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一顿,回过头看着她:“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洛宝林从今日开始就死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愿意去哪便去哪吧。”
洛甯上前一步,有些焦急地伸出手:“那我能回王府吗?”
容卿面无表情:“你最好,不要待在京城。”
洛甯神色一僵,她垂下眼去,沉默很久,又抬起头:“我很想要自由,但我也不愿意死心,皇后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再等等。”
容卿微怔:“等他回来?”
洛甯点了点头。
那是容卿第一次,在洛甯眼中看到了真诚这种东西,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透亮,像是一个纯真的小孩子,被父母蒙骗了,拿着竹筐,满怀期待地在溪边打水,想要装满一篮子。
又怎么可能呢?
大哥真喜欢她,必定不会把她送给李绩。
但容卿终究什么也没说,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准她的恳求,转身走下木梯。
来去时皆怀心事,下楼却比上去时慢多了,到了第一层,那个小和尚还在清扫,看到容卿下来,依然恭敬地双手合十示意,然后便继续去打扫。
容卿行到门前,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问他:“整个佛塔里只有七层有人吗?”
那小和尚放下扫帚,合掌道:“回女施主,只有七层有人。”
容卿听后点了下头,刚要转身离去,就听那小和尚嘀咕一句:“不过九层也常有人来,师父不让我们过问。”
“常有人来?”容卿忙问,“今日九层也有人吗?”
“那倒没有,施主放心,师父之前早就肃清佛塔了,除了七层的贵人外,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打扫,”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摆了摆手,“我听不到的!”
容卿看出那小和尚应是不知自己身份,言语之间虽客气,却还算随意,她没说话,转身离开,回到客舍后,便看到孙乾跟另一个人受着大门,跟门神一样,整个院子也被金翎卫围得水泄不通。
从佛塔回来之后,容卿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傍晚过后,她在客舍用了斋饭,便打算安寝了,沈采萱却仍旧意犹未尽。燕还寺在舟山之上,春夏交替之际,山中景色奇珍,空气清新,比后宫呆板的御花园有意思得多,容卿拗不过她,便让孙乾和烟洛跟着,自己是决计不会陪她疯跑的,然后便熄灯睡下了。
后半夜时,她被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吵醒,从床上坐起身,
她撩开帷帘,喊了几声烟洛的名字。
“娘娘,奴婢在呢。”
有人应,她松了口气,正好屋中烛火被点上,她踩着鞋子,看到烟洛正秉烛走来:“把娘娘惊着了?”
容卿摇了摇头:“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好像有盗贼,孙队正带人去看了,不过好像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听声音,是佛塔那边。”
“佛塔?”容卿皱了皱眉,“洛宝林没事吧?”
“没事,她平时也在客舍休息,刚才派人过来问皇后安来着,听说这里没事就离开了。”
正说着,容卿听到外边传来孙乾的声音,随手披上一件外裳,她穿上鞋子推门走出去,孙乾正跟一个举着火把的和尚说话,听见这边有响动,看见容卿站在门前,急忙行过来跪地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惊扰娘娘了,望娘娘恕罪。”
“对不住施主,是小寺给施主带来不便了。”那和尚也双手合十赔礼道歉。
容卿挥了挥手:“发生什么事?”
“有盗贼潜入佛塔之中,说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好在有施主属下出手相助,才没闹出太大的乱子。”
容卿看向孙乾:“盗贼抓住了?”
孙乾脸色不太好看:“抓住是抓住了,但是都死了。”
“吞毒?”
“是。”
容卿紧了紧眉头,想起白日里那个小和尚提到的第九层时,好像颇有烦恼的样子。
“九层有什么东西?”
孙乾一愣,转头看了看拿着火把的和尚,那和尚摇了摇头,也十分不解:“是京中贵人为自己求的长生牌位,别的,就没什么了,佛塔供奉的不是长生牌就是往生牌,因为是皇家寺庙,所以寻常人的牌位进不来,按理来说,不会有人这样冒犯的。”
能到燕还寺立牌的人,一定是大富大贵了,所以那和尚才有这疑问。
“九层供奉的是谁的长生牌?”
那和尚微有犹豫,但想到眼前人的身份,终究是回道:“是楚王殿下的。”
李缜?
