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姐姐?”
沈采萱唤了她一声,容卿回过神来,最终只是摸了摸她头顶,温声道:“就只有一句话。”
“在爱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
五月初,南境军报再次传回京城,贲州暂时守住了,但南域十三部大军在城外徘徊不去,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战势恐怕还会继续焦灼下去,而卓承榭仍旧不知所踪。
朝中每天都有人以此明里暗里挤兑卓家,有关李绩后宫的事,却因为周则旭那天被怼得哑口无言,言官们都偃旗息鼓,打算暂且先放过此事,日后再说。
汝阳王府近来门可罗雀,朝中原本心向卓家的人,也可暂避风头不来采访,不过卓家而今住着的都是儋州来的,本来就跟丰京割裂,没有关系可以走动,只有卓东升每天按部就班,跟在楚克廉身边学习。
王氏那天领着自己侄女去后宫做的事被卓东升知道了,软弱了半辈子的人终于硬气一回,差点连休书都要写了,若不是兄弟们跟孩子拦着,王氏已经卷铺盖回儋州去了,到底念着夫妻情分,卓东升没把事情做绝,只是命人看着王氏,除了汝阳王府外哪也不准她去。
王氏心中不甘,在府中又哭又喊,可是无济于事,再想当日陛下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也不敢再作妖了,便消停了几天。
这一日,有客来访。
王氏算是半个当家主母,且来人指名道姓要见她,帖子递上来时,她看着其上署名,本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让人带进来了。
因是女子,所以引到了内院。
来人头戴帷幔,看起来甚是低调,似乎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来过,王氏对她没什么好感,因此态度也不太好:“不知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将帷帽掀
起,露出一张清雅寡淡的脸。
“我不是娘娘了,夫人不必这般讽刺我。”
王氏冷哼一声,眼睛看着天:“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萧娘子?”
萧芷茹淡淡笑了笑,也不生气,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把帷幔摘下来,看了看这屋子里的陈设,似乎并不着急:“听闻那日夫人在玉照宫受气了?”
王氏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而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便缓了缓神色,冷道:“不管你的事。”
“不难猜,夫人领着自己侄女去了玉照宫,回来后就再不出府了,我想夫人大抵是想利用侄女攀龙附凤享荣华富贵吧,”萧芷茹说到这停顿一下,轻笑出声,“可是却不想遭了陛下的白眼,我说的对不对?”
王氏脸色涨得通红,被人撵到家门口嘲讽来了,她心底哪能好受,可偏偏就被人说中了,这两天她在府上,类似的讥诮和骂声听得太多,可外人这么说她,她一点也忍不了:“萧娘子若是无事还是快快请回吧,我们王府不欢迎你!”
下了逐客令,萧芷茹却没有一点慌乱。
“我不是来看夫人笑话的,”她柔柔地说了一句,笑容温婉,“我是来帮夫人的。”
“帮我?”
“夫人不必这么惊讶,您看看我,现在已经不是昭仪娘娘了,在伯公府也说不上话,这么大的丰京城,我思来想去,只有咱们两个有一致的目标,所以我就来帮你了。”
王氏万分不信:“我跟你,能有什么一致目的?”
“你不是想有个倚仗的靠山吗,而这个人,你不希望是卓容卿。”萧芷茹眼里闪过一抹寒芒。
“你!你莫要胡说!皇后娘娘是我们儋州卓氏的贵人,我们捧着敬着还来不及!”
“在我面前,夫人就别装了,陛下虽然把儋州卓氏召回了京,却一点也没有要扶持的意思,这不是因为卓容卿拦着是因为什么?她才不想仗着陛下的宠爱为你们图圣恩,她要贤名的。”
王氏皱着眉,却把她说的话都听了进去,萧芷茹笑了笑,漫不经意地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是什么样的人,夫人应该清楚吧,别说是夫人的侄女,就连宫里那个不清不楚的皇后义妹……”
说到这,萧芷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掩嘴低笑。
“那个戴面具的?”王氏似乎抓到了重点,“她怎么了?”
“她啊,能在宫里住那么长时间,夫人以为是什么呢?”萧芷茹神秘莫测地看着她,王氏豁然睁大了眼,却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夫人定然是想到了,那丫头深得陛下喜爱,然而却无名无份,就是因为皇后不愿,女人善妒到这个份上,唯她莫属了。”
王氏眯起眼睛:“竟然是这样……我都不知……”
“还有更稀奇的呢。”萧芷茹冲她招了招手,王氏虽然不喜她,可终究心中好奇,附耳凑了上去,听她说完,眼睛立时便瞪圆了,不敢置信:“竟有这样的事!”
