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没有眼睛,可是秦知画却觉得那影子在注视着她。
她想再出剑自卫、反击,但是她做不到。
那影子每踏前一步,空气里仿佛就荡出一层只有大能修士才能拥有的毁天灭地的威压,从四面八方碾压着她,她张开剑网,祭出十成威力抵挡,也只是在一息之间轰然而碎!
“噗!”
秦知画吐出一口鲜血,她忽然想起来近日来,在宗门私底下那些原本被她看作无稽之谈的传闻:绮月长老不是被自己的心魔害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秦知画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极美,此时却像一条凸起眼睛的死鱼。
黑影的目的仿佛很明确,他走到十米处,仿佛抬起了右手,他右手微微弯曲,一步一步走来。
大滴大滴的泪水连成丝线,从秦知画的眼睛里涌出。
一步……
两步……
三步……
就在黑影将近时,它忽然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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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欣从韩九渊的石榻上醒来,缓了一会儿,直到看清眼前的景象是韩九渊的洞府,她才想起来,自己得逞的那些小心机。
她试图寻找韩九渊,可是一动,五脏六腑一股火辣辣的热气逆冲而出,她忽然剧烈地咳嗽。
坐在榻侧的韩九渊,在听到这声咳嗽时,手中的黑雾倏然一收,顷刻间,那黑雾便顺着他的指尖没入,了无痕迹。
与此同时,在水月峰被强悍威压镇住、瞪大眼睛等死的秦知画,忽觉周围的压力一松!她就像是正在千万米的海底承受着灭顶威压濒临崩溃时,又被骤然丢上岸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死囚。
眼前的猩红世界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她身体前倾,差点摔在地上时,堪堪用两手撑住了地。
她浑身已经被汗湿透。
“怎么回事……”
秦知画嗫嚅,此时眼前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天上掉落的花瓣不再使她感到惬意,眼前稍微浮动一点什么光影,都能让她下意识肌肉颤抖。
她是出尘期,她见过大风大浪,也面临过生死关头,可是没有见过这样,连对抗的余地都拿不出来的情况。
秦知画手软脚软,她抬头朝着林荫处望去,大口喘息。
到底是什么东西?!
清月宗在宗内,除了十个手指都数的清的几位尊者之外,其余宗内人士都不可在宗门内御剑。
但是秦知画再也不能顾及其它,她把剑一抛,御剑而起,直奔清月剑阁的前山!
清月剑阁是弟子们平时习剑上早课的地方,后山是清月剑阁主人无芳剑君的修行处,而前山,是哥哥秦风的洞府所在地。
秦知画朝着秦风的洞府直直御剑而去。
与此同时,在韩九渊的洞府里,韩九渊低头朝程欣望去。
“韩九渊!”
“你醒了。”韩九渊起身。
袖子又被程欣拉住,程欣激动地又咳嗽起来:“你去哪里?”
程欣的思绪飞速运转,她醒了,他就在一旁。
岂不是说明,他一直陪着自己?
所以,那句不要让他离开的话是暂时凑效了?现在她醒了,他就又要离开了?
“松开手,我不去哪。”
程欣半信半疑松开手,就看见韩九渊起身在对面的石桌上倒了一杯水,让程欣不能置信的是,那杯水竟然还冒着热气。
韩九渊没有看她,“喝点灵茶,咳嗽会好些。”
程欣撑着床坐起来。
韩九渊还是没有看她。
程欣躺在床上,望着韩九渊的侧脸。
他睫毛浓黑而长,他抿着嘴,一副很禁欲的样子。他本来就那么好看,从程欣这个角度看来,天知道程欣的脑袋里便涌出了多少虎狼之词,连身体的痛觉都在这一副安静的美景里边被忽视了。
程欣想起来,自己撞进他怀里时的情景,虽然她当时没有闲情好好感受,但是现在想来,程欣竟感到一种异样的快乐。
程欣撑着身体起来,坐到一半的时候,她眨着眼睛看韩九渊,韩九渊还是盯着他的脚尖目不斜视。
看上去无动于衷,却守着自己到醒。
程欣心里又得意起来,心里又开始涌起韩九渊好纯好好骗的贱兮兮的念头,她一面觉得自己好坏,一面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满足。
韩九渊此时的姿态,又美又可爱。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念头,如果她真的能把韩九渊骗到手,吃的死死的,那么……她绝不负他,绝不欺负他,绝不伤害他。
怎么说,赚的都是自己啊!