容卿紧了紧衣襟,夜风微冷,吹得她鼻尖发凉,站了一会儿,她却没有再问那和尚话,让人走后,便吩咐孙乾后半夜警觉着点,转身进屋。
坐回床上,容卿心中烦乱,烟洛端着烛台,想要
吹灭,让她制止了:“算了,点着吧。”
这后半夜就睡得没有那么安稳。
第二日清早醒来,她有些精神不济,沈采萱却神采奕奕,拉着她把整个舟山逛了一圈,什么犄角旮旯都钻过了,也多亏了她这么死皮赖脸粘着她,容卿这一日什么烦恼都忘了,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日,夜里吃过晚膳之后,眼皮都抬不起来,累得沾枕头就着了。
听孙乾说白日里楚王府派人来表歉意,毕竟是因为楚王的长生牌惊扰了皇后,但李缜没有露面——他坐着轮椅,不便上山。
在燕还寺待了两日,第三日下山前,容卿又见了洛甯一面,她执意要等卓承榭回京,大概是想亲口问一问他的心意。
容卿问她为什么,她只回答了一句,人活着,心怎么会死呢?
容卿被问得一愣。
临走时,洛甯忽然叫住她。
“你还有什么事?”
洛甯走到她身前,看了看她,忽然拉住她的手:“从你进宫那天开始,我就知道陛下待你是不同的。两人相伴,最怕的就是一人动心一人不动心……皇后和陛下已经跨过这道坎了,只要打开心扉,什么都会迎刃而解。”
容卿不知她为什么要跟她说这样的话,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是自以为是好为人师,她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然后将手抽了出来:“借你吉言。”
马车缓缓驶下山,出了舟山地界之后,容卿撩开车窗帘,跟骑马护在两侧的孙乾道:“要想进京,必须途径的一个地方是哪?”
孙乾微怔,而后认真想了想:“乔阳县。”
“认得路吗?”
孙乾点头。
“你带路,去乔阳县,找个客栈歇脚。”容卿说完,便放下了车帘,留下孙乾一人满面呆滞,身下马儿落后了几分。
他急忙打马跟上去,在车窗旁小声问道:“皇后莫非还有什么事?但陛下只说出去两日……”
容卿没再掀开车帘,声音从里面传出:“别的事不用你过问,按本宫说的话去做就好了。”
孙乾是个一根筋,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发了,可他刚要开口,小窗那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手心一张开,从上面掉下一个金牌,被红绳系着,拴在手指上。
是陛下的敕令
。
孙乾不说话了,让人改道乔阳县。
衡阳殿,内室发出一阵阵咳嗽声,王椽忙前忙后,觉得手脚不够用,听到声音后又赶紧去床榻边拍李绩的背。
因为身中剧毒,李绩罢了两日的早朝了,但床前放置的桌案上依旧堆满了奏折,王椽一边照顾他,一边把那些已经批复好的奏折分门别类地摆好,到时送到各衙门去。
虽是罢朝,却也没得到休息。
李绩像个七老八十的老翁,咳嗽完嗓子都有些哑了,他摆摆手让王椽让开,继续坐正身子翻看奏折。
“萧文风那边怎么样了?”
王椽看李绩没有要停下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给他添了一杯水,递到跟前:“已经发现香炉里的合香有问题了,顺着线索查下去,不难查到淑妃头上。”
“陆十宴最近有什么动静?”李绩端过瓷杯喝了一口水,嗓音才正常许多。
“很努力在查案,正因为他这么努力,恐怕今日就能查到淑妃那里了。”
“然后就该慢下来了,”李绩接着说了一句,他放下笔,眼睛看着桌上的奏疏,却不知想到了别的什么事,半晌后他忽然抬头去看王椽,“五日后的寿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陛下不必操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燕王什么时候到?”
“三日后。”王椽想都没想。
“朕让你找的那个游医呢?”
“已经有消息了。”王椽有些小得意。
“朕的皇后什么时候回来?”
王椽顿住。
“这……”这可就问住他了,王椽甚至不知皇后出宫是去干什么去了,每日陛下都要有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总是打得他措手不及。
李绩没指着他回答,出了一口气,他低头看着桌案,又低声说了一句:“朕的皇后怎么还不回来……”
王椽揣着手,静静地看着他,瞧那声音听着,怪可怜的。
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对不起,这几天更新也不是很好,我心情也不是很好,作话都挺敷衍的,今天心情好很多了!假期还有三天,你们呢?
