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赏饭罚饿
时间:2021-05-18 10:08:27

  后者晾着两只爪子,双目十分怔忡地眨巴着,显然还没回过神。
  而燕山在听见“火/药”二字时便明白了什么,眼底透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嘲。
  身旁的随侍对他这个表情最为熟悉,知道是要开始损人了,“公子是有什么发现吗?”
  “也没什么。”他对着满室的惨状略一颔首,“就是奇怪,石善明输得一败涂地,手中仅剩些残兵游勇,竟还敢有东山再起的打算,我最初以为或许有什么人在幕后支持他,原来是找到了这个配方——真是高看他了。”
  后者不解其意:“什么配方?”
  “一种攻城的火器。”
  燕山姿态闲散,好像说的不是什么险恶的武器,而是不值一提的破铜烂铁。
  “外表瞧着和寻常的雷火弹没什么区别,实则却是以砒/霜、断肠草、短柄乌头及五毒等数十种见血封喉的毒物与火/药混合而制的弹药,炸开时会冒出淡紫色的毒烟。”
  他不带温度地轻牵嘴角,“对了,它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做‘白骨枯’。”
  随侍:“白……白骨枯?”
  观亭月接着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白骨枯原名叫就做‘毒火弹’。”
  周遭的氛围在这段只言片语的描述里骤然凝滞。
  她稍顿了下,才将话补齐,“是当年……观大将军与他的几位部下一同研制出来的,乃麒麟军独有的杀手锏。”
  江流一听说有毒,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有余悸地朝裙子上擦了擦,“这东西,那么厉害的吗?”
  观亭月低声道:“‘白骨枯’的蛮横之处在于后劲。寻常火/药投掷出去,要么炸一片,要么炸一大片,炸完也就算了。而此物带毒,使用之后毒素短时间内不会消散,随空气流动,士兵但凡吸入便会中招,轻则周身无力,重则昏迷不醒。
  “因此仅一颗便威力极大,且很容易在敌方军营中蔓延开,形成瘟疫。”
  众人闻言,动作统一的纷纷遮掩口鼻,好似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江流无暇担忧,反而觉得不解:“既然是这样好用的武器,为何我从没听说过?难道不应该早就普及至各大军营了么?”
  “弹药投入使用后没多久,观将军就把配方毁去了。”观亭月开口时,嗓音里无端带了几分复杂的深沉,“因为这毒火弹不仅伤人,还伤土地,受毒药侵袭的地方数年内寸草不生,祸及百姓。而且……”
  她眉头轻皱,“炼制过程中还需要以人试药。”
  墙左墙右的一干男女老少回过味来,终于弄清楚了赎金一事的全部因果。
  有人打了个激灵:“这么说他们到处抓人其实是为了……”
  回头再仔细琢磨写书信的用途,不想还好,深想之下竟周身发凉。
  倘若所有的人质用尽,而配方仍未调制成功,届时山道上的百姓已听到风声鲜少出门,石善明又该去哪里找人来填?
  某个答案显而易见。
  家中妻儿老小还不知他们已身死,接到亲笔所写的书信,必定会四处筹钱,而后带着殷殷期盼,送到谷地……
  这比在山中守株待兔可简单有效得多。
  隔壁立马有人踹了那公子哥一脚,挖苦着笑道:“大少爷,怎么样,你还要回牢里给那帮杀人如麻的兵痞们当孝子贤孙吗?”
  对方瘫在墙下好似吓懵了,圆瞪着双目发呆,良久才反应过来,猛然摇头。
  “不、不回去,我不回去了……”
  燕山的视线在他身上轻描淡写地一掠,随即说,“‘白骨枯’的配方被销毁,在观家军中也属于机密,对外只宣称是失传。”
  他不自觉地带了点意外,“你连这个都知道?”
  “……”
  有时候解释得太细致了也不好,她险些忘了隔壁还有一位观家军的友人。
  观亭月清了下嗓子,“……我那位朋友军阶比较高,这些也是她闲谈时提到的。”
  对面传来一声不甚善意的冷笑,“她倒是什么都肯同你讲。”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燕山突然生出某种难以言明的预感,这种感觉十分幽微,来得毫无理由。
  他侧目犹豫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倏忽轻缓下来。
  “诶——”
  “你说,你的朋友在兰州麒麟营待过?”
