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连着三日都来玉照宫,主子已经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她为什么还非要自讨没趣呢?”
  烟洛问完,就见容卿勾了勾唇,轻啜一口清茶,唇齿间溢出一声冷笑。
  “你说她是来见我,还是见别人的呢?”
  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那声熟悉的高声通传。
  “陛下驾到!”
  烟洛恍然大悟,明白了洛宝林的用意,怕是只为了在玉照宫前,跟陛下来一个偶遇吧,李绩多日不入后宫,也不宠幸妃子,每天往玉照宫跑,能得近天颜的位子途径,也就是容卿这里了。
  “主子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派人给她赶走呢?”烟洛心中不解,便又出声问了一句,可是这句话之后,屋里是长时间的沉默,烟洛一扭头,发现主子正望着桌角,空洞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主子?主子?”
  烟洛接连喊了两声,容卿才恍然惊醒,失神的眼中重新焕发光彩,她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烟洛刚要张嘴说话,殿门外已
  经传来声响,她敛眉低首,退到容卿身后,李绩已经一脚踏进门槛,王椽得了令,没有跟进来。
  李绩背着手,脸色阴沉,看不出有什么好心情,他径直走到容卿身前,屈膝随意地坐了下去,烟洛要来添茶,被他制止了,容卿始终端坐着,眼皮也不抬,将手中热茶吹出一层层涟漪。
  就这样静静呆了一刻钟,也不知谁先沉不住气,李绩轻出一口气,手指搭在桌上烦躁地敲了三下。
  “两日后,东苑有一场马球比赛,你想去看吗?”李绩看着地面,不时地偷偷抬眼瞥容卿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处理公务朕在行,怎么逗女孩子欢心从来没人教过朕啊!你们快快来给朕出出主意。
  王椽:送点礼物。
  烟洛:说点好话。
  萧文石:就不该惯着!
  萧文风:请她看一场马球比赛。
  四哥:这个好,她喜欢看马球!
  萧文风:让我上场让我上场!赢了的人可以得一块免死金牌!
  四哥:你其实是想得免死金牌对吗?
  数日后
  四哥(失落):卿卿说她不想看(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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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皇后四十二课。
  安逸暖室内, 昏黄烛火彤彤,微弱光亮在空荡的大殿中明明灭灭,地龙烧得热气升腾, 灯火不及处,隐匿在黑暗里的人睡得好像极不安稳。
  他英眉微纵, 额头上渗出汗水,慢慢滑下落在枕头上,手心紧紧抓着明黄锦被一角,手背青筋爆出, 眉间挣扎似被梦魇缠身。
  梦里光影变换。
  连绵阴雨天, 串成水帘的屋檐, 溅起水珠的油纸伞, 还有刺耳绝望的吵嚷与哭喊,还有那朵在沾满泥泞的青衣上绽出的血色莲花, 还有清绝又冷漠的惨白娇颜……
  床上的人忽然睁开双眼,圆睁的眼中惊厥未散,很久之后才恢复清明, 那只手慢慢松开被角, 他躺着呵了好几口气, 才好像终于找回了呼吸一般, 胸膛起起伏伏, 仿佛刚才经历过了一番非人的折磨似的。
  李绩坐起身,因噩梦而惊魂未定的神色几多怔忪,乌黑鬓角被汗水浸湿, 他抬手按了按,下一刻却突觉心口袭来一阵钻心的疼,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脊背猛地骤缩,眼前顿时昏黑一片,撑着床身的手一松,他侧身直直倒了下去。
  殿中一阵响动。
  王椽着急匆匆地从侧殿赶过来,就见陛下连着被子一起摔在地上,一向冷峻的脸此时却有些崩塌,但又不像是摔疼的,他心里疑惑,也顾不上多想,赶紧走过去要将李绩扶起。
  李绩却伸手制止了他,他忍痛捂着心口,直接在地上坐正身子,背后靠着床,紧闭的双眼在几次呼吸之后才慢慢睁开,琉璃黑眸染上一抹暗色。
  王椽一看不对,着急道:“陛下可是身子不舒服?我这就去传太医——”
  “不用了。”
  李绩立马打断了他,低沉的语气喜怒难辨。王椽一怔,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这才吞吐着问道:“陛下又做噩梦了?”
