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似乎寻求慰藉的抓起老婆的手，只说：“我们以前读书那会儿多快乐，上课随便听一下，高三了老师都不怎么占体育课，不管大考小考从来不搞年级榜，自己班里排一排就差不多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时候最开心。”
“那是因为你成绩好，随便听一下就能考得很不错。”于霞确实猜不透他怎么回事儿，只好先陪他聊几毛钱。
老贺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晓晓他们现在的校园环境跟我们完全不一样，虽然硬件设施比我们那时好了很多，塑胶操场、篮球馆、室内游泳池……但是压力也更大，学习成绩高于一切。”
于霞笑着看了他一眼：“那种压力也让你感到沉重了？”
贺敬铭缓而绝对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开挂的年级第一，我倍感沉重。”
于霞很有主意的‘嗯’了一声，水光潋滟的眸子里，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坏。
没来得及开口，少年敏锐的按住她的手，抢白道：“你是不是又想建议我退学？”
他有这样的选择，女儿没有，现在的孩子们也没有。
这是最让他感到沉重的一点。
于霞收起开玩笑的心思，安慰他道：“往好的方面想，我们家晓晓不用太努力，只要她健康平安的长大，这辈子开开心心平平顺顺的过，足够了。”
老贺点头：“那是，老爷子给她留了一大笔拆迁款，大学毕业就到账，随便她拿去创业也好，吃喝玩乐也好……这么一想，我们家孩子为什么还要努力考高分？”
可以确定的是，贺晓晓其实并不喜欢学习，也无法从解开一道难题的过程中收获快乐。
这几个月根据老贺对她的观察，每次一到自习时间写作业，她就咬着笔头开始苦恼。
即便他开小灶给她讲明白了，她也一脸忧愁，暗暗憋着怪自己笨！
每当这种时候，老贺最心疼了。
“我考上大学也没去念，直接当兵去了，还有我们班副班长赵伟你记得吗？他高考前两个月就没来学校了，一打听才知道，跟他爸一起看水果店。”
于霞接道：“记得，去年赵伟他爸在我们科室动手术，住VIP单间病房，请了三个看护，赵伟现在是两家超市的老板，闹市还有几间旺铺租出去，每年全家至少出国旅游两次，日子过得好着呢。你想说的意思都明白，以前我们那波人，不考大学也一样过过来了，现在的孩子们不行，从记事起就被灌输一个概念：好好读书，因为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这话说到老贺心坎儿里：“我也知道，我这样还有赵伟那样，都是个例。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好好念书，考进名校，确实能改变命运……”
于霞聊不下去了：“所以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呢，少年？”
老贺心酸一笑，苦涩摇头：“没事儿，我自己能消化。”
他心里已经做出选择。
*
进入12月，一夜之间，温度骤降。
学生们换上冬衣，学校终于舍得启动中央空调，向各班和办公室输送暖气。
星期五的下午，举行降旗仪式时，天色已经昏沉沉的，仿佛要先睡去。
庄严的国歌结束，护旗小队仔细收起五星红旗走进教学楼里，高一的学生们等着广播里放学的指令，高二的都在琢磨待会儿上哪儿吃，吃什么。
贺晓晓站在自己班的队伍里，四下环顾，找她消失的爸爸……
广播里传来高远校长‘喂喂喂’的试麦声，而后肃然道：“各位同学，你们好，转眼之间，这个学期过去大半，不知道你们对校园生活以及成绩各方面是否满意？”
天光灰暗的操场上，断续响起拖沓的‘满意’、‘还行吧’、‘有话您直说’……
高远继续道：“鉴于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风风雨雨，虽然都过去了，但这些事情或多或少的为这所学校、为你们，为我们带来一些影响，下面有请本学期转入我校的高二9班的贺宇晟同学作为代表，给大家总结开学以来的校园生活——掌声欢迎！”
原来如此！
老贺就是为了‘总结’闹别扭！
贺晓晓等人恍然大悟，互相对着眼神，和同学们一起啪啪鼓掌！
做学生代表总结发言这不是好事儿么，周二纠结到今天，到底图什么？
自己给自己强加压力，搞气氛？
保持外放的麦里，全校都听见播音室里，贺宇晟同学对包括校长在内的其他人要求：“你们能暂时出去会儿么？我有点儿紧张，想一个人坐里面念，谢谢谢谢，有劳有劳。”
操场上飘起笑声。
