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地响着容卿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太脏了,我恶心。”
  她是真觉得他脏,她不仅恶心,她一想到他怀中拥着别的女人,痛苦和失望能让她发疯,能夺去他们之间的骨血,能让她在小产时哭着说“还好”。
  她定然厌透他了。
  他曾觉得空白的时光能被日后的岁月相伴来填补,可从竹篮子里漏出去的水再难收回了,他忽然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不顾跪着的萧文石,踉跄着向后殿走。
  萧文石从未见过李绩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撩开青纱,口中腥甜被他生生咽下,看到床上躺着的静静睡颜时,他的心似乎抽痛了一下,让脸上维持的冷静都已十不存一,他向前走去,好像越过了岁月时光,虚浮的步伐异常艰难。
  第一步,他看到她躲在女人身后,怯怯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指着头顶大喊“跳跳”。
  也看到了忽而羞红脸的自己。
  第二步,他看到她牵着自己的手,为马球赛场上精彩的表现欢呼,“四哥,我就说他们一定赢吧!”。
  也看到了被那双彩眸勾得失神的自己。
  第三步,他看到她欲言又止的面孔,手指轻轻拉着自己的袖子,再慢慢松开,“四哥,你讨厌我了吗?”
  也看到了因她而犹豫不决的自己。
  第四步,他看到她跪在卓闵君灵堂前,微微抖动的肩身,然后撑着酸疼的双腿站起来问她,“四哥想我走去哪?”
  也看到想扶住她身躯的自己。
  第五步,他看到她昂着头,一双羞愤眼眸盈满泪水,被噬吻过的红唇娇艳欲滴,“四哥,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也看到想要否认,然后温柔将她拥入怀的自己。
  第六步,他看到她踮脚贴上来的面庞,冰冷的手指揽着他的脖颈,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四哥,你记住我今天的样子。”
  也看到情不自禁地伸手作挽留,却握住了一团虚无的自己。
  第七步,他看到她握着他的手,眼里的不敢置信和伤心绝望慢慢侵蚀她的所有自尊和骄傲,“四哥,用这种方式折辱人,你心里很快活吗?”
  也看到忍不住想要告诉她,只要一想起她可能要离开他,就控制不住想要用尽手段留住她的
  自己。
  第八步,他已走到她床前前。
  看不到她任何表情,无法知道她任何心迹,只有苍白的面孔,不会哭,也不会笑,明明近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即。
  他也看到了一个后知后觉,泣不成声的自己。
  曾经郎心似铁,如今碎若泥尘。时至此时,他才发现,眼前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他才承认,眼前的人终归是最特别的。
  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去凤翔宫请安,只为多看眼前人一眼,筹谋天下,誓要夺得李盛江山,只为当初某人的一句“唯太子之尊可堪配卓氏容卿耳”。
  只是这样的认知来的有些晚。
  李绩跪在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搁在额头上,脑中所有回想都是折磨,曾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被任何感情绊住”,如今才知,人啊,有血有肉,怎么会不被感情绊住呢?
  “四哥。”
  一声轻唤,将垂头的人惊得一颤,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四哥,你哭了?”
  容卿在问他。
  李绩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急忙抬手擦了擦眼睛,脸上喜色闪过,刚要说话,容卿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我睡着时,好像听到你有话要问我。”
  “四哥想要问我什么?”
  李绩一怔,干涩的嗓子犹如被人握住一般,他仰头看着床上淡漠的人,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色彩,他顿了顿,声音像被尖锐的东西剌过一样。
  “你会原谅朕吗?”
  容卿眸光闪了闪,怔忪的双眼慢慢复苏,两天里发生的事,早上的失态,和席卷全身的疼痛,所有回忆都一股脑涌上来,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再也不像原来那样,一想起这些就头疼了。
  “四哥是不是都知道了,我的病,孩子的事,烟洛都告诉你了吧。”容卿平静地说着,提到“孩子”时,也只是像提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神色没有丝毫动容。
  李绩却变了脸色,就听容卿紧接着道:“你都知道了,怎么还问我这么愚蠢的话呢?”