  观亭月莫名了一下:“嗯?……嗯。”
  燕山动了动唇,问得谨慎且踯躅,“那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
  观亭月涌到嘴边的话悠悠刹住,又觉得横竖披了个“朋友”的皮,如实说也不会怎么样,便要回答:“她……”
  正在这档口,远处的一块制牌蓦地撞进余光里,昏天黑地,实难瞧清那究竟是什么,她却起了个不详的念头。
  这念头还没来得及显现轮廓,下一刻,内锁的门再度被打开。
  去而复返的叛军士兵信步走了进来,浑然不知这四方石室中竟如此热闹,犹自嘟囔,“嗐,我说是掉在这儿了吧,偏不信,非得回营房一趟。”
  他弯腰去捡,周身却忽的起了层骨寒毛竖的危机感,他下意识地抬头,冷不防和面前一众视线交汇,手就那么定格似的悬在半途中。
  有一息时光,空气都是僵硬的。
  士卒乍然瞧见尸堆里站起这一大票直挺挺的玩意儿,险些以为是幽魂索命,野鬼诈尸,足足吓软了腿。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凭本能张开的嘴到此时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用场,运作起来:“人,人质越——”
  一阵冷风猛地迎面扑来。
  他说“越”时只有前半个音,余下的尾声仿佛戛然而止,被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拦腰截断。
  那手很纤细,白皙,骨节分明,却在眨眼间扭出一股极烈的力道,当场拧断了士卒的脖子。
  所有人都没看清观亭月究竟是怎么动的,好像她半瞬前还在原地里,转眸后便倏然出现在了几丈之外。
  视线中唯有衣袂轻轻一闪,快得好似凭空转移。
  江流后知后觉地醒神过来,忙把几个年纪幼小,尚在目瞪口呆的小丫头双眼蒙上。
  女人们还停留在暴露行踪的恐慌中,想不到对方死得如此神速,一时间情绪转换得有些手忙脚乱。
  “现在怎么办……这些底下密道皆是连通的,叛军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不会。”观亭月利落地把尸体朝旁一扔,笃定道,“石善明如果一早知道入口连着石牢,便不会贸然将你们关进去。”
  不过,也快了。
  收尸的士卒一共两人,另一个觉察不对是迟早的事。
  “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她提醒完身侧的女眷们,又几步走到石墙边:“你方向感如何?”
  说完也不等隔壁回答,“算了,不好也没关系。往前是岔路口,穿过甬道我便没办法与你们沟通,这底下设了许多迷魂阵,大小石室不下五十,记得带他们一直朝西北方向走,就是左上的位置,见门就进,不要拐弯,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出去。”
  不知是不是有刚才那一番交谈,对方变得好说话多了:“行,可以。”
  观亭月无声地颔首,“沿途有不少废兵刃,如果保存完好,你们捡一些防身也无不可。但这些东西军用居多,切记,若有不会用的,千万不要轻易上手。”
  “出了山谷,我们在坡下会合。”
  和她的急迫相比,燕山似乎显得过于从容了,半晌才轻慢的应了一声。
  男人们闻言一哄散开,忙着挑拾兵器。
  观亭月在那些早已不变形貌的尸首脸上静默地投去最后一眼,转头时神情中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冷硬,领着一众女人走向分叉的夹道。
  前朝时,“白骨枯”曾作为大奕军交战的利器,一度使敌方闻风丧胆。
  而她爹终究是觉得这种东西太伤天害理,又过于残忍阴毒,遂下令将所有火/药和配制方法尽数销毁。
  他说——天下将者,目之所及不当只有战场而已。
  持刀剑者为英雄,为刀剑所持者是恶鬼。
  可惜,英雄大多短寿,人间遍地跑的还是面目可憎的恶鬼。
  但这个石善明……是从哪里搞到的配方?
  这东西连她都不曾见过。
  观亭月点燃了火把,油所剩无几,能照亮的范围比先前更为逼仄,行了一段路程她忽然停下来,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听。
  女人们见状,战战兢兢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先凝神示意其安静,很快又摇摇头:“上面有脚步声。”
  江流微愣:“脚步?”
  “不要紧,此地四通八达,传来声音并不奇怪,只能说明在我们头顶上有叛军活动。”观亭月解释道,“一般而言,脚底下的动静总不及别处的惹人注意。”
  她转过头吩咐,“大家尽量小声一点,不要让……”
  话音还没落,好似偏同她对着干一般,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声刺耳的尖响。
  幽暗封闭的地底下对什么都敏感,一时间八方山脉集体震颤,头顶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石子儿,像是来了场大地动。
  人们惊慌失措地扶住墙。
  “怎么回事?!”
