此。
“那个……能不能让下路。”
被堵得无路可走的陌生人小心翼翼的打断了在学校门口抱着不撒手的两人。
霍姝沉默的把脸埋得更深了些，耳后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简温书就着这个姿势，搂着霍姝朝校外走去，隐约听见了身后的议论声。
“好甜。”
“是真爱！”
“发论坛了，今天也是磕CP的一天呢。”
没办法，简温书口罩、墨镜、帽子这一整套的装备太醒目了，隔着距离都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他们看不到了。”简温书走出一段路，远离了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才提醒怀里全程没露脸的霍姝。
霍姝才从他怀里直起腰，换成牵着手的姿势。
简温书体贴的掠过方才那一幕，走到停在小巷子里的车前，伸手打开车门：“我们去提车。”
简温书帮霍姝系上安全带，启动车辆，以二十迈的速度慢悠悠前行。
“对了，你早上发消息给我，说有话想亲口对我说……”简温书注视着前方，打破沉默道：“是什么？”
霍姝侧头盯着简温书看，无数念头在她脑海里乱飞，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适合讨论这个话题的场合。
霍姝犹豫了片刻：“你昨晚发消息跟我说，想亲口对我说……”
这下轮到简温书沉默了。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凝视着前方的路况，以过于谨慎的方式驾驶着车辆。
他记得他昨晚发了什么。
他只敢在一切即将毁灭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告诉她，他爱她。
他的胆子很小，怕自己越线太多，就无法接受习以为常的轮回，怕没有霍姝，就无法忍受末日，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见过光，就难以忍受黑暗。
得到过，就难以接受失去。
所以在之前，简温书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甚至没有阻止她的死亡——因为最终所有人都会死。
但这一次，他们走的太近，他没法克制自己，所以在自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无法克制宣泄他的爱意。
如果一切正常发展的话，他们甚至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末日到来，世界上一半的人都将在猝不及防中死亡，剩下那一半则将迎来秩序崩坏的世界。
但事情出现了意外，于是简温书直面了霍姝的质问。
简温书没沉默太久，理智跟冲动像两根互不干涉的平行线，知道该怎么做，不意味着他就会这么做。
“我爱你，”简温书干巴巴的重复，盯着眼前的车流道：“我爱你。”
他记得很多表白时候能用的词，也曾构思过很多跟霍姝表白时的华丽辞藻，但眼下，他唯一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道尽了所有的一切。
他才刚说完，霍姝语速飞快、不给自己留下后悔余地的开了口：“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因为你喜欢我，还是因为你生了病。”
简温书将车靠边停下，扭头看霍姝，沉声道：“这跟我的病没有关系。”
霍姝：“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简温书喉结微动。
霍姝：“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简温书闭上了嘴。
“施医生说，爱与被爱，是你眼下最需要的东西，”霍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想过了无数遍般：“我想，会不会是因为……”
“不会。”简温书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只会是因为我喜欢她。”
霍姝跟他对视了几分钟，她相信他的话，因为简温书就是这样的人，他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将脆弱从自己身上剔除。
他不会被疾病所掌控。
“你生病了，简温书。”霍姝平静道：“我们一起治好它。”
简温书注视着霍姝的表情，忽而明白了她方才那么说的意思：“你希望我配合治疗？”
“我不是不配合治疗，只是……”他们治不好。
只要末日仍然在继续，他的病就算不上病。
但这没法跟霍姝解释，简温书“只是”了两秒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施医生拜托我之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帮上忙。后来我发现，你把一切恐惧和软弱都藏在了最深处，不让任何人接近，你假装自己无比强大，假装自己不需要任何帮助。”
“简温书，你根本没想治好它。”
既然如此，霍姝微微一笑：“我们一起治好它，然后证明给我看，你对我的爱是源于你的心，而不是精神疾病导致的错误认知。”
*
“砰”的一声巨响，坐在桌前的施因安抬起头，看向一脚踹开门的简温书，他推了推眼镜：“你终于疯了？”
简温书反手关上门，将那些来来往往的的视线隔绝。
他大步走到桌前，俯瞰施因安：“我说过，你最好不要接触霍姝。”
施因安再度推了推眼镜，察觉到了对方激烈的情绪波动——这在简温书身上十分罕见。
他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刻意跟所有人拉开了距离，不为任何事动容……应该说是，不为霍姝之外的任何事动容。