  容卿说完,他的心忽地一坠,却好像永远也触不到底。他被那样冷漠的眼神刺痛了,那一刻,他心底忽然有了一个很深刻的认知,那认知不停
  地在脑海中回响,在冷静地告诉他一个事实。
  “我发现,你原来很爱我。”
  “我发现时,你已经不爱我了。”
  有人挣脱了囚笼,活成了无坚不摧的样子,有人注定因为自己的错误,活成另一个被束缚着身心,再也无法逃脱的笼中鸟。
  谁到最后仍矮一截,谁就是真的惨败。而现在,是容卿在睥睨着他,以一种俯视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晚了!
  不过也还是把这章码出来了,我太难了,元旦加班公司跨年我太难了,感情总是抓不对修改好几遍推翻重写我太难了。
  今天又揭开一个之前埋的小小伏笔,嘿嘿嘿就是之前开头时候卿卿说过四哥雷打不动每日来凤翔宫给皇姑母请安,即便是疏远她们的时候也一样,其实是想每日都看到卿卿。
  有时候许多细节都是下意识而不是刻意为之的,李绩显然没有很早就认识到他对容卿的不同,最开始的理解更倾向于占有,但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爱还是占有了。
  所以错在他。
  只能慢慢赎罪了。
  再说一次我不换男主的,你们怎么骂四狗都好但是男主说好了是他,要接受这点再看下去啊,亲们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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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皇后四十一课。
  檐上白雪消融, 滴答滴答落在窗柩上,殿外空灵的水声,如玄铁撞钟, 咚地一声扩大,余下空谷回响, 连心灵也跟着震颤。
  里面的一切都太静了,静得能听到外面雪化的声音。
  容卿垂着眼,长长眼睫盖住一身幽芒,她半肩微露, 将手撑在身前, 借着透窗而入的光线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原来站在高处的风景是这么好看, 顶端存在的意义, 就是衬托脚下泥尘的卑微,她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 就像眼前人曾看不到她一样。
  半晌后她忽然笑了笑,她一笑,仿佛百花盛开。
  “四哥, 你的脸太紧绷了, ”容卿抬起手, 将欲言又止的李绩整张脸捧了起来, 忽然放大的水眸让李绩为之一颤, 四目相对时,连指尖飘散的香气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你是怕我不原谅你么?”
  她尾音轻扬, 自带妩媚,轻挑的语气宛若在玩弄一个戏子。
  李绩听出她的揶揄,听出她的漫不经心,听出她的玩味来,可当她迎上来时,李绩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有点想躲。
  毫无芥蒂的靠近像是遮上一层不透光的布,纯洁无暇的笑容像是戴上一副面具,清醒后割裂的两种面孔截然不同,可她越是什么都不在意,他越会想起之前那句刺痛人心的话。
  不是应该连靠近他都感觉厌恶吗?
  李绩覆上她的手,将捧着自己脸的手缓缓拉下去。
  “朕知道你心里怨朕。”
  “卿儿,当初的事,是朕错了。留你在越州,只为给你一个安全的环境,朕没想到,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你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想起那段回忆。
  可是痛苦的回忆也不是他的,脑中晃过的血腥与折磨,终究都是想象,人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感同身受呢。容卿听了后唇角微扬,眼中笑意不去。
  “四哥错的,是这一件事吗?”
  她的笑容未直达眼底,李绩只能看到无尽的冰冷,而这句问话之后的绵长沉默,似乎就是一个准确而坚定的答案。
  他错的当然不可能这一件事。
  容卿忽然隐去笑容,伸脚踩到脚踏上,光洁玉足轻抬,每一步都妖娆多姿,李绩看着她
  慢慢走到窗前,轻薄背影卷在光影里,像梦境里的虚幻。
  “我一生里听到过很多话……劝告的,警示的,阻拦的,我全不信,总是过耳就忘了。唯有当初你在月下应我时,说你绝不会跟你父皇一样……我信了。”
  容卿抬起手,指尖搭在透光的斑驳窗格上,好像在回想着什么:“信了的后果是,劝慰我的那个人,死了。”
  李绩眸光隐灭,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容卿却不管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想来是我那时年纪太小,才会被三两句花言巧语蒙骗,这世间男人对女人的那点念想,大抵都是一样的,曼妙的身姿,姣好的容颜,以及一切对美的征服……你说,这样的心,怎么会不一样呢?”
