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又点头。“我想多识字,多读书。以后成为郡主的左膀右臂,替郡主算账为郡主出谋划策。”
做一个郡主的幕僚,比嫁人似乎像是一条出路。
“这是你自己求我的,以后可别后悔。”司马延的声音很沉,听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苏宓想,她能有什么后悔的。与其日后如履薄冰将自己的一生压在某个未曾谋面的男人身上,还不如跟着司马延。
至少司马延的品性,她还是信得过的。
如果司马延更霸气一些,更有皇家郡主的任性和恣意,她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说不定将来有了钱,她还真养一个体贴的美男。
“我不会后悔的,能跟着郡主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她不会后悔,她只想好好孝顺嬷嬷,旁的事情都不重要。
离开的时候,红岭送她出门。
素月一脸讨好,表姑娘三个字叫得亲热无比。她微微笑着,和往常一样毫无芥蒂地称呼对方为素月姐姐。
红岭眼神微妙,隐晦地看了一眼素月。
苏宓一无所知,道:“前些日子才觉得素月姐姐气色极好,怎么今日瞧着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素月尴尬无比,“奴婢这两日睡晚了些,劳表姑娘关心。”
“那素月姐姐可要好好休息,免得伤了身体。”苏宓的声音娇糯,很是关切。
红岭暗道表姑娘真是单纯,竟然丝毫不在意素月前些日子的不敬。素月这人平日里就有些掐尖要强,为人颇有些势利。如今见郡主又和表姑娘交好,这前后变脸的样子还真是快。
素月望着远去苏宓,脸色变了几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做的没错。
她怪异的目光一直紧随着苏宓,压根没料到苏宓会回头。虽然隔得有点远,她却能看清苏宓眼中的嘲讽。
苏宓做着嘴形:“我知道是你。”
第30章 第一次逃离
正月十五, 兴宁宫设宫宴。
忠亲王府地位崇高,自是全家出席。
红岭前一晚已经知会过苏宓,说是郡主今日不会在鹤园。她却和往常一样前往鹤园, 也不进去就在外面打着转。
粉色的衣裙, 衬得她气色更好。那华美的布料流水一般垂顺,正是司马延送给她的另一套衣服。她转了好几下, 颇有几分显摆之意。
“素月姐姐,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素月前日被她一吓,显然越发没有睡好。满脸的憔悴,眼下尽是乌青。或许是做贼心虚, 也或者是被吓得不经,愣是不敢看她。
“表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个表姑娘以前瞧着没什么精神气又瘦又弱的,没想到不过多久的功夫像是变了一个人。
苏宓羞涩无比, “这是郡主送给我的衣服, 我很是欢喜。”
素月一听,难免嫉妒。
“表姑娘如今可算是风光了, 有什么好事记得要想着奴婢。奴婢当初为了表姑娘,差点被郡主责罚。”
“我记得素月姐姐做过的事, 一刻都不会忘的。”
听了这话,素月心里好受一些。
苏宓也不进去,一时往鹤园里面瞄一瞄, 一时又往素月脸上看一看, “素月姐姐,你又没有睡好啊?你今天脸色真难看。我嬷嬷说大过节的,脸色越晦气以后的日子会倒霉的。你会不会倒霉啊?”
素月那叫一个堵,这表姑娘会不会说话?
好好在主子事事都听一个奴才的。奴才不像奴才, 主子不像主子,谁晦气?她刚得了一笔钱,怎么可能是倒霉?
依她看,要倒霉的应该是这个表姑娘。虽然她不知道那人到底让她打探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表姑娘最近太过风光得意,肯定有人在暗地里看不顺眼。
不说是别人,婉儿姑娘肯定不高兴。
比起婉儿姑娘来,表姑娘算个什么东西。王府里正儿八经的表姑娘是婉儿姑娘,郡主平日里对婉儿姑娘不过淡淡,婉儿姑娘能高兴吗?
她别过脸,轻轻哼了一声。
苏宓勾着头,咦了一声,“素月姐姐,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是不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素月被吓一跳,“表姑娘,你…你胡说什么?”