“是啊,所以陛下才没有轻易封她为妃,她自己也委屈着呢,卓容卿便是拿着这件事巩固自己的后位,一旦那丫头重见天日,她哪里还能得陛下此等爱重?”
王氏听闻这样的秘辛,心中激荡不已,慢慢平复下心情,她冷道:“这又关我什么事?”
萧芷茹笑笑:“你夫君如今在太傅跟前做事,太傅跟那丫头的关系,还用我说吗?现在是两人都没相认,倘若有个机会让太傅大人知道那是他外孙女,他怎么能看着自己外孙女受委屈而不闻不问!若你能找个机会,再找几个人作证,将那丫头的身世公之于众,皇后就算再想藏着掖着也于事无补了,到时候,楚家,陛下,还有未来的娘娘,只有感谢你的份,你们又何必在皇后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说话极快,王氏思绪都跟不上,听她说完,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的,萧芷茹却不等她想清楚,突然在这时起身了,她戴上帷帽,歉然道:“我出来不能太久,今日就言尽于此了,夫人信与不信,全看你自己。”
她说完,不做停留,转身推门而去,果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一遭,是明里来的惑乱军心,但王氏偏偏还听得心惊肉跳,她瘫坐在椅子上,两手紧紧握在一起,怔怔地看着前方,嘴上不停地念叨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楚氏当初为什么要帮助容卿和卓家,我文里有非常非常隐晦的提到过。
不过没人做过猜测,哈哈哈
我只好自己在作话里解释了。
楚氏的父亲,也就是楚克廉,当初在国子监教过书的,他门生非常多,其中最得他看重的就是卓家哥儿三个,而楚氏因为父亲的关系,也得以托关系女扮男装跟他们一起学习,他们都同窗之谊,而且楚氏跟诲哥哥的爸爸关系非常好,友达以上,恋爱未满吧,不过后来楚氏就嫁给沈在先了,她也在婚后真心喜欢上沈在先,后来帮助容卿,一方面是因为故友。
另一方面就是,她知道楚家跟李绩背后有猫腻,容卿对李绩而言相当重要,她在押宝,在赌,烟洛一开始是监视容卿的,在她身边放下一枚棋子,希望能在出事之后,容卿能把萱儿保下,她对容卿打的感情牌,烟洛那边就是满满的算计,都是在为自己女儿铺路,因为她知道自己一玩蛋萱儿肯定活不下去。
结果自然是好的,只不过烟洛比起小公主,心更偏容卿一点。
容卿对她是真的好。
第77章 、皇后七十七课!!
孟章门, 衣着绯色宽袍的人影脚步微乱,一脸严肃,临到值守的玉麟军持兵刃拦截时, 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示于人前,然后畅通无阻地走进去了, 径直往紫宸殿那边去。
今日休朝,李绩却起得比平时要早,紫宸殿看了一上午奏折,眉头都没松开过, 一旁的王椽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快要到正午时分, 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他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陛下,正犹豫时, 殿门“咣啷”一声被撞开,魏桁要拦人,却慢了一步, 那人进来后便看向上面那人, 声音急切。
“三哥不见了!”
魏桁没拦住人, 急忙要谢罪, 李准说的话却让他顿了顿, 殿中有其他宫人在,李绩瞥了王椽一眼,王椽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 招呼一下,将人都带下去了,顺带着把魏桁也拉走。
殿门关上。
李准见李绩什么反应都没有,又上前一步,重复道:“三哥不见了!”
李绩在桌案上翻找什么,面容微沉,尽是阴郁之色,找到那封红漆蓝封的密折后,在手中掂量掂量,李准看他自顾自的样子,等不及又要开口,李绩突然抬头看去,问他:“你又去楚王府了?”
李准焦急不已:“我去讨口酒喝,找遍了王府上下,都没看到他,问府上管家,管家也说不知道,三哥腿脚不便,不可能自己出府还不让管家知道!”
李绩把手中的东西丢给他:“先不管他,你看看这个。”
他烦躁不堪,却不像是在为李缜的事情着急,李准下意识接住飞过来的密折,没有打开看,而是看向他:“四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三哥不见了!很可能是——”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哪边更着急了。”李绩打断他的话。
李准一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密折,红漆蓝封,是最高军务机密,一般边境会用这种方式传递军机战况,南境那边……不足为虑,能让四哥这么愁眉苦脸的,大概只有那里……李准急忙打开密折,看完上面的内容,神色已然大变。
“这——”
“你来的时候说得没错,塔羌的确要来搅混水了,雷克托争得王位,为了扬威,取信子民,抬高声望,能在北
境拿下一池两城是最好的。”李绩沉声说着,下面的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愤然将密折摔在地上。
“这也是他的手笔?”