如果,有这样的如果的话……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韩九渊你帮帮我,我起不来。”
韩九渊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终于伸手把她快速地揽起来。
明明这是在程欣昏迷的时候,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来的举动。
但在程欣的注视下,却变得很难……
尤其揽起她的时候,她还把冰凉的手腕搭在他的脖子上。
韩九渊僵着身体:“你还要靠着我到什么时候?”
程欣这才“哦”了一声,嘿嘿笑着把揩油的手给松开。
“小渊,在我伤好之前,我都可以在这里么?”
韩九渊望了她一眼,又转过头,轻声道:“嗯……”
程欣心里边简直乐开了花。
然而,让程欣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
韩九渊前脚刚杀死的绮月、和那三个弟子的尸骨还未寒,清月宗又出了事。
现在,清月宗的丹堂和执法堂,高阶人士,已经炸开了锅!
两个绮月堂的弟子,被人生生割断了舌头!
而在剑阁前山,当秦知画急急冲向秦风的时候,也把秦风吓了一跳。
“哥哥!”
“知画,怎么了知画?”
“哥哥!”
秦知画一把扑进了秦风的怀里,秦风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这么着急?没事了,哥哥在呢。”
秦知画一下子就呜呜地哭了出来:“哥,有人要杀我!”
“谁敢杀你?你都出尘期了,又是掌宗的师姐,谁有这样的胆子?”
秦知画在秦风怀里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人要阵杀我……在阵法里边……”
“阵法?你已经是出尘期了,什么样的阵法能把你困住?”
“我真的不知道,哥哥……绮月长老不是因为心魔死的,她是被人杀死的,我发誓,哥哥,我发誓她是被人杀死的,就是想要杀掉我的那个人……”
秦风脸上的颜色骤变:“是谁?”
“我不知道,他,他想阵杀……”
“阵杀?”秦风把秦知画带进自己的洞府,关上禁制,小声问道:“是怎样的阵杀?”
秦知画就把那件可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秦风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去,从他的手中,忽然祭出了一道薄薄的黑雾,与此同时,他洞府里的环境,骤然就变了。
变成了秦知画所形容的。
秦知画扎在秦风的怀里:“是的哥哥,但那个幻阵,比这更可怕,它是铺天盖地的,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就不怕了……”
秦风的瞳孔,微微地缩了起来。
难道,还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偷看过无芳剑君的《神魂禁典》?
“哥哥,我怕,我们快把这件事,上报给执法堂吧!”
秦风注视着秦知画。
如果这件事惊动剑君,剑君一定看得出来其中蹊跷,届时,自己偷习过《神魂禁典》的事情,恐怕也瞒不住了。
半晌,秦风摇了摇头道:“不能。”
第20章 博弈·第五
“不能?”秦知画瞪大了眼睛,“哥哥,绮月长老的修为在我之上!”
“我知道。”秦风安抚她道。
秦知画眼眶红了:“连宗主都在暗查绮月长老的死!可见全宗有多重视!现在有了端倪,那凶手还找到了我!不上报,你等着给我收尸?”
秦风深思熟虑:“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太害怕。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在你束手就擒的情况下,还不杀你?”
秦知画愣了一下,好像的确是的,他差一点就可以杀死她了。
但是他忽然间就收手了。
秦风沉吟道:“莫非……是师尊在警告我……”
很快,他自己就摇了摇头,他师尊无芳剑君,即便是发现了他偷学禁术,也是用端正的手段处罚他,不可能在背后做出这样的动作。
秦风的剑眉挑起:“也不可能是师尊。知画,你确定你没有夸大其词?那阵法当真铺天盖地?”
“真的,仿佛将我带进了地狱里……”
“你能感受到他的境界吗?”
“不能!但绝对在我之上,甚至在你之上!”
秦风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剑鞘:“他可能并不是想要杀你,或许是威胁,或许是暗示,到底为了什么,哥哥会好好查一查……如果他真有非杀了你不可的心思,你已经……见不到我了。”
秦知画道:“那为什么不能上报?”