最近剧情没有对手戏哈,别着急,就快了。
没想到狗子不在你们还挺想他的,真没想到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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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皇后六十二课!(捉虫)
乔阳县是进京必经之路, 临靠京城,也算天子脚下,长街上繁华热闹, 人头攒动,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个这个!”一着樱桃粉春衫的女子向身后招手, 眼睛却粘在铺面里张挂的各种首饰上,琳琅满目的样式让人看花眼,“这个多少钱?这个也好看呐……”
沈采萱摸着下巴陷入两难,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个个都想要, 只是……她转头看了看走在最后面的孙乾, 那人端着的礼盒已经挡住脸了, 左右胳膊肘上还挂着挺多,看样子实在是拿不住了。
“喜欢?喜欢那就都买了吧!”正犹豫着, 容卿已经走到她身后,眼睛瞥了瞥铺面上的东西,伸手一挥, 后面自然有人来算账, 沈采萱眼睛顿时亮了, 老板听着也笑开了花, 唯有孙乾想哭。
他们来乔阳县快三天了, 每天都是陪两位主儿逛长街买东西,“劳民伤财”不说,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枯燥, 他跟在屁股后面跑东跑西,那胳膊腿比他在军中历练时还酸疼。
正用眼神示意自己属下去付钱,就听见前面之人的说话声。
“卿姐姐,咱们买了这么多东西,银子还够吗?”
容卿拍了拍她肩膀:“不用你操心,你只管买就是了!”
沈采萱一听这话自然高兴,还想继续逛下一个胭脂铺,孙乾急忙把手上的东西丢给属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容卿跟前,小声道:“皇……夫人,咱们原定的就是出来两日,属下本以为从燕还寺下来就回去的,所以身上银钱没带够,您看?”
容卿扫了一眼已经被席卷成空的店铺,老板愉快地算着账,眼睛都笑成一道缝了,其实这东西贵倒是不贵,跟宫里的做工比起来也粗糙许多,萱儿大概也就是看个新奇,买回去不一定戴。
“那咱们就回去吧。”容卿叫住沈采萱,往客栈方向走去,孙乾一看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带人跟上,虽然他们都穿上便服掩饰了身份,但皇后的安危还是重中之重。
一听说要回去,沈采萱脸上也没有太多遗憾,反而兴高采烈地抱着容卿胳膊给她讲这两天来听到的趣事,难得出趟宫,她越发无拘无束,容卿也乐得看她这个样子。
到了东福客栈,容卿一看门口突然多出许多人,脚步一下顿住,旁边的沈采萱也后知后觉地住嘴,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
东福客栈是乔阳县最大的客栈,作为进京之路必要的落脚点,客栈里每天都人声鼎沸,也因此将客房价格抬高许多,上好的客房寻常人是住不起的,好在东福客栈有给普通老百姓准备的客房,数量也最多,平日里很少有客房不够的情况。
门口突然多出了许多人,且看那些人的打扮,颇有些寒酸,与富庶的乔阳县人格格不入,里边似有争执声传过来,一堆人堵着门口,人是进不去也出不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孙乾一看,皱了皱眉,走到容卿身后:“夫人,属下派人去看看。”
容卿却摆摆手:“不用。”
她看着前面,没在意孙乾的话,径直走过去,站在门口的几个少年脸色很不自在,他们年岁都不大,最大的长相也不过十六七,眉目硬朗些,只是太过拘谨,一看容卿走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竟然连头也不敢抬。
沈采萱瞧见他们的动作了,奇怪地看了容卿一眼:“咱们有这么可怕吗?”
容卿淡笑不语,她瞥了一圈那几个少年人,最后落到抻着脑袋往里看的那个男子身上,相较别人,他没有那般自惭形愧,注意力都放到客栈里面了,也没在意门口突然多出来的人。容卿绕过他,径直走了进去,一脚踏进门槛,那里面的争执声才算清楚些。
客栈的掌柜正点头哈腰,他身前站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妇人穿着艳丽,身上的布料都是绝顶良品,头上的金饰也价值不菲,旁边有一个扶着她胳膊的女子,女子穿着打扮就平庸许多了,但能看出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低着头,倒是没妇人那般趾高气昂。妇人身后站着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背过她好似在生闷气,揣着手,脸色铁青。
“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咱们客栈里上好的客房都叫人住满了,要不您就委屈委屈,我们这普通空房还很多,住着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