  昨天夜里就有过一次,他进来剪烛,却听到黑暗中传来的痛苦低吟,不等他走近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李绩已经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模样就像做了噩梦惊醒一样。
  昨儿夜里一次,今天又一次,甚至还从床上摔了下来,这已经很不寻常了。
  李绩却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视线看着前方
  ,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
  但能困扰他到这种地步的,由来也只有一个人。
  这两日容卿一直不肯原谅他,言语间似乎在逼迫他做一个与皇权背道而驰的决定,李绩不是个傻子,他绝不是读不懂容卿的意思,她无非是想要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罢了。
  可他是个皇帝。
  还是个初掌天下,根基尚且不稳,羽翼还未丰满的皇帝。
  一个皇帝所要思考的远非情情爱爱那些最是浅显的事,该怎么拿捏朝臣掌控人心,让他们为大盛忠心效力才是他更要放在首位的。
  可是,本以为自己心肠冷硬能将一切掩盖埋藏,就这样避重就轻地忽略他们之间的矛盾,结果午夜梦回时仍不免被旧事牵绊,梦境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而他以旁观的视角看着那一切……
  他竟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是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事。
  他的卿儿,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就能牵动他的所有。
  当初他送容卿去越州,五年来不放在身边,其实就是因为发现自己太容易被她牵着走了,污蔑兰氏时怕她露出把柄而不顾风险帮助她,安阳宫变后明明已经逃离宫城却还是回去救下了她,伤势还未好完全一听说她被沈和光抓起来就又追去了丰京,他已经为她太多次违背自己的原则了。
  无怪乎萧文石忌惮,其实李绩自己比谁都清楚,容卿在他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
  可再重要也要有个边际。
  他时而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却在这种无法控制的睡梦里,依然为她悔恨和痛心吗?
  脑中总是晃过她的影子,单薄而冷艳的笑,眼底的失望噙着泪,就这样离他越来越远……李绩心猛地骤缩,他握住拳头,闭上双眼,自胸腔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几更天了?”
  他想了那么多,实际上面色却毫无变化,王椽不知他心迹,以为他只是走神了才忽略了自己问他是不是做噩梦的问话,便敛了敛神色,应道:“回陛下,四更天了。”
  李绩看了看外面,此时还是漆黑一片,但也无心再睡了,他站起身,面色如水:“让萧文风来见朕。”
  “是。”
  见过萧文风后,李绩一番梳
  洗去上了早朝,因为商议南域边境部署的事,早朝散得有些晚。
  他这两日心情不好,眉头不曾松开,整得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人心惶惶,一下朝恨不得赶紧离开,李绩心里想着事,一直怔怔地坐在龙椅上,回过神来才发现卓承榭还站在殿中,并没有离去。
  “汝阳王有话要跟朕说?”
  卓承榭低着头走到中央,沉吟片刻,才出声道:“臣确有一事,问出来恐冒犯陛下,只是这两日臣因挂念妹妹,实在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所以斗胆求陛下给臣一个解释。”
  李绩心中了然,神色不变:“是想问封后大典为什么取消吧。”
  “是。”
  李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眸中尽是审视,静默良久,他忽然问了一句:“朕留卿儿在越州,你虽然征战在外,但越州也常回的,就没有发现卿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笃定卓承榭也并不知道容卿小产的事,他若知道一定会告诉自己,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于容卿于卓家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也是重要的筹码。
  按照萧文石所说,当初容卿自知有孕后便将这件事瞒了下来,越州虽然有他们的人,但终归没有近身服侍,所以不知道情有可原。
  可卓承榭竟然不知道,那就太不应该了。
  卓承榭低着头,眉头微微上挑,眼中顿露疑惑,他抬起头看着李绩:“异常?微臣的妹妹发生了什么吗?”