“大盛越乱他胜算越大,恐怕雷克托能夺权,也有他的帮助。”
“那三哥?”
“应该已经不在丰京了,”李绩走下去,站在他跟前,“只要他还有用处,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会暗中保护他的,只不过,他既然已经离开京城,就说明那边快要开始了。”
李准低下头,面露纠结之色,他攥着拳头想了很久,李绩看他那模样,突然笑了:“你还是回燕州吧。”
他转过身,摆了摆手道:“老燕王身子骨大不如前,再让他指挥作战,行军打仗,怕是马儿都爬不上去,你回去,我还指望你给我守好北境,倘若北境有一个城池被塔羌拿下了,我都唯你是问。”
燕王世世代代守卫北境,塔羌是他们最熟悉的敌人,把北境安危交到他们手里,是最好的选择,李绩这方面倒是很信任他们。
李准只是看着他,没有应声。
他来时就暗暗想到北境或许会有异动,但是这么多年来塔羌一直安分守己,燕北兵强马壮,历代塔羌新王都不敢触犯边境,也不知那人是怎么舌灿莲花劝得雷克托开战的……
而且接下来丰京城也还有重仗要打,他本是要帮四哥一把的,大延政权才刚倾覆不久,还没有完全被消灭,他这时走了,四哥才真是孤家寡人。
“等等吧,”李准叹了口气,“等丰京安定了我再走。”
李绩扭头看他:“这里有你没你都一样。”
“你要这么说,我还偏不走了。”李准抱着双臂,跟他杠上,两人目光对上,良久之后,两手重重握在一起,相视一笑。
李准蹭了蹭鼻子:“我是担心我父王,不过他也还没到爬不上马的地步,再说,燕北的儿郎们个个骁勇善战,轮不到他披甲上阵。”
看他这么坚持,李绩也不再劝阻,塔羌那边还没有这么快就打起来,雷克托虽是受人挑拨,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一腔孤勇之人。
“那三哥的事,怎么办?”李准突然问他。
李绩沉下脸,向前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像踩着重重的
心事,半晌过后,他似是叹息一声。
“先捂两天吧。”
到了端阳节,丰京夜里也开始闷热不堪,容卿有些苦夏,这两天都睡得不好,白天也吃不下东西,天天心浮气躁,偏偏因为李绩那个谎言,她又不能在宫里招摇,这下连散心的机会都没有了,快要在玉照宫里闷出病来。
好在有四四陪她逗闷儿。
才养了没几天,它比刚来是长大了一圈,毛也长长很多,烟洛喂食喂得很勤,它肚子总是圆滚滚的。
夜潮涌入,天上繁星点点,容卿抱着四四在院里荡秋千,暖风吹着,没一会儿就眯上眼睛,头一歪便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转醒,只是身处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突然出现的滞空感让她下意识紧了紧双臂,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拦腰抱着,周围有潋滟水色。
“醒了?”
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容卿不必抬头看也知是谁,她只是懵懂地四处看了看,因为刚刚睡醒,视线还有些模糊,栈桥上两侧的灯光投映在水面,折射出温和的光。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李绩身边没跟着人,整个栈桥上就他们两个,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朦胧夜色笼罩深宫,周围都昏黑一片,只有这方水上宫殿亮着灯火,他已行到大殿里,风吹帘动,缥缈如仙境,但那旖旎之色撞入眼帘,却让人心头一疼,容卿埋头,不再看了。
“烟洛说你畏热,这两日精神不好,整个赤阳宫里,就这里最凉快。”李绩将她放在一个软垫上,殿里点着灯,人影彷徨。
容卿的确感觉很凉快,朝华殿在水上,风一掠过水面就变得凉爽了,再入朝华殿,拂面丝丝温凉,惬意不止。
李绩走到她身后,传来阵阵撩水声,容卿听见声响,转头去看,朝华殿里有一方清池,自建成之后就是历代皇帝同宫妃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她只来过那么一次,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这清池在哪,她没见着过。
眼下就在她身后。
“你想做什么?”容卿面色不解,手忍不住攒成拳头,不禁支着身子向后躲。
李绩半面沐光半面隐匿在黑暗里,神情看不清楚。
“清池也是药池,可以滋补身子,”他转过头
看着容卿戒备的模样,扬起唇角笑了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