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没过多久,李绩便将那些贼人甩开了,他脚下已有些趔趄,身形也有些摇晃,身处树林中,周遭都黑漆漆的,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容卿想要下去,刚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便觉身上束缚一松,李绩放下她,却直直向前倒去。
  “四哥!”容卿脸色一变,急忙捞他胳膊,手上一握,却传来温热的粘稠之感,她心下一沉,伸手一看,竟然全是血,李绩半跪在地上,意识不存多少,他右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砍了一刀,这一路逃亡失血不少,现在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容卿赶紧蹲下去,扒开衣服的口子看了看伤口,借着月色能看出肉皮都向外翻开了,这一刀着实不轻,竟然还能抱着她跑开那么远!
  “你是哑巴吗?受伤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她一边斥责,一边将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衣服撕下来,先给他绑住伤口止血,动作利落干净,声音里却有哭腔。
  李绩动了动唇,神色明显有些怔忪,惊讶过后,竟然开心地笑了:“还
  不是想让你担心我。”
  “啊!”
  容卿用了力气,听到他一声惨叫,心中仍有余气:“不紧一点没办法止血。”
  李绩疼得清醒不少,咬着唇向后靠了靠,嘴硬道:“没关系,卿儿,你可以再紧一点。”
  他这么一逗趣,方才的紧张感着实消散不少,容卿也不觉心疼了,两人靠着树休息一会儿,李绩忽然将那只没受伤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扶我起来,咱们得继续向前走了。”
  “你怕他们还会追过来?”
  “嗯。”
  容卿看了看背后一望无际的森林,黑暗而隐秘,让人心中发慌,她扶着李绩的身子向前走,心里挂念着烟洛她们:“金翎卫怎么办?”
  “若他们能逃出来,自会联系我。”
  金翎卫当是有他们自己交接的暗号,容卿不太清楚,也只能选择相信李绩。两人不知又走了多久,月亮已经在头顶画出一道圆弧了,他们才终于走出森林,耳边也早已听不见水声。
  容卿看到前头有一条路,既然有路,也该有人家才是,李绩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容卿始终抱着他前行,两人紧贴,温度有一点变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定是因为那伤口发热了。
  尽管再怎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容卿心中也不免着急,只能轻唤他,叫他不要睡:“四哥。”
  “你别睡,前面好像有人家。”
  “嗯……”李绩应她,也没有说话逗趣的力气了。
  容卿呼吸一滞,急忙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帘半遮,余光里却都是她的影子,似睡非睡,意识不清醒时,还在望着她。
  她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中热浪翻涌,却不躲过那眼神,也怔怔回望:“四哥,我今日听到一句很好听的话,说给你听。”
  李绩抬了抬眼,嘴角扬起笑:“你说。”
  “人生在世,倘若不记得前尘旧梦,那彼之一辈子走这一遭,跟此之一辈子走这一遭,毫无关系,便是有三生三世,十生十世,一百辈子一千辈子,人能记住的,也就只有这一辈子。”
  李绩静静听着,发觉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怎么听都听不腻。
  “嗯,然后呢。”
  容卿顿了顿:“既然只有一辈子,便别浪费了罢,李绩,你重新爱我好
  不好?”
  她这次没唤他四哥,那两个字含在口中却缱绻万千,李绩心里一缩,笨拙地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呢?”他竟不说,一句反问抛了回去。
  容卿道:“全看你的本事。”
  两人相视,眼眸里尽是坦然,李绩忽然来了精神,抱住她在额头上狠狠吻了一下,止不住地欢喜。
  “好。”
  ……
  半刻钟后,两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附近果然有一座小村寨,他们敲的这家,门口晒了药材,即便是不擅医理,应当也懂些才是,敲了半天,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却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打开了一条门缝,手上还握着个锄头。
  “你们是谁?”
  “老伯,我们前头遇见了贼人,身上盘缠都被抢走了,还受了刀伤,可否让我们借助一晚,定当重金酬谢!”
  见老翁眼中还有疑虑,容卿赶紧推了推李绩:“四哥……”
  李绩张口欲言,那老翁似是看到他胳膊上的伤,脸色一变,将门打开,把人引了进去:“快来快来!”
  叫两人给蒙对了,那老翁果然是个大夫,医者仁心,一见到李绩受伤,便抛开那些顾虑,收留了他们。
  遥远的另一处,江水边上,孙乾清点人数,惊得下巴掉了:“陛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孙乾:“陛下呢!”
  手下:“不造,刚才还在的啊!”
  孙乾(摸脑阔):“我把陛下弄丢了!”