秦风抬手,抚摸着秦知画的头发:“知画,你先告诉我,你还想成为清月宗的宗女吗?”
“哥哥……别说这些……”
“没事,在我的洞府,很安全,你跟我说实话。”
“想,但是,我又不是宗主的亲生女儿,我是没有可能的……”
“你有可能。宗主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们成氏一族的狻猊神兽只有男嗣才能继承,宗主的儿子死了,传承就断了。原本成欣还是有机会被选做宗女,接替他儿子少宗主的位置,成为下一任储备宗主的。但成欣是个废物,以至如今宗女之位空悬。”
秦知画低下头:“不会是我,我百日筑基,五年辟谷,十年出尘,在整个宗门绝无仅有,即便是你师尊剑阁主人无芳剑君这个人人敬仰的剑道天才,当年也不过千日筑基,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才到出尘期。”
秦知画不甘心地抬起头:“十年出尘,这对于宗门所有天才来说,都是倍杀!可是,我这样的天份,也不足以让宗主打心底看上我,让我做宗女。我只不过,是他们那个废物女儿的替代!到最后,所有的苦都是我来吃,责任都是我来扛,但最后,他们还是舍不得那个废物,他们会让她做宗女!而我,充其量给一个虚职,做她的辅助!谁叫我没有投个好胎!”
秦风望着秦知画,挑了挑眉:“我不会让事情走到这一步的。”
“嗯?哥哥?”
秦风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忘了吗?一个月前,也就是绮月死前一个月的某天,我曾经带你去过一趟成欣的樱花林。”
“那又怎么样?”
“成欣洞府后边的樱花林里有一条‘火湖’,就是那条河底都是橙色沙子、看上去一片橘色的那条湖,我给了你一个帕子,让你拿去洗。”
“我记得。”
“那条河,我当时做了些手脚,让你洗的那条帕子,我也加了点东西。”
“所以呢,这和你不让我去上报又有什么关系?”
秦风嘴角一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你不需要问这么多,你只需要知道,成欣在这一个月里,但凡接触过那河水一次。”
秦风笑道:“就一次,我保证她会慢慢的,被那条河水抽净魂魄而死。”
秦知画瞪大眼睛,她美丽的眸子里边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秦风抚摸着她的发,眸子里边是温柔的光泽:“即便是宗主夫人给她立下的本命魂灯熄灭时,看到的景象,也只不过是她最后所见而已,他们会以为她暴毙,她过往斑斑的劣迹让她即便暴毙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条河,你放了什么?……”
“到如今,也只好告诉你了,哥哥偷学了师尊的《神魂禁典》,在那条河里渗透了《神魂禁典》里的‘摄魂阵’,成欣的七魂六魄,会逐渐被阵法摄取,直到她油尽灯枯!等成欣暴毙后,她的残魂可能还会有些遗留残存在那条河里,到时哥哥一把火烧了樱花林,烧干了河水,就什么都不会留下了。“
“哥哥……”
秦风剑眉星目,看上去十分温柔,让秦知画有些不寒而栗。
秦风道:“当他们唯一的血脉也断绝了,你觉得,你离当选宗女的日子还会远么?”
“哥哥,我……”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上报了吗?如果这件事情处理得稍有不慎,哥哥也会搭上去,这些事情要么捂死,都不要露出水面!但凡露出一点端倪来,抽丝剥茧,都要死!”
秦知画滚落两滴泪水:“我知道了,哥哥,我死也不会说出去的,你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那表姐她,她……”
“放心,她总会死的。”
“她好无辜,其实她好无辜……”
“无辜?她不无辜,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到,要用这种方法杀她么?”
“怎么想到?”
“是她自己问我,为什么你能百日筑基,而她不能……”
“她不是对修行毫无兴趣么?”
“你不懂她,她巴不得修为赶超你我,为自己扬眉吐气,但是我发现她有极度的自卑,她不好好修行,是怕自己好好修行也修行不好,更遭人耻笑。她看上去仿佛很享受大家的嘲弄,和父母的失望,但是她巴不得一夜之间让大家刮目相看,呵呵……”