故弄什么玄虚,好好的小姐怎么可能会看相。她才不信这样的胡话,可是心里却感觉发毛,尤其是看到苏宓的表情。
苏宓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小脸白白的。
“婉儿姐姐,你这脸色不仅发黑,还发青,像…像要出什么事…”
“表姑娘,你别吓奴婢。奴婢什么事也没有。”话虽说此说,素月还是忍不住伸手摸自己的脸。皮肤略显粗糙,还能摸到了几个小火痘。
苏宓认真无比,还在盯着她的脸。“不信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印堂真的很黑。我嬷嬷说,天将降霉气于人,必先让其尝点甜头。素月姐姐最近是不是捡到银子了?不义之财要不得,一定会带来霉运的。”
“表姑娘,你就别捉弄奴婢了。奴婢…去哪里捡银子,什么不义之才,奴婢什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郡主今日不在,表姑娘请回吧。”
苏宓点点头,“我知道郡主不在,我一个人待着有点闷,我是特意来找素月姐姐说话的。素月姐姐不信我说的话,以后倒霉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素月气得半死,这样的晦气话叫提醒。
她一张脸一时青一时白,又不敢对苏宓发作。到底现在苏宓入了郡主的眼,不是她一个下人敢顶撞的。
偏偏苏宓像是看不到她难看的脸色,还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心头火起,又急又气又怕。
“好无聊啊。”苏宓感慨着,“郡主不在,红岭姐姐也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素月气极,她不是人吗?
苏宓望了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素月以为她会走的时候,她嘀咕起来,“好长时间没见到大公主了,也不知道大公主有没有想我?”
素月一听,心下一紧。
这个表姑娘还真是蠢到无可救药,大公主怎么可能会想她。要想也是想如何捉弄她,才不会陪她一起玩。还真是贱命一条,竟然还盼着大公主来找。
“素月姐姐,大公主有没有告诉你,她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奴婢…哪里知道,表姑娘你问的这叫什么话?”
“你不知道吗?”苏宓一脸怀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以前我见大公主身边的宫女找过王妈妈,两人看上去交情不错。那天我看到后院的王妈妈找你说话,还给了你一包东西。我还以为你和王妈妈关系好,你会知道大公主的事。”
“表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青峰不知何时过来,神情严肃。
素月慌得连忙摆手,“青峰姐姐,你别听表姑娘胡说。我和王妈妈没说过几次话,她根本没有给过我东西。”
“没有吗?难道我看花眼了?”苏宓小脸一白,“青峰姐姐,我是不是见鬼了?”
哪有什么鬼。
青峰冷冷地看着素月,“郡主最忌讳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先下去等着,等郡主回来发落。”
“青峰姐姐,你不能凭表姑娘一张嘴就定我的罪。我在鹤园当差五年,我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郡主的事。表姑娘她是胡说八道的,我不过是和王妈妈说过话,难道这也有错?如此说来,后院那些人都和王妈妈说过话,是不是都一样有错?”
“这些话,你留到郡主回来再说。”
青峰冷面无情,当下让人把素月带下去先看管起来。
苏宓像是受到惊吓,“青峰姐姐,素月姐姐犯什么错了?我没有乱说,王妈妈真的给过她一包东西,我看得特别清楚素月姐姐笑得可开心了。”
“你胡说!表姑娘,奴婢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冤枉奴婢…”素月不信,她明明慎之又慎,当时周围根本没有人,表姑娘更不可能经过那里。
苏宓确实没有看见。
但她的记忆告诉她,后院那个王妈妈是大公主的人。这件事情应该不仅王妃知道,郡主也知道,所以青峰才没有怀疑她说的话。
“青峰姐姐,素月姐姐的脸色真难看,她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素月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她想起那天苏宓嘲弄的表情,还有那远远看不清的嘴形。心下一个激灵,莫非表姑娘什么都知道?
这怎么可能?
不应该啊。
表姑娘从没出过王府,以前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平日里看上去又傻又蠢。这样一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人,她还当是运气好入了郡主的眼。
难道她错了,哪有什么又傻又蠢,分明扮猪吃老虎心机深沉。
在青峰看不见的时候,苏宓看向素月的目光冰冷而讽刺,“我刚才还提醒过她,不要贪不义之财,否则肯定要倒大霉。”
青峰若有所思,招来一个婆子耳语几句,那婆子看了苏宓一眼领命而去。那婆子没多久回来,手里多了一包银子。银子摆在眼前,全是十两一锭的元宝,足有二十个。
素月灰颓着脸,无话可说。她不可能说这是她的月钱,她的月钱一月六钱,几辈子也赚不来这些。
苏宓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那里乍呼,“哎呀,真是银子?素月姐姐,你哪里得的这些钱,是不是也是郡主赏的?”