  看这样子,是连容卿的病也不知道了。
  李绩顿时有些烦躁:“你是他大哥,这种事却还要来问朕。”
  卓承榭立马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讨伐沈贼期间,越州是他的大后方,卓承榭大部分时间都在前线指挥作战,就算回去越州也要处理军务,其实根本没有见过容卿几面。李绩这么一说,他肯定其中是有什么事了,可是自己却全然不知情……他自知这些年对妹妹有疏忽,此时也不免为之担忧起来。
  “汝阳王可还记得,卿儿平日里最喜欢做什么事吗?”李绩忽然跳开了这个话题,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卓承榭怔了怔,随即认真思考起来:“妹妹小时候喜欢看马球,还有——”
  说着说着,他竟然发现自己对容卿的记
  忆都停留在五年前,甚至更早,自从他去越州兵营里历练,就和容卿聚少离多,后来更是发生了灭门那样的大事,他在三叔原属下的庇护下躲躲藏藏,等到好不容易能示于人前时,则又开始了五年的讨伐之战,这之间,跟妹妹的空白太多了。
  他甚至都不如李绩陪在容卿身边的时间多。
  卓承榭说至一半声音渐小,李绩却认真思考起他的话来,而后点了点头,打断卓承榭的沉思。
  “两日后在东苑办一场马球比赛吧,立朝以来诸事积压,还未来得及好好放松一下,这件事朕交给你,到时朕会和卿儿一同观看,比赛人选你可要精挑细选,别太废物了,看着也没意思。”
  李绩说着站起了身,卓承榭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等他躬身应是,李绩已经饶过他走了,脚步匆匆,似乎是急着去做什么。
  至于容卿到底怎么了,也没告诉他。
  卓承榭面露不解,坚毅面庞上眉头轻皱,最终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自行离开了衡元殿。
  李绩负手出了衡元殿,脚步犹豫都没犹豫,径直去向玉照宫,王椽也像早有预料似的,紧紧跟在后面,未曾慢下半步,两人到宫门前时,发现门前站着几个人,玉竹立在台阶上说着什么,几个人似有争执。
  “娘娘身体不适,洛宝林还是请回吧。”
  “三天里都是同样的理由,皇后娘娘莫不是不想见我们主子,故意耍着人玩吧?”
  “彩铃!住嘴!”
  不待玉竹发作,一旁那个穿着淡雅的女子已经厉声教训了口出狂言的宫人,她杏眼柳眉,素淡着一张脸,并未着重粉,虽不惊艳,但五官精致,很是耐看。彩铃得了申饬不出声了,她才淡笑着看了看玉竹:“皇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便不进去了,明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玉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洛甯已经转身,才要离去,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立着一道身影,她顿了顿身子,有些慢半拍地跪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李绩皱着眉,一双深邃眼眸瞧不出半分情绪来,他慢步走到洛甯跟前,并没有着急喊平身。
  “怎么想着到玉照宫了?”他低沉着嗓音问了一句。
  很稀疏平常的问话都像暗含
  窥探,洛甯抖了抖肩膀,似是有些害怕,回道:“皇后娘娘来后宫已有一段日子了,臣妾却还没给娘娘请过安,实在不该,是以才来玉照宫给娘娘问安。”
  虽然态度过于谨小慎微,应答也算得体,李绩看了她半晌,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未说一句话,径直饶过她进了玉照宫。
  人走之后,洛甯才松了口气,好像只要在那人身前,低沉压抑的气场就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站起身,拍了拍两腿上的灰尘,匆匆带着宫人离开了。
  李绩一进到大殿里,目光下意识去追寻那道身影,见到容卿隐在角落里吃茶,方才心中的想法尽数挥去,在容卿面前坐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容卿没有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杯茶下肚,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李绩忍了一路的话进门后就打了退堂鼓,跟卓承榭一样,相隔五年,他也早已不清楚容卿是不是还喜欢看马球了。
  安静的氛围越发让人烦躁,李绩终归沉不住气了,手指在桌案上敲三敲,将眼前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这里来:“两日后,东苑有一场马球比赛,你想去看吗?”
  李绩说着,不时地抬眼偷偷瞥那人的神色,却见容卿还是继续喝着烟洛新添的茶,仿佛没听到他说话般,眼神也空洞无神。他这两日来,常常被这么冷落,可是次数多了,连李绩都发现一丝不同寻常。
  直到烟洛轻轻碰了碰容卿肩膀,她才恍然惊醒,茫然地看着李绩:“四哥方才说什么?”
  李绩微微皱了下眉,眸光扫了一眼烟洛,见她也神色惊诧,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去,他又重复一遍:“两日后,东苑有一场马球比赛,你想不想去看?”
  容卿这次没有再走神了,听到“马球比赛”四个字时目光闪了闪,却也没多余的喜悦,她放下茶杯,伸手撩了撩云鬓碎发,顺至耳后:“看一看也无妨。”
  这模样,瞧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李绩看着她淡漠的面容,喉头上下滚动,忽然别开眼去,准备了一路的话终究被吞食入腹,眼前人如琉璃瓷瓦一样,捧着怕碎,放下又舍不得,小心地护在怀里,锋利的裂口又会割伤自己,他似乎拿她没办法了。
  想起那
  日两人的争端,不论他说什么话,容卿总有办法将他堵回去,那双眼睛里的漠然已经非常清晰了,是对他所有真心的否定,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或许也不是不信任,就是不在意了。
  “卿儿,你若是再信我一次……”他心里一急,忽然开口,说到一半自己却笑了笑,“我说这个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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