这个年级第一还带怯场的，有点可爱啊。
只有高二9班的人在纳闷。
蒋一鸣问身旁的人：“这是我们班拽天拽地的第一名儿？”
他身旁是邹涵，抱着手盯着播音室的位置，觉得班长怀疑得很有道理。
贺晓晓的感觉更直接，她就觉得老贺要搞事情了。
果然，等高远等人退出广播室，里面又安静了大约两分钟。
在这短时间里，桌椅挪动擦过地面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贺宇晟在拆家。
很快，整个校区响起年级代表正常的、嚣张的声音——
“喂喂？听得见吧？”
“嗯，听得见。”
“是这样的啊，前几天我们班主任找到我，跟我说了降旗仪式上要求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总结的事。”
“本来我是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校领导对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让我在总结的末尾，从个人角度出发，表达对早恋的态度。”
“这个态度必须对大家有积极引导作用，说得简单一点儿，我要在这个时候对大家发自肺腑的劝说：早恋是不对的，会影响学习，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杜绝早恋，从我做起！”
“我琢磨了很多天，我觉得吧，影响学习的因素太多了，不能一概而论，早恋或许只是其中一种。”
“为什么我要说或许呢？”
“因为我就早恋。”
话到这里，全校沸腾。
张大头怼到播音室外疯狂砸门。
没用。
贺宇晟早反锁了，还用椅子严严实实的抵了门把。
在他做完总结之前，谁也别想阻拦他。
第64章 不负青春，不负自己！……
疯了疯了, 高二9班的贺宇晟他造反了！
操场上沸沸扬扬，学生们拍手起哄吹口哨，疯狂为大佬打电话：牛批！赛高！威武！
这场面, 这架势, 老师们已然摁不住了……
贺宇晟还优哉游哉地在播音室里抒发己见——
“说说我的早恋对象吧，知道大家好奇, 而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年级第一，必须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她呢，坚强独立有主见，漂亮腹黑的双鱼座。”
“我们认识很多年, 现在异地恋，不会每天通电话，但彼此信任，默契十足。”
“确实如学校里传的那样, 我们两家家长早就见过面, 是大学毕业后就要结婚的关系。”
“所以在这里呼吁下，希望对我有想法的朋友, 不管你是女同学还是男同学，请停止对我的一切想法, 因为，我是你们消想不了的男人！”
老贺说到这里，贺晓晓已经看到邹涵一只手扶在蒋一鸣肩膀上, 另一只手逃避的挡住自己的双眼。
期中考班里出了两个年级第一, 运动会上也贡献不少积分，那时候邹帅真的觉得明年评职称这事稳了！
眼下，现在，他只求家长委员会别弹/劾自己, 老高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别赶他卷铺盖滚回帝都……
学校广播里，贺同学继续大放厥词——
“当然了，我不是在鼓励你们早恋。”
“我有自信把这件事公开，那是因为，我对未来有明确清醒的规划，而我和我对象正朝着那个目标一起努力，我们时时刻刻互相监督促进，成就彼此成为更优秀的人。”
“所以我想告诉你们，早恋是可以的，但要选对对象！”
“如果你喜欢的人让你堕落、让你成绩一落千丈，教唆你去做坏事，比如逃课、比如不写作业，上课顶撞老师甚至欺骗家长，那么他/她就配不起你的喜欢！”
“青春只有一次，别把宝贵的感情拿去喂狗！”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不要刻意去找，要相信缘分！你可以为自己选一个爱好，参加兴趣小组，以及，热爱学习。”
“虽然学习成绩不能代表一切，但学习是我们作为学生的本分，而成绩是我们的底气！”
“这两样，是我们未来似锦前程的敲门砖。”
“不要记恨老师，不要抵触家长，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都只希望我们好。”
“他们也是人，会犯错，难免在对待我们的态度和生活各方面中用错方式。”
“我们已经是十几岁奔着二十去的大孩子了，我们有胸襟，要懂得包容，学会理解和体谅。”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比我们更不容易。”