 
 
第94章 、番外四
  老翁将两人引进院中, 有个老妇披着衣裳从房舍里走出来,声音里还带了些困倦:“老头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她说到一半, 看到自家老头子扶着的人,脸色稍稍一变, 也忙过来帮忙,嘴上却没太多惊异:“又是被水鬼们赶到这边来的吧!”
  言语间似是对这等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容卿抬眼看了看她,那老妇人注意到她的眼神,展颜笑笑:“丫头有所不知, 这盂江靠近小宫山的游段有一窝水匪, 专门在江上抢夺过路人的财物, 有时连人也不放过, 杀干净了事!我们村挨着这边,老头子又会点雌黄之术, 经常收诊一些逃到这边来的商人。”
  说完上下端详着容卿:“瞅你这穿着绫罗绸缎的,也是跑商来的吧,那些水鬼尽挑些富贾商人——”
  容卿微怔, 心里想着总不能将他们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便要将错就错, 刚点了下头, 那边老翁就喊道:“快别唠叨了!过来搭把手!”
  原来是他支撑不住李绩的重量了, 眼见着李绩正要往一旁歪去,妇人紧忙上去,手将将要碰到李绩的手臂, 神志不清的李绩犹有所觉一般,像躲避蛇蝎似的向后撤了撤。
  “这……”妇人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两手僵在半空中,茫然地看了两人一眼。
  容卿知道他的毛病,赶紧跑上前,扶住李绩另一边,歉然地看向妇人:“婆婆不要介意,他发热呢,这是糊涂了。”
  妇人自然没往心里去,老伯心里着急,又出声招呼,两人合力将李绩扶进去,刚将人扶上床,老伯就趴过来扒着李绩眼睛和口鼻看了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老婆子,去取柴胡六钱,黄芩、人参、半夏、甘草和生姜各二钱,大枣四个,给他煎上。”
  “欸!”老妇人应了一声便挑帘出去,那些药材只说了一遍她竟都记下了,可见平时也时常帮忙。
  刚才进来时容卿看到西边那里像是药房,院子里也晒着草药,飘着浓郁的药香。看这两人熟练的样子,老伯也一直神色如常,想必十拿九稳,四哥也应当没什么事才对,她也稍稍放下心去。
  处理好伤口,那妇人也端着药进来
  了,二人初来乍到已是打搅,容卿不想太麻烦两个老人太多,便急忙接过汤药。
  “丫头不用着急,这伤口看着可怖,其实不深,喝了药,睡一觉,退烧了就没事了。”老伯摸着胡子,笑说着,容卿看他这般笃定,又扭头看了看李绩苍白的脸和虚弱的模样,眉头轻轻皱了下。
  “麻烦您老人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头我也是见得多了,比他伤得更重的也是有的。”老伯忙摆手,性情也是颇为豪爽。
  容卿挨着床边坐下,想要给李绩喂药,李绩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不管怎么,总要喝了药才能休息,容卿便轻轻拍了拍他胸膛:“四哥……四哥……喝药了……”
  唤了两声,床上的人没睁眼,只是用手指碰了碰容卿的腿,容卿知道他醒着,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李绩嘴边,他张口咽下,比之往常温顺不少。
  容卿喂完药,想要把碗放回桌子上,才刚起身就被李绩拽住了,她怎么挣他也不撒手,况且他是用的那只受伤的胳膊,容卿也不敢用力。
  妇人会心笑笑,过来拿过她手里的碗:“给我吧给我吧,你在这里照顾他!”
  老伯却抢过来:“丫头,我看你也受了惊吓,精神不怎么好,快去跟着老婆子休息去吧,小舍贫寒,委屈你跟老婆子对付一夜。这里我守着,有我在,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容卿一顿,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错认两人是兄妹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那妇人却眼尖地看到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忙憋笑着去拉老伯。
  “伤也看完了,药也喝了,你一个老头子笨手笨脚的,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说完神秘地看了看容卿,愣是把老伯生拉硬拽带出去了,还顺便把门关上,外面传来老伯念叨的声音。
  “你怎么不体谅体谅人小姑娘呢,这么晚了,又碰上水贼,怕也怕死了,哪里还能照看好人!”