司马延有没有赏赐,青峰比谁都清楚。
“素月,你自己说,这些银子谁给你的?”
素月抖得厉害,“青峰姐姐,我说我说。这是王妈妈给我的…她让我平日里多关照一下表姑娘。”
“关照我?”苏宓杏眼睁得老大,尔后又露出可怜的表情,“这么多年我和嬷嬷没吃的没穿的,她要是想关照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银子,为什么给你?我记得她以前明明为难过我嬷嬷,她不是好人。”
“奴婢…也不知道,她就是让我多关心一下表姑娘平日里说了什么,做过什么。其它的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青峰姐姐,求你不要告诉郡主。这银子…这银子我全给你,求你不要说出去。”
“我做不了这个主。”青峰回道:“一切等郡主回来再作定夺。”
素月一听,整个人垮下去。
突然她恨起来,“表姑娘,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鹤园吗?要不是奴婢冒着被郡主训斥的风险替你通传,你能见到郡主吗?奴婢对郡主一片忠心,对表姑娘也是一片诚心。如果是王妈妈拜托奴婢关照你,奴婢怎么可能收她的东西?”
“合着你都是为了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苏宓表情懵懂,“我一直都很感激素月姐姐,我哪里做错了?”
素月又气又恨,好像有百般借口,却如同软钉子碰墙说不出来的憋屈。这个表姑娘,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青峰不欲与她过多争辩,命人严加看管她。
苏宓还在那里纠结,“青峰姐姐,我到底说错什么了?素月姐姐为什么那么生气?”
青峰道:“她不是气表姑娘,她是气她自己无用。”
“原来是这样,那我心里好受多了。”
望着她无辜单纯的模样,青峰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也在看着青峰,上看看下看看,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司马延身量比男子还高,但胜在飘逸高贵。青峰生得又高又壮,十足十像个女汉子。
而且那胸前一马平川,平得太过厉害,险些可以称之为盆地。
“青峰姐姐,你喝不喝黄芪花生牛乳粥?”
青峰脸一红,“奴婢不爱那味。”
“哦。”苏宓了然,“郡主不爱,你也不爱,那真是太可惜了。”
青峰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她要是前面鼓鼓的,那才叫吓人。好在主子快满十八,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她生怕苏宓再问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忙找了借口说自己有事。
苏宓望着她离开的样子,那步子迈得都快扯破裆了,这也太不像个姑娘家了。还有那双脚,比司马延的大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对主仆,真是般配。
回头看一眼那关着素月的屋子,苏宓眼神微妙。
素月就是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黑影,一个被人收买监视她的人。大公主在王府明明有人可用,为什么要费周章收买素月?她被困在王府不能出去,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监视。大公主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出了鹤园,她不急着往回走,而是看似悠闲地四处乱转。许是她现在有了体面,倒是没有人为难她。
王府极大,大到像是一张巨大的迷宫。
记忆中她似乎也这样四处找寻过,在寂静的深夜里像个躲躲藏藏的游魂一样。她知道无论从哪个门都出不去,唯有西南角竹林后面的狗洞是逃生之门。
她小小的身体钻出去,又钻回来。外面黑暗的让她慌恐,无边无际更让人害怕,她又放不下相依为命的嬷嬷。
突然她远远看到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曲婉儿。曲婉儿会出现在王府,身后应该是大公主李长晴。算日子,李长晴的禁足应该解了。
今天王府无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时机。
她心念一动,悄悄躲在暗处。
等那一行人离开,她转身朝记忆中的地方走去。穿过两道月洞门,再穿过一片花圃,便是王府最西边的一片小竹林。
幽静的竹林边,有一条偏僻的小路。小路极窄,是被人踩出来的那种小道。小道被杂草合满,枯草的尽头是更高的枯草。
拨开枯草,露出一个狭小的洞口。
洞口没封,她心下一喜。回望王府,似乎有无数的情绪从心里漫延,又消失在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之中。
她猫着身体,往狗洞钻。
记忆中来去自如的洞口似乎变得极窄,她被卡在一半。进不得进,出不得出。她的头在洞外,腰身以下在洞内。
越是想挣出去,越是卡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