  冰冷的语气让人心底生寒,她好像一语道出了真相,这是潜伏在大多数男人心中最不堪也最真实的想法,人们很多时候为了掩饰心底的欲望,都会用各个理由粉饰,权位,制衡,拉拢,联合,借口也大都相同。
  “怎么不会呢!”李绩听出她的意有所指,胸中积压的火气顶得难受,直言反驳了她。
  她故意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就能理所当然地将他放在地上踩,包括那一颗真心,两个人离得那么远,背道而驰。有些话不说,就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为人所知,李绩心里一急,走到容卿身后,一把拉起她的手臂,让她正对着自己:“她们跟你不一样,朕对你——”
  “你看,”容卿打断他,呵地轻笑一声,好像不愿抬头仰望他,她偏过脸去,眸间闪过一抹讥讽,“你哪里知道自己错了。”
  “四哥难道忘了吗?当初是谁对我说,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这句话我时至今日还记得,未敢忘。”
  李绩瞬间被堵住了喉咙,似乎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
  从前的说过的话,剑锋一转,反倒插到了自己身上。既然不是真正的傻子,那就从来都只是装傻,而李绩的避重就轻很容易让一个清醒的人发现纰漏,他不能再用任何没有实质性的好话哄得她开心了。
  我爱你,我会对你好,你是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
  这种话谁不会说呢?
  所有曾经搬起的石头
  ,最后都砸了自己的脚。
  “你放心吧,四哥,”容卿转过头,眼中讽刺不再,恬然笑意再次浮上脸去,“我原谅你了,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我现在是你的皇后,你身边最重要的位子是我的,我是你所有女人里,最尊贵的一个,你给了我这么大荣宠,我当然要心怀感激,怎么还敢不原谅你呢?”
  李绩定定地看着容卿的眼睛,探寻不到一丝缝隙,她竖着坚硬的盔甲,将他整个人挡在外面,密不透风得好似一堵墙。
  没人会因为这样一番话开心,因为那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眼前人甚至丝毫不加掩饰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那一刻,李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她的心了。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他瘫下肩膀,声音有些嘶哑,颓然的无力感让他眼中满是疲态。
  “我们之间,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容卿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相比他来说,是谁更无心应付,简直一目了然,李绩被她的冷漠刺得心中一痛,那种悄然溜走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明知道什么也握不住,他还是紧紧抱住了她。
  “朕不会放开你的,即便你讨厌朕,朕也绝不会放开你的。”他接连说了两遍同样的话,好像是说给自己听,而怀里的那个人,自始至终也没什么反应。
  曾经作下的恶果终究要被他自己吞下,他所有的真情真心她都不再相信,虽然坚若磐石,可早已经变成千疮百孔的她,那颗心要怎么才能重新捂暖呢?
  第二日早朝,众臣发现户部尚书萧文石不在,听闻他告病请假了,明明头天看着还什么事都没有,大家议论纷纷,最后没得出什么结论,后来才听说,封后大典那日他被陛下召见来着,结果是被人从宫门抬到府上的,杖打五十大板,人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
  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
  封后大典虽然取消,可卓容卿皇后的位子还是板上钉钉的,众人本以为大典取消是因为陛下和皇后有什么龃龉,可单看陛下每日都要往玉照宫跑,也知道其中原因定然不是陛下厌恶了皇后。
  容卿醒来已有三天,每日百无聊赖的生活让她变得更加慵懒了,上午坐在一方白
  木矮几上吃茶,容卿看着那个瑞兽香炉,忽然临时起意,让烟洛将香熄了。
  往生香是用来安抚容卿情绪的,可是近两日她一次也没有感觉到不适,头疼也好了许多,原来那些敏感提不得的事情如今也都能泰然面对,容卿觉得这香也可以停一停了,总是依赖着也不好。
  烟洛刚去把香灰倒了,迎面便撞上了玉竹,她气喘吁吁地行至容卿身前,先是弯了弯身,然后急道:“娘娘,洛宝林又来了,现在就在宫外等着。”
  容卿吃茶的手一顿,眼睛眨了眨:“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
  玉竹动作有些迟疑,吞吐道:“洛宝林曾经,是王爷府上的舞姬,说不定她是有什么话要说,才——”
  “玉竹,”容卿打断她,抬眼看过去,水润双眸摄人心魄,让玉竹将后面的话生生吞回到肚子里,“不要总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做自己该做的事,别的没用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
  玉竹一震,赶紧俯下身去:“奴婢谨记。”
  她出去给洛宝林回话时,烟洛刚好回来,好像对刚才屋里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烟洛也心中好奇,却不是好奇主子为什么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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