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适走过去,将墙上的烛火一个一个重新点燃。
光亮重现,只看到李缜偏头看着耳边的利刃,神情不为所动。
“怀疑啊,当然怀疑了。”
“我跟四弟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卷土重来,只是想不到你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回来。”
李缜看向铁门外面的韩适,目光幽幽:“原本我没有怀疑过他的。”
“原本?”沈佑潜跟着念叨一句。
“恩,原本,直到燕还寺我的长生牌位屡屡遭窃,”李缜扭头看着他,眼神讥讽,“你急了,否则不会这么迫切。”
提到燕还寺时沈佑潜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你让韩适搜遍整个楚王府,却也找不到传国玉玺和父皇遗诏,最后只能寄希望于我在回到丰京后,从燕还寺请的长生牌位,况且我还在燕还寺周围布下护卫,若非有贵重东西,一个小小的长生牌还不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
沈佑潜急道:“为什么就一定怀疑是韩适出了问题?”
“因为楚王府从未闯过人。”
沈佑潜一怔。
“如果不是我身边的人,遭受最多侵入的就不该是燕还寺,而是楚王府。”
沈佑潜忽然一把抓起李缜衣襟,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提起:“这么说,你那时就知道韩适有问题了!为什么还放任他
留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不等李缜亲口回答他,沈佑潜像是已经想出其中关隘一般,怔怔地放下他,脚步忍不住后撤两步,嘴上喃喃:“莫非……莫非……”
李缜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到燕还寺,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吗?”
就如他开始那般半含笑意地问出那句话,此时李缜也满是玩味地问了同样的话,回敬给他,不同的是,沈佑潜就没有沉着的定力来应对了。
他冲上前,一把拔下插在墙上的剑,抵到李缜胸前,刚要用力刺穿,突然听到暗道外传来阵阵猛烈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咚!
“不好了!城外突然出现好多兵马,已经杀进来了!主子快逃吧!”
听到外面的呼救声,沈佑潜先是目光一怔,转头看向成竹在胸的李缜,心里突然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是彻头彻尾地被人摆了一道,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占据上风,他不过是别人搭完戏台子在上面丑态频出的笑料罢了。
“是谁来得这么快?”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李缜闭了闭眼,舒心地叹了口气,再睁开眼后,脸上只剩下干净的笑意。
“你猜。”
沈佑潜一口气涌上喉咙,一丝体面都不留,扬起手中长剑愤而挥下,冷刃之上的寒光晃过人眼,逼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陆十宴伸手遮住眼,破云而出的日光太过耀眼,他下意识闭眼,同时平复急切的呼吸声。
“陆十宴,你现在似乎已经不是劝谏,而是在造反了。”有人冷道,将恍惚的陆十宴一下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祭台边上已经站满了持刀的“玉麟军”,整个天庙也被他的人控制住了,天庙地处北门,靠近北苑,在这里做手脚,安插自己的人,要比皇宫外其他地方容易得多,他甚至感谢李绩送了一个天庙祭礼到自己眼前。
眼下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本不该如此紧张的,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祭台上的李绩一点也不着急?
“这皇位本就不该是你李绩坐的,先皇真正要传位的是楚王殿下,我此举,乃替天行道,而非造反,杀了你,推举楚王得天下,才是万民归心!这下面站着的许多人心里跟我
想的一样,他们不过是不敢开口罢了,只要你死了,一切迎刃而解!”
陆十宴高举双手,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真当自己是替天行道的英勇人物了。
金翎卫的圈子越来越小,危机眼见着就要一触即发,陆十宴丝毫没有打算放过这些大臣的意思,大臣同样被逼至同一个包围圈里,孟邵等了很久,似乎就等这一刻,作出一副被陆十宴说动的样子,急忙倒戈:“国公大人说得没错,既然先皇留有旨意,皇位正统就应该是楚王殿下,他才是逆臣贼子,他才是逆臣贼子!”
大臣们看着孟邵拙劣的演技,差点当场翻白眼翻过去,谁不知道平日里孟大人和陆大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人,不,说孟邵是陆十宴的狗还差不多,陆十宴今日这么大动作,作为他心腹之最的孟邵如果不知道,鬼才信,现在在这装什么孙子呢!