  “又出什么变故了?……”
  此时,墙的那一头。
  石壁上半支弩/箭没入其中,脏兮兮的尾羽尚在轻颤,旁边是纨绔公子细皮嫩肉的脸,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用余光胆战心惊地瞥了瞥,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要是偏那么一寸半寸,他人可能就没了。
  男人们呆了半瞬光景,齐齐往角落里看去。
  队伍最末尾的年轻猎户手里端了把小弩,约莫没料到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尚木瞪瞪的,一脸茫然。
  这是一只特制的弓/弩,传信号用的,唯恐被友方忽视,射出去不仅有声响,还能放炮似的炸出一团五颜六色的烟花。
  好在搁置久了火/药受潮,否则阵仗多半还能再大一点。
  “不、不好意思……我随手摆弄了两下,没想到它还会叫……”
  众人回过神来,立时火冒三丈:“不是都告诉过你不会用就别拿吗?地上那么多玩意儿不捡,你偏偏要碰它!”
  猎户委屈地小声辩解:“我想着自己平时打猎,弓/弩比较顺手,找了半天,就这个像一点……”
  大家听完更加忿懑,此起彼伏地指责:
  “你这叫顺手?痛击自己人顺手吗?”
  “不会使就别使!这么大的声儿,被外面的叛军听见怎么办!”
  ……
  甬道里吵成一团,燕山戳在边上云淡风轻地看热闹,着实被这帮人的愚昧无知给惊到了。
  他服气地一笑:“佩服,我还是头回见识到如此热衷于找死的人。”
  观亭月用手护着火把,以防坠落的沙石将火扑灭。
  后边的女眷们互相稳住身形,各自都慌张不已。她们行至此处,隔壁连只言片语也听不见了,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七嘴八舌地涌上前来问。
  “等等——”观亭月打了个手势,神情骤然警惕,“声音不对。”
  方才头顶上的动静还得贴着墙才能洞悉一二,如今那些慌乱中透着整肃的脚步不必细听也能察觉。
  看来这声响决计不是叛军发出的。
  那就只能是隔壁出了意外。
  “守军已经发现了。”她陡然正色,抄手把方晴一抱,“动作快点!”
  说完便发足朝前狂奔。
  一众妇人们尚不及消化她这几个字的信息,就昏头转向地被带着跑起来。
 
 
第8章 “大小姐。”
  火把在情急之中被风扑灭,四下黑成一锅粥,好在经过这许多时间,大家已勉强能适应昏暗。
  观亭月手里抱一个,背后背两个,把没人看顾的小孩子全揽自己身上了,她沿着通路朝前跑了一阵,耳朵轻轻一动,发觉到什么。
  “不好。前面有人。”
  石善明的大军反应迅速,他们毕竟人多,抽出一部分进底下探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妇女们正如临大敌,就见她掉了个头,朝着石室的另一处而去,“跟我来。”
  这些密道当初是为了更好的隐藏军械才打通的,彼时官阶卑微如石善明还没有资格接触,故而面对满山谷的弯弯绕,他一直不敢轻易深入。
  观亭月于是拖着一帮孱弱的女人跑跑停停,在无数石室里往来穿梭,将涉足其中的叛军溜了个晕头转向。
  但毕竟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孺,又半饥半饱地关了数日,不多久,众人便开始体力不支。
  为了避免女眷们掉队,观亭月只得放缓速度,这样一来,很快就被江流超了过去。
  她人年少,干劲十足,还不必照顾小孩子,跑起来毫无拖累,浑身轻松地在最前面开道。
  片刻之后就模模糊糊看到一点星光。
  江流兴奋地边跑边回头,“姐,那儿是不是就是出口了!”
  观亭月被从头挂到脚的小兔崽子们压着,缓了口气儿正要说话,忽然间变了脸色,双目像是瞧见什么忌讳之物,蓦地冷肃下来。
  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的女人眼底都铺上了一层惶恐。
  观亭月:“江流!”
  话才出口,那少女就迎面撞到一堵肉墙,老天爷可能看不惯她走路不长眼,存心要治治她,这一磕着实狠重,险些没让下巴脱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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