  “哎呀你就别管啦……”
  容卿听着争吵声逐渐飘远,转头看了看床上的人,那张脸苍白无血色,瞧着却有几分可怜,眼睛紧紧闭着,手却不松开,还攥着她袖口,手指头都捏白了。
  “人家都看出你是装的了!”容卿哂了一
  声,重新坐回去,那人才悠悠睁开眼睛,因为还在发热,眼眶微红,神色迷蒙,好好端详了容卿半晌,唇角弯了弯:“我想你在这陪着我……”
  容卿别开眼去:“大夫可说了,你无大碍。”
  “嘶——”
  话音刚落,床上就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容卿以为他扯着伤口了,刚刚转过头,就见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揶揄地看着她。
  容卿怒上心头,觉得他幼稚,真真是“四哥”都喊不出口,多大的人了,还是一朝天子,怎么为了逗趣她就变得这么……这么不知羞耻!
  李绩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轻声哀道:“是真疼。”
  “伤在那呢!”容卿恨恨地指了指他的胳膊,李绩接着回话,“那也疼。”
  说完他往里挪了挪,轻轻拍了拍枕头。
  “上来。”
  “该睡了。”
  他连连说着,声音轻如细雨,却叫人浮想联翩,容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心里骂他一骂,又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栓上了。转身走回去时,就见李绩躺在床上笑。
  容卿眉眼一立:“怎么,我闩门不对?”
  “对,对。”李绩不停笑。
  “那你笑什么?”
  李绩抿了抿唇,又往里挪了挪,留给她足够的地方,止住了笑,又变成一副甚是可惜的模样:“可恨现在不是在宫里,而且我也受伤了,你不必担心,四哥忍多久都忍下来了。”
  容卿这下是知道他是真的无碍了。
  无视那人暧昧不清的话,容卿合衣躺下,将被子往过扯了扯。
  两人窝在小小的床上,屋里一下陷入安静之中,房外三两声虫鸣穿透墙壁,跟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缠在一起。容卿闭上眼睛,就快要入睡时,感觉身旁的人好像不太老实。
  李绩额头汗湿,热得人影重叠,想要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放放风,刚动了动,就被容卿抓了回去。
  “别动。”这次是容卿说的,话音里带了小小威胁的意味。
  “卿卿,热……”李绩轻唤一声,嗓音嘶哑,痛苦难耐。容卿睁开眼,起身将他手又塞回被子里,李绩一直看着她,也不敢动。
  容卿拧眉想了想,躺下去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边惊悸他身上如火炉一般灼烫,一边低声道:
  “我知道你热,发发汗就好了,再忍一忍。”
  是以为他药性上来了,怕他出汗遇风病情反复。
  她不知她轻撩的嗓音就响在耳畔,每靠近一分都春风撩动,究竟有多难熬,偏她还这般胆大包天地凑过来抱着他。
  李绩忽地坐起身,额头上的汗反射出粼粼月光,他却一改方才虚弱的姿态,掀开被子下床,推门而出。
  容卿甚是疑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急忙跟了出去,就见李绩站在院中水缸前面,拿起一个瓜瓢舀满了水,直接浇到了头顶。
  !
  第二日,老伯快近午时才过来看诊,体谅两个年轻人折腾了一夜,想让二人好好休息个够,却在看到李绩怏怏的模样时轻“咦”一声,满眼都是错愕。
  “怎么还不退热呢,昨晚上瞧着伤势不重啊……”老伯默默叨叨两句,让妇人照着昨日的方子再去煎药,倒是没问容卿什么,容卿一直红着脸,也不好意思说实情,只得瞪了李绩几眼。
  “还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午饭过后,容卿才想起问名,那老伯眉目慈祥,摸了摸长胡子,笑道:“老头子姓乾,你就喊我们乾伯乾婆就行,不知两位怎么称呼啊?”
  “我们都姓李。”为免麻烦,容卿直接说自己也姓李,李虽是皇姓,但在民间也实在稀疏平常,不会惹人怀疑,乾伯听了之后却是一怔,埋怨地看了不明所以的乾婆一眼。
  李绩烧还未退,两人便又在小药铺住了一晚。
  乾伯还有两个儿子,都不跟他们住在一块,但感情也很好,每天会带着媳妇过来吃一顿晚饭再回去,两个儿子在村西都有自己的房舍。
  第三天的时候李绩才能下地,乾婆早就拿了自己儿子儿媳的衣服给两人换上,穿了寻常粗布麻衣之后,李绩也还是从前那副样子,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丝毫未消减,惹得两兄弟觉得他不怀好意,颇为防备,私底下总是飘来审视的眼神。
  容卿知道他是不习惯现在的处境,也不苛责他笑脸相迎,心下想了想那样的画面也确实叫人不寒而栗。她便多塞给乾伯乾婆点金子,两人一开始都不肯收,奈何容卿坚持,哥俩看着了也劝爹娘收下,夫妇两个这才拿了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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