有人是真的鄙夷,有人也是真的动摇,不出片刻,就有四五个人高声应和,不出差错,这些人都是陆派那一波人,威逼利诱下,终于也有平日里不站队的软骨头妥协了。
“周大人果然识时务,懂得大道先行,过来这边!”孟邵冲那个刚刚投降的软骨头抬手。
周大人尴尬笑笑,一边抬脚走过去,一边心说我要是不倒戈你不得捅我一刀子?什么大道先行,为了活命罢了。
继他之后,再没有人愿意归顺陆十宴。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朝廷大员,最高的官位也不过四品,三品以上一个没有。
“太傅大人,难道还要继续追随李绩,为虎作伥吗?他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连你亲孙女都不顾,杀人灭口,太傅大人难道心中就没有怨气!”陆十宴最终将视线挪到了楚克廉身上。快要年过古稀的人,现在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花白的眉毛垂在两侧,身上精神气却好像比陆十宴还足。
“聿国公还是快快放下屠刀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陛下或可保陆氏一族不死。”
看楚克廉气定神闲的模样,陆十宴脸色更加难看了:“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看清楚,现在你们的命在谁手上!”
楚克廉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绩突然出声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匡扶正统,江南道如今是谁掌权你真的不知道吗?”
陆十宴神情一震,骤然转头看向李绩,眼里写满不敢置信。
李绩笑了笑:“不必露出这副惊讶的神情。”
“若你真心只为匡扶正统,朕或可饶你和陆氏全族的性命,可你偏偏跟沈佑潜勾结在一起,”李绩声音冷若寒冰,语气中满是杀气,“五年伐贼,你手下的儿郎们死在其中的不计其数,而今你竟然为他所用,利用的还是追随你十数年的江南道!”
不明真相的朝臣再次遭受重击,陛下说的每个字他们都知道,可连在一起为何就这般惊世骇俗呢?
连才刚倒戈的墙头草都忍不住去看陆十宴,心中冰凉一片。
陆十宴不知道李绩从何得知,可是那看透一切的双眼太过可怕,既可怕,又可恨,恨得他一看到那张脸,就总是想起自己女儿单薄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都知道……”
陆十宴双唇止不住发抖,心里无意识地想到自己功亏一篑的画面。
“你等着沈佑潜能给你千里驰援呢?他怕是自顾不暇,就算你杀了我,也吃不下整个丰京。”
李缜的话似是激怒了陆十宴,他忽然踏前一步,近乎发泄般地吼道:“那就杀了你!”
“那就杀了你!”
“我本就没想要一举功成,我从来不赌大事成败,我就是想杀了你!”
陆十宴拍了拍自己胸脯:“不管怎么说,我陆家对得起你!是你,是你对不起我们陆家!”
他说着,满是褶皱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不再满腔激昂,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愤恨,他说了那句积压在胸中很久的话,当初在紫宸殿,在衡元殿,或者在更久之前,把女儿送给李绩之前,就应该这般拍着胸口说:“我陆十宴对得起你,不需要我女儿维系这份对得起,让你记得这份对得起。”
可他从来不敢说,他只有此时说出来了。
可是女儿已经不在。
看着祭台之上李绩那张沉默的脸,渐渐被泪水遮挡,模糊不清,其实他从来也未曾看清这个人,当初择木而栖时,他看重的也是李绩比李缜更加绝情,为什么要看重这点呢?重情不好吗?
他无数次问自己,可是也已经晚了。
陆十宴抹了一把眼泪,伸手一挥,可是下一刻,他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痛呼,反而感觉到自己肩膀一凉,紧接着是撕裂皮肉的疼痛,他骤然捂上肩膀向后踉跄一步。
天庙对面的房脊上忽然站起一人,烈烈红袍随风飘荡,他一手执弓,叉腰站起身。
“墨迹太长时间了吧,本王都要在房顶上睡着了!”