“在上次之后，我就没再接触过她，”施因安一边分析对方的情况，一边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我清楚保密条例，不会明知故犯。”
“那一次就足够了。”简温书的情绪难以控制的起伏不定：“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
“那是为了稳定你的病情，”施因安伸手抽出对方的病例，语气欣慰：“看来效果不错，你现在可比之前像个人多了。”
施因安就像是一道软绵绵的墙，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留下痕迹，反而迫使情绪上头的其他人慢慢冷静下来。
简温书深吸了口气，让情绪回归正常。
见简温书冷静下来，施因安才拿起笔，摊开病例：“所以，发生了什么？”他转动着手里的笔道：“据我所知，你们今天应该很忙。”
他看了眼半开的窗户，窗外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简温书拉开椅子，坐到了对面：“你还有闲工夫整理病例？”
施因安笑了笑：“既然末日还没来，那工作总得继续……而且越了解你的情况，对下一次的我开展工作也越有帮助。”
“来聊一聊吧，你这么激动是因为什么？”施因安一边在病例上写字，一边推了推眼镜：“霍姝说了什么？”
简温书的视线越过施因安，窗外被树叶切割的光映入简温书眼中，生机勃勃。
简温书沉默两秒，终于呈现出了微妙的无可奈何，他慢吞吞道：“霍姝觉得我对她的感情，是由于我的精神状态引起的认知错误。”
施因安停下笔，“噗嗤”笑出了声。
简温书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太有创意了，我觉得她可以来学医，”施因安拍着大腿道：“你是PTSD，又不是精神病，哪来的认知错误？她连一丁点精神类疾病的常识都没有？”
简温书继续用死亡视线注视着他，还不忘为霍姝澄清：“她不是专业人士，这也不算是常识。”
“我觉得是常识，”施因安嘀咕了一句，兴致勃勃道：“所以你是来让我帮你跟她解释的？”
他抖搂了下身上的白大褂：“作为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她一定会信任我给出的判断。”
“没必要，”简温书断然拒绝道：“她不需要解释，她只需要我证明给她看，我是真的喜欢她。”
施因安恍然大悟，帮忙出馊主意：“追人的话，我建议送玫瑰花，一车一车的送，反正你有钱。”
简温书第一次意识到，施因安居然这么欠揍。
他干脆利落的托盘而出：“她想让我治病。”
“哦，”施因安应了一声，应完之后，才像是火烧屁股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治病？！”
“那我可治不了，”施因安连连摆手：“我去年就已经说过了，我治不好，你另请高明吧。”
“有保密条例，”简温书平静道：“你是唯一的选择。”
“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啊，”施因安推了推眼镜，苦口婆心道：“你这病的成因有多复杂你也清楚，能好转到眼下这个状态，已经是奇迹了。”
简温书幽幽的抬眼看他：“所以我说，你就不该跟霍姝接触。”
“反正今天都是最后一天了，你证不证明你喜欢她也都那样了，”施因安觉得问题不大：“下次我们再吸收教训，怎么样？”
简温书用死亡视线凝视他。
施因安就当没看到，厚着脸皮道：“凑合一下，反正明天末日就来了。”
第二天。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晴空万里，熟悉的白大褂。
施因安：“十四号了。”
简温书：“我知道。”
施因安：“末日怎么还没来？”
简温书：“我怎么知道。”
施因安深吸了口气，凑近简温书，表情严肃：“完蛋了，这下问题大了。”
简温书无波无澜：“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施因安挠头：“往小了说，是末日到底什么时候来的问题，往大了说，是末日到底来不来的问题。”
施因安呻·吟了一声：“你这几天别想离开基地了，之前的安排全部都得调整，而且你这个‘先知’的身份……”
简温书异常平静：“我的身份不是靠预言确定的。”
“也是，你手里有‘秘钥’，能对得上紧急备用方案，足够证明你的身份。”施因安松了口气，于是问题又转回来了：“那末日到底为什么没来？”
简温书：“不知道。”
施因安：“那它还来不来了？”
简温书：“不知道。”
得，一问三不知，施因安不死心的又问道：“之前没出现过同样的情况？”
“没有。”
施因安长叹了口气，拿起简温书的病例：“那走吧，迎接更多问题去。”
*
那些遥不可及的动荡和惊讶对普通人来说，太过遥远。
十三号平平无奇的过去，十四号依旧阳光明媚。
即使是听说过“十三号是世界末日”这个谣言的网友们，大多也只是对此轻轻一晒，然后继续平凡的日常。
地震预演只是一个预演，虽然全市都被折腾得不轻，但第二天所有人依旧得上班上课。
霍姝打了个哈欠，上头的老师滔滔不绝的挥洒着激情。
“怎么了？”柳青青抽空从手机屏幕中转移注意力，看了眼困得不行的霍姝：“前些日子不是洗心革面，说要认真学习了？今天怎么困成这样了？昨晚没睡好？”
杜岚也朝她投来了担忧的目光：“你昨天不是跟简温书去提车了吗？他今天怎么没来？你们吵架了？”
“没有，”霍姝摆手，又打了个哈欠：“就是昨晚没睡好。”
吵架确实没吵，但昨天的那场谈话最后，霍姝也没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所以霍姝昨晚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各种奇异的想法纷纷扰扰，什么替身、感情骗子这些曾有过的猜测都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让霍姝亲自感受到了，什么叫爱情使人盲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