“同学们，好好学习，认真过好每一天，不负青春，不负自己！”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发言。”
“我是本学期刚转到实验一中、前不久在三校运动会上为本校狂斩56个积分，只要考试就一直能拿第一名的高二9班——贺宇晟！”
*
贺宇晟绝了，发言完毕还有条不紊的指挥起高一放学。
要求大家以班级为单位，从高一1班开始先向学校门口移动，完了是2班，3班也跟上，不许跑，距离保持住了。
单单组织放学好像也不太有意思，这样吧，我给大家放首歌，周杰伦的《超人不会飞》。
“如果超人会飞，那就让我在空中停一停歇。”
“再次俯瞰这个世界，会让我觉得好一些。”
“拯救地球好累，虽然有些疲惫但我还是会。”
“不要问我哭过了没，因为超人不能流眼泪。”
……
略带忧伤的舒缓曲调下，高一放学了，高二老老实实站到最后，清清楚楚听到广播室里，他们的年级代表挪开椅子，打开门，对杀到眼前的张大头淡定道：“五千字的检讨，全手写，您检查一下？”
他是有备而来的！
老张气得肺都炸了好几次，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仔细想啊，贺宇晟的发言内容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
大家听完甚至有回到教室刷两套题的冲动！
太燃了！
这个学生代表，能文能武接地气，全体瑞思拜！
你想怎么罚他？能怎么罚他？
高远拿回麦克风的控制权，用一种明显夹杂着笑意的和蔼口吻，对高二的同学们宣布：“那个，解散吧。”
偌大的操场上，无人动作。
这不还没结束么，好歹让我们听个大结局啊……
张大头仿佛才回过神，霸王龙咆哮：“五千字怎么够？！手写就代表诚意了吗？！”
贺宇晟很宠地问：“那你说要怎么样，我照做就是了，别吼、别那么大声，对嗓子不好。”
高远也劝：“算了，张老师，贺同学说得挺有道理的，我们老师也要有点度量。”
贺宇晟平和地搭腔：“没事儿，有要求你提，我一定配合。”
张茂元怀疑人生：“怎么弄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对啊，难道你不觉得吗……
赶紧消停了，让年级第一煮碗面给你吃好不好？
操场上的高二全员默契心理活动。
8班班主任跟老邹喊话：“玩那么大，是不是该摆两桌庆祝下？”
“庆祝什么？喜获逆子，送我离职？”邹涵浑身散发着背井离乡老无所依的愁苦气质，回身对笑得龇牙咧嘴的小崽子们一挥手：“都散了，吃饭去吧。”
*
在张茂元的监督下，老贺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好的五千字检讨书贴在三楼水房旁的公告栏上示众，这才勉强算完。
贺晓晓他们一起去教学楼外接学神归队。
老远看到贺同学从楼里走出来，虽形单影只，却意气风发光芒四射！
这，就是他们的少年英雄，一中楷模，学生榜样！
贺晓晓一激动，轻盈的跃步向前，一阵风似的跑到老贺跟前，展开双臂，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然后凑在他耳边飞快说：“爸你太棒了，你是我的骄傲！”
夸完秒收。
虽然是兄妹，但还是要注意保持距离。
老贺没想到女儿给了那么高的评价。
行动之前，考虑了种种后果，当时最担心的就是玩脱了，让晓晓感到丢脸。
还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事情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老贺松口气的笑笑，抬起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面上做个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也是我的骄傲。”
夜色昏沉沉，同学们都往食堂美食街方向移动。
相较下，教学楼这边显得冷清多了。
蒋一鸣他们停在不远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孙蓬由衷道：“晟哥和锦鲤感情真好。”
其他人很难不点头同意。
只有沈白，在兄妹俩抱上的那刹，超级自然的拧起眉心，不愉快的把脸转向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
非常具有自我认知的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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