李准从高处跳下,一落地,天庙四处藏匿的玉麟军黑云一样跟着出来,每个人右臂上都绑了一条红绸。
“怎么样,陛下,没晚吧?”朝臣面前,李准多少收敛一些,没有直呼李绩“四哥”。
那些刚刚打算追随陆十宴的臣子们一看到这个架势都傻眼了,恨不得拽出旁边同样傻眼的“玉麟军”手上的刀直接抹脖子得了!
竟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聪明一点的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姜太公钓鱼,傻者上钩!再看看那些气定神闲的朝廷重臣们,一个个脸上丝毫惊讶都没有,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给他们做一个局呢!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投降,不再等等?
倒戈的人特别后悔,又十分狼狈地被玉麟军三两下制服了,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就更显得他们屁用不顶。
李绩从祭台上走下去,慢慢走到陆十宴跟前,容卿跟在他身后,心底的石头落定,也知道今天的事情终归做了一个了结了。
只是面前这个捂着肩膀的人,看着有些可怜。
他似乎是卓家的另一面。
容卿不敢去深想。
“难怪……燕还寺的传国玉玺我会拿得那么容易,原来陛下一早就下套了。”陆十宴脱力地跪在地上,肩上不停地流着鲜血,李准故意避开了要害,流血而已,还不至于马上就死。
“所以,南境军情,也是假的吗?”他抬起头。
“半真半假,”李绩顿了一下,“十三部内斗而已。”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南境告急,卓承榭到达边境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对南域十三部采取了远交近攻的对策,眼下十三部急着内斗,无暇顾及大盛,张成玉一个人镇守那里也足够了。
“所以,汝阳王是去对付沈佑潜了,是吗?”
容卿
看向李绩,虽然之前早有猜测,可是亲耳听到别人印证猜测,心情还是有些不一样,李绩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捏了捏她的手,又回过头去。
“现在,沈佑潜应该已经不再这世上了。节度使世袭罔替,是该好好清洗一遍各道的藩镇节度使了,短期内他回不来。”
看似在跟陆十宴对话,却又好像在说给身后的人听。
还是等不到大哥啊,容卿心思飘得有些远。
陆十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身躯,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该好好整顿……咳咳咳……臣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陛下……”
李绩眯了眯眼,眸中好像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问。”
“陛下待臣……也如待汝阳王一般……信任吗?”
“是。”
“如果臣的女儿没有成为陛下的妃子呢?”
“……也一样。”
陆十宴突然揪住心口,趴在地上低低哭起来,直到哭声和哀嚎声交缠,分辨不出他是伤心还是懊悔。
也可能什么心情都有吧。
陆十宴匍匐在地,哭声越来越小了,直到没有声音,李准察觉出不对,急忙走过来,要扒开他的身子,却被李绩挡下。
“他死了。”李绩沉声说道。
“可我避开了他的要害!”
“吞毒了,一早就吞毒了。”容卿突然插上一句话,她静静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那人偏着头,临死前,眼睛好像在看着什么地方,容卿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去,只在远方找到一棵树。
一棵快要枯死的树。
作者有话要说:紫云木,又叫蓝花楹,是一种在南方才能看到的树,文里的丰京大概一辈子也种不活,所以就当我杜撰吧。
蓝花楹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最近我更新很拖沓,小伙伴们可以看看俺基友的追妻火葬场文(她存稿比我多嚎)
《合衬[娱乐圈]》
苏意迟和黎越交往三年,一不接感情戏,二不接女主戏
与异性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把自己一片光明的星途硬生生作成了一条黑的小巷子
众人都笑她傻,笑她长得像玫瑰一样娇艳却生了个恋爱脑
苏意迟笑而不语,只道
人生多路,条条都是光明的路。
直到她无意中看见了年少时黎越的那封情书
才惊觉原来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也只是个替身而已。
——
苏意迟干净利索与黎越分了手
走的那天黎越无动于衷,只觉得她闹够了就会回来了
直到他在某个觥筹交错的晚会上
撞见苏意迟笑眼盈盈挽着另一个男人进场时
他难以自持,面前的女人眼波流转,眼里盛满了星星
她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地说道:“黎总,请自重。”
他才反应过来,苏意迟好像真的没那么爱他了。
【分手后一心想搞事业的娇艳美人x分手后一心想复